孙爱菊来海浪岛还不到半个月,就给大娃他们三一人织了一副毛手套,两双毛线袜,要不是宁棠拦着,说海浪岛的冬天没那么冷,她还要给三小只安排上棉鞋和毛线衣。
白小芬讷讷道,“我就算没给你扎过小辫,织过什么毛线帽,那我也是你血缘上的叔外婆啊。”
反正让他们两说为三小只做了啥,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但是扯起血缘关系,那真是一套一套的。
“嗤。”沈烈突然笑了,笑的很突然,却一点也不突兀,他冷冷道,“直说吧,你们这次来要多少钱。”
反正都撕破脸了,梁栋也不遮掩了,他伸出四根手指,“四百。”又赶紧加了个手指头,“不,五百。”
沈烈现在已经是团长了,他的工龄逐年增长,到手的工资只会越来越多,部队福利一年比一年好,他又是海军,每次出海都能领出海补贴,肯定没少挣。
想到这,梁栋把中间的三根手指头放下,“五百不够,得六百。”
还没等沈烈说话,他抢白道,“别说你们家没钱。”指了指墙角的洗衣机和电风扇,“没钱买得起这些电器?”
白小芬飞快接话道,“你们要是不给钱,拿这些电器抵也行。”
锐杰也大了,该结婚成家了,城里的姑娘都要三转一响,把沈家的洗衣机、电风扇、自行车、收音机扛回去,不就能娶媳妇啦!
宁棠都快被气笑了,真是马不知脸长,牛不知角弯。
他们让给钱就给钱,让拿电器抵就拿电器抵?
这两人多大的脸啊。
见沈烈不说话,梁栋紧盯着他,补充了一句,“我女儿梁颖可是给你生了三个孩子。”
白小芬接嘴道,“而且是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你听清楚,两个儿子,两个!”
这话说的,宁棠嗤了一声,“你们也说了,是梁颖给沈烈生了三个孩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们两给沈烈生了三个孩子。”
白小芬瞪她一眼,“有你说话的份吗,不下蛋的母鸡。”
也讲了一会话了,没有别的孩子在,屋里也没听到婴儿的啼哭声,白小芬也大概猜出来,宁棠应该是没生孩子,家里只有大娃二妞三娃这三个孩子。
很有可能,沈烈一辈子,就只有这三个孩子了。
想到这,梁栋和白小芬来要钱的底气就更足了。
梁栋道,“你别跟她废话。”看向沈烈,“看在孩子的份上,你也得给我们七百块钱。”
就这一会,又加了一百块钱,从六百块钱变成了七百块钱。
“看在孩子的份上?”沈烈笑了,“要不是看在大娃他们三的份上,你们别说进屋了,我在路上看到你们都得扇你们三个大耳巴子。”
沈烈人高马大,这话说出来很有威慑力。
干瘦干瘦的梁栋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但为了钱,他仍是鼓起勇气,强撑道,“我发誓,这是我们最后一次来要钱了,看在孩子的份上,你给我们七百块钱,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来找你们了。”
七百块钱?七分钱他都不想给。
“想要钱是吧?”宁棠道。
白小芬眼睛一亮,“对。”
“凭什么给你们呢?”宁棠道,“别说什么看在孩子的份上,大娃他们三都不认你们。”
白小芬张嘴想反驳,宁棠立马道,“你们这些年给大娃二妞三娃买过一件衣服,买过一包零嘴没?想打亲情牌,可以啊,先把这么多年欠的东西补上。”
梁家都穷得揭不开锅了,来海浪岛的车票钱都是借的。
再说了,他们来的目的是为了要钱,钱没要到,先搭上一笔,绝对不符合梁栋和白小芬的作风。
白小芬扭头,宁棠嘴皮子厉害,她说不过,准备去撬沈烈的墙角,“沈烈,我女儿可是给你生了三个孩子,三个啊,她就是因为给你生孩子才亏空了身子死掉的,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儿子每个你赔三百块钱,女儿也不要多,就一百块钱,总共七百块钱,你就说给不给吧。”
梁颖是生病死掉的,她走的那一个月,面色憔悴,两颊深深凹进去,手腕细得跟芦柴棍似的,三个孩子围在她床前,她一个都没搭理,就在念叨,念叨为什么梁栋和白小芬还不来看她。
沈烈的信去了一封又一封,直到梁颖闭眼,她都没有等来自己的养父养母,亲二伯,二伯母。
“给。”沈烈面无表情,突然爆了粗口,“给个屁!”
梁栋和白小芬听到沈烈说给的时候,眼里闪过一抹欣喜,又被沈烈突然爆出的粗口给吓到了,面色顿时吓得发白。
沈烈指了指地上,“你们自己说了,是梁颖给我生了三个孩子,要钱,行啊,你们让她上来找我要,别说七百块钱了,七千我都给。”
梁栋和白小芬再能耐,那也不能让死人复生啊。
白小芬道,“你,你这是强词夺理!”
“呵,你们不是说,是梁颖拼着命给我生了三个孩子吗,那这七百块钱,我也应该给她,而不是给你们。”沈烈道。
宁棠点点头,“过几天我就把这七百块钱换成纸钱,烧给她。”对梁栋和白小芬道,“你们想要钱,可以。”指了指地面,“下去找梁颖要,她给不给你们,全都她说了算。”
什么叫下去找梁颖要,不就是变相咒他们去死吗!
梁栋脸色先是发白,然后急速涨得通红,指着宁棠,说不出一个字。
宁棠呵了一声,别说她不尊重长辈,就梁栋和白小芬的所作所为,那都不配被称为长辈,说是两个人渣都不为过。
沈烈看一眼天色,都大中午了,肚子饿得咕咕叫,没力再跟这两不要脸的纠缠下去,赶人道,“你们走吧。”
梁栋和白小芬刚想死皮赖脸地坐地上,沈烈霍然起身,“再不走,我喊人了啊,我现在是团长,部队给配警卫员了。”
梁栋和白小芬没见过沈烈的警卫员小赵,但不妨碍他们在脑海里勾勒出一个强壮的大小伙子的形象。
白小芬嘴硬道,“你,你不给我们钱,我们就不认大娃他们,他们就没有外公外婆了。”
沈烈笑了,“不认就不认,别说你们不想认他们三了,他们三还不想认你们呢。”问三小只,“你们认不认这个外公外婆。”
三小只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道,“不认。”连语调都没个起伏。
三娃还道,“没有外公外婆,我们有姥姥姥爷啊。”
梁栋和白小芬,这两个血缘关系上的亲人,在大娃他们生命中的早几年,完全都没出现过,对于三个孩子来说,他们就是陌生人。
对陌生人,还是不喜欢他们的陌生人,他们要有什么反应?一点反应都没有。
哪怕揭穿了,他们只是打着认亲的幌子,其实是来要钱的,三小只内心也毫无波澜。
因为不在乎,所以不关心,因为无所谓,所以无动于衷。
二妞往孙爱菊怀里窝了窝,见孙爱菊看她,朝孙爱菊仰着小脸一笑,露出洁白的牙。
老天给了她一个嫌弃她,不喜欢她的外公外婆的同时,又补给她一个喜欢她,疼爱她的姥姥姥爷。
其实,老天爷是很公平的。
大娃他们三,可是梁栋和白小芬最后的底牌。
眼见最后的底牌,都被‘笼络’了去,两人也没辙了。
梁栋使出最后一招,“你们,你们就不怕我在外面败坏大娃他们三的名声,说他们不孝顺,不赡养老人。”
宁棠都快笑出声了,“那你就太小瞧我们了,面子能值几个钱。”
她要真是在乎名声的人,这会都拍拍屁股去上班,给沈烈生十个八个孩子了。
宁棠顿了顿,“你们要真敢这么做,我就拿那七百块钱换成的纸钱,去你们家门口烧,到时候左邻右舍问起来,呵呵。”
沈烈补充道,“就说是你们要的,养一个闺女,生三个孩子,能赚七百块钱,哦,不止七百块,再算上梁颖以前补贴你们的钱,还有葬礼上你们要的两百块钱,一千五肯定是有的,到时候让左邻右舍评评理,看看这一千五你们拿着烫不烫手。”
梁栋和白小芬脸色一白,沈烈和宁棠要真这么做,那他们两口子的脸就丢光了!还要不要在院子里混了!
梁栋强撑道,“你们,你们不敢。”
他赌沈烈和宁棠的素养,上别人家门口烧纸钱这事,他们应该做不出。
宁棠似笑非笑,“不敢,有什么不敢的。”她道,“忘了告诉你们,我没工作,也不怕你们捅到单位去,我多的是时间跟你们耗,七百块钱能换的纸钱,应该挺多的,一天烧不完,那我就烧七天,烧十五天,烧一个月,总有烧完的时候。”
“到时候整栋楼都是白烟,肯定有人问。”她拍拍嘴,“我这人嘴上不把门,说出什么不好听的,你们就别怪我了。”
白小芬气炸了,没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比她更‘不要脸’的人,她气得发抖,指着宁棠说不出一个字。
沈烈冷声道,“你们再不走,我真的要喊人了。”
他倏地起身,把梁栋和白小芬都吓了一跳,连忙跟着站了起来,赶紧拎包走人。
宁棠站门口看了一会,小道上没了他两的身影,才进屋,“总算走了。”
沈烈瞥一眼窗外,叹口气,“这次是走了,他们两个没脸没皮的,说不定下次又来了。”
宁棠笑道,“来就来呗。”她道,“我还嫌他们走得太快了,没用上我的扫帚神功呢。”
她刚才跟梁栋和白小芬说的可是真话,一个字都不假。
烧纸钱这事,她真干得出。
别说梁栋和白小芬去而复返,再来要钱了,兴许宁棠比他们快一步,提前去他们家烧纸钱都不一定。
至于会不会有外人说嘴,谁敢说嘴,她就敢上谁家,让那人出梁栋和白小芬要的七百块钱。
梁栋和白小芬走了一会,越想越气。
白小芬道,“就这么容易就放过他们了?那可是七百块钱啊,一分都没要到。”还白搭了来回的车票钱。
梁栋冷哼一声,“不然呢,你能耐,你去找那两口子要钱,你去拉拢大娃二妞三娃。”
沈烈跟宁棠,一个比一个能说,大娃他们三,简直油盐不进。
连句外公外婆都不肯叫,不对,大娃叫过一声,还是嘲讽他们把他跟大虎认错的时候叫的。
白小芬撇撇嘴,她也只是说说而已,论嘴皮子功夫,十个她都斗不过宁棠。
梁栋道,“都这样了,咱们两不能空手而归吧。”
白小芬一愣:“你的意思是?”
梁栋扫了她一眼,“你忘了,刚到海浪岛的时候,你不是说要摘点椰子,摘点水果回去吗,我看这主意行。”
水果在沪市可值钱了,苹果要五毛钱一斤,橘子和梨子便宜一点,也要两毛钱,还得凭水果票供应。
平时梁栋和白小芬都不舍得买,也只有过年过节的时候,白小芬会买上一包最便宜的橘子,不过全都进了梁锐杰肚子里,他们两是一口也不舍得吃的。
海浪岛就不一样了,因为这里气候好,水果好成活,别说苹果橘子和梨了,少见的菠萝蜜、芒果、荔枝,压根就不值钱。
尤其是芒果树,遍地都是。
梁颖还在的时候,没少寄水果给梁栋和白小芬。
那时候,梁家是不缺水果吃的,也不缺水果待客,来来往往的,都有面。
两人突然想起了梁颖的好,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底看到了惋惜。
白小芬道,“你瞧着吧,沈烈的苦日子还在后头呢,他娶了那样一个泼辣的二婚妻子,大娃他们三有那样一个没品没德的后妈,沈家迟早败落下去。”
梁栋点点头,赞同了白小芬的说法,并对此深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