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娃抿抿嘴,没吭声。
她越过三娃,拿钥匙开了门,把三娃领进屋。
进屋的时候她扫了一眼,三娃身上穿着一件白短袖,一条牛仔裤,除此之外什么也没带,看着是轻装上阵。
宁棠给三娃倒了杯水,“喝口水,肚子饿了吧,我给你做饭去。”
三娃接过搪瓷缸子,一口饮进,刚想说自己不饿,肚子就咕了一声,母子两对视一眼,都笑了,三娃道,“那妈你随便做点。”
宁棠点头,“你爸出海了,就咱俩在家,天气热,咱两吃个凉面咋样?”
夏日炎炎,海浪岛正是气温高的时候,天气一热,就不爱吃那些油汪汪的饭菜,一点都不下饭,吃碗凉面正好。
三娃舔舔嘴角,“好,就吃这个,好久没吃妈你做的凉面了。”
宁棠乐了,“那我给你做个大碗的,包你吃个肚圆。”
不一会,两碗凉面就做好了,细面条拌了麻辣鲜香的汤汁,上面码放着撕成条的鸡肉丝,切成丝的黄瓜和胡萝卜,红红绿绿,煞是好看,再配上一碗清亮清亮撒着绿色葱花的鸡汤。
刚一上桌,三娃肚子又是响亮的一声。
“赶紧吃吧。”宁棠道。
三娃点点头。
麻辣鲜香的汤汁裹着滑溜凉爽的面条,一口下去食欲全部打开,宁棠吃的津津有味,吃了两口,抬眼一看三娃。
他却连筷子都没拿起,半垂着头看着碗里的凉面,两眼一红,豆大的泪珠顺着他白皙仍带着稚气的脸庞落下。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宁棠放下碗,“三娃,人这一辈子,除了筷子,什么都可以放下,比赛也是一样的,输了就输了,不就一个比赛,难道你这辈子就比这一场?”
三娃吸了吸鼻子,声音哽咽,“可是,可是我就是不甘心,第四名,对不起教练,也对不起栽培我的基地,教练选我去,是给我机会表现,我却辜负了他的期望。”
说着,又是一颗泪珠掉入碗里。
宁棠逗他,“还哭呢,这碗凉面都不用加盐了,你的眼泪就够咸了。”
三娃用手背抹去眼泪,鼓起脸,故意凶巴巴地道,“我没哭。”
心里虽是难受,他在基地的时候,背着人躲在被窝里偷偷哭了好几次了,但当着人面他都不显露出来,这回是看到宁棠,情绪上头,一时没控制住。
“好好好,没哭就没哭。”宁棠道,“赶紧拿起你的筷子吃凉面。”
三娃破涕为笑,拿起筷子,“知道,除了筷子,什么都可以放下。”
“对头。”宁棠又吸溜了一口面,“就是这个道理,天大的事,都没有填饱自己的肚子重要。”
三娃吃了个半饱,想到刚才的小儿女状,脸色羞红,“妈,你看我比赛了?”
“看了,不光我看了,你爸看了,罗嫂子赵政委他们也来一起看了,我们坐在客厅里,一起看的你比赛。”宁棠道。
“啊——”三娃失望地拉长了声音,他垮着张小脸,“那不是大家都看到我只得了第四名,连领奖台都没上。”小嘴撅得能挂酱油瓶,“多丢人啊。”
“丢人?有啥丢人的,别人想去国外比赛还不一定能去呢,你这个年纪能出国就已经很不错了。”宁棠道。
她说的是实话,有些人一辈子都没出过国,甚至没离开过自己呆的省份,山岗村有些村民,甚至一辈子都没离开过那块巴掌大的地,三娃才十五岁,小小少年,能出国比赛,已经非常棒了。
“再说了,罗嫂子她们来看你比赛,是因为你是三娃,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小孩,她们是为了看你比赛,而不是看你赢了比赛。”
三娃脸上浮出一个笑,眼角弯弯。
吃完饭,三娃主动把碗收了,一步三挪地跟在宁棠身后,“妈——”
宁棠:“说。”
三娃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她的脸色,磕巴道,“其、其实这次我是偷跑出来的。”
回国后,他辗转反侧好几天,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想回趟海浪岛,也想看看宁棠和沈烈,但不知道怎么跟教练说,就趁着半夜,翻墙溜了出去,在火车站买了最近的票,直接坐了火车回来。
宁棠乐了,“你偷溜的第二天,季安国早上起床,就发现你不在了,赶紧通知了教练,几个人商量了一通,猜你应该是偷跑回家了,就马上给我打了电话。”
换句话说,她早都知道三娃要回来。
三娃扁扁嘴,“我还以为能给你个惊喜呢。”
“惊喜?”沈烈从门外走进来,他刚出海回来,“我看是惊吓吧?三娃子,出息了啊,一声不吭就敢偷跑回来,你们教练都以为你被人拐走了。”
三娃背手站着,望望天,望望地,吹吹口哨,就是不看沈烈,一副听不见的模样。
宁棠拍他一下,“行了,赶紧去给你们教练回个电话,他得多担心啊,你们教练也不容易,一把年纪的人了,还要天天为你们这群小猴崽子操心。”
三娃应了一声,去给教练回了个电话。
回来的时候眼眶红红,看来又是哭了一场。
三娃在家呆了两天,宁棠和沈烈没提一句比赛的事,就带着他憨玩。
去海边赶海捡海鲜,放风筝,去后山挖竹笋,挖野菜。
三娃玩得直呼不想回基地了。
但不回去是不可能滴,两天时间一到,宁棠把他扫地出门。
刚从港口送三娃回来,宁棠就听到自行车的叮铃声。
有信来了。
第101章 上门要债
宁棠去接了信, 一看邮戳,又是大娃寄来的。
她用小刀裁开信封,拿着信纸一目十行, 越看眉头越皱。
沈烈奇了,“大娃写的啥啊,你这副表情。”
宁棠把信给他,“你自个看。”
沈烈凑过来, 也是一目十行,表情比宁棠还夸张,目眦欲裂,“什么?苏光宗沉迷打游戏,都打到不去上学, 还欠人家老板一千多块钱的地步了?”
最开始大娃寄信回来的时候,他真以为苏光宗就是随便玩玩而已, 怎会沉迷到如此地步?还欠了一千多块钱。
宁棠点点头,“何止呢,大娃说,他跟二妞和大虎试图阻止了,但苏光宗不听,他也只能写信回来,让我们转交给宁雪和苏俊彦了。”
且, 信从沪市寄到海浪岛,也要经过几天时间, 这几天, 估计苏光宗还呆在游戏厅打什么水果机。
沈烈原地走了几步, 猛地停下,“你说, 他两知道这事不?”说的是宁雪和苏俊彦。
“你不是说上回跟苏俊彦提过一嘴吗?”宁棠问。
“是提过。”沈烈道,“但我看他没啥反应。”宁雪也没啥反应。
苏俊彦要么没告诉宁雪,要么两口子都没放在心上。
沈烈皱了皱眉,“那现在咋办?”
“能咋办,谁捅的窟窿谁爹谁妈在后头收拾。”宁棠道,“明天你把信给苏俊彦,就没我们啥事了。”
说难听点,苏光宗又不是她生的,干她何事?
再说了,她还怕大娃把这事捅给苏俊彦和宁雪,苏光宗会记恨他,还惹一身骚呢。
沈烈长叹一口气,道,“也只能这样了。”
晚上,宁棠和沈烈洗漱完,躺在床上。
沈烈一会翻过来,一会翻过去,就是不肯睡。
宁棠睁开眼睛,踹他一脚,“你烙饼呢,还让不让人睡了?”
沈烈背过身嘀咕一句,转过来,面对宁棠,“你说,苏光宗咋变成了这样?”
哪怕大娃寄过来的信只写了大概,但沈烈心思敏锐,还是能窥出一星半点的。
苏光宗的种种表现,哪是打游戏机打的沉迷,明明是打到疯魔了,吃住都在游戏厅了,能不疯魔么。
宁棠:“你问我,我上哪知道去?”
沈烈又是长叹一声。
毕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孩,虽说苏光宗不怎么出门,但就住对门,几乎就是沈烈看着一天天长起来了,冷不丁听说他现在变成了这样,沈烈心里不百感交集是不可能的。
他看宁棠一眼,发现她没什么惊讶的样子,“你好像一点都不惊讶。”
“惊讶啥?”宁棠道,“其实苏光宗会这样,我早料到了。”
别说苏光宗了,恐怕苏耀祖那里也差不离。
闻言,沈烈惊讶得不行,“什么,你早猜到他会沉迷打游戏机?”
“那倒没有,我没那么神机妙算。”宁棠道,“我只是猜到他以后会出事。”
沈烈道,“明明小时候看着挺好的,怎么长大就歪了。”
小时候的苏家双胞胎,在没发生炫耀那件事前,那可是整个军属院里最受人喜欢的两个小孩。
长相俊秀乖巧,学习成绩又好,还特别听话,那简直是梦中情孩。
每当提起自己的两个儿子,尤其是双胞胎一个考上沪交,一个考上复旦后,宁雪和苏俊彦的腰板那是挺得非常直的。
没想到,现在……
宁棠:“好竹都出歹笋,更何况歹竹呢。”
沈烈:“你就不能委婉点?”
宁棠看他一眼,沈烈举手投降,“得,当我没说。”
宁棠睁开眼睛又闭上,“记得我跟宁雪刚嫁来海浪岛的时候吗,那时候宁雪天天跑来我跟前,问我羡不羡慕,因为苏光宗和苏耀祖在她刚来没几天的时候,就认她当妈了,而当时大娃他们三一直把我当后妈,她处处想压我一头,就这样问我,但说实话,我一点都不羡慕,而是心寒害怕啊。”
“为啥?”沈烈问。
宁棠:“你自己算算,才来几天啊,苏光宗跟苏耀祖这么快就把他两的亲妈给忘了,认宁雪做妈,就冲苏家双胞胎这么快就把亲妈给忘了,只认宁雪这么一个后妈,就知道这两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想着都心寒啊。”
既是狼心狗肺的东西,那干出什么都不奇怪。
听她这么一说,沈烈沉默了,因为确实有几分道理。
宁棠直视沈烈的双眼:“实话跟你说,一开始我刚来的时候,大娃二妞三娃没认我,甚至对我横眉冷对,我心里非但没有不爽,反而是庆幸的,要真这么快就把亲妈给忘了,我才应该感到害怕。”
沈烈促狭地朝她眨眨眼,“那你又是咋‘看上’大娃二妞三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