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松脸色不大好看, 眼底还挂着两团大大的乌青, 他难得地板着一张脸, 声音幽幽冷冷:“吴桐, 我们认识多少年了?”
吴桐神色平常地答了句:“九年?”
青松勃然变色,低吼一声:“是十年,十年!”
吴桐点点头, 道:“哦, 我忘了。”
青松听了这话,心头的闷气便压不住了, 道:“你我认识整整十年,大半时间都在一起, 还出生入死, 背靠背抗敌, 我视你为至交好友,你倒好, 同他们一起去福来阁, 却连个菜都不给我带!”
昨日, 青松难得回来早些,本打算晚上同平南军众将一起去福来阁聚聚, 但却临时被李俨指派了任务,护送李芙一家出城。
青松表面没有说什么, 但内心却叫苦不迭。
自从他上次帮李承允跑了一次腿后,便对福来阁念念不忘。
但这福来阁是个销金窟,他好不容易凑了个局,让弟兄们一起分摊酒菜钱,好将福来阁的招牌菜吃个遍,可万事俱备,他却没去成。
没去成也就罢了,听说这一顿还是世子结的账!这可是亏大了呀!
吴桐见他面色郁郁,便安慰道:“昨夜不是我不帮你带菜,而是酒楼打烊了,所有的菜又都吃光了,就连剁椒鱼头的汤,都被老梁方子冲他们拿来拌面了。”
“借口!”青松双手抱胸,仍然一脸不高兴,“老梁和方子冲都不爱吃鱼,何来的鱼汤拌面?”
吴桐耸了耸肩,道:“你不信去问他们。”
青松“哼”了一声,总之,昨夜除了他来回奔波,所有人都在福来阁享用美食、畅饮美酒!
青松一想到这儿,就气鼓鼓的,不理吴桐了。
吴桐见“左门神”绷着脸,也不知如何宽慰,只能继续当自己的“右门神”。
没过多久,李承允便从静非阁内出来了,他扫了两人一眼,问:“何时到的?”
两人急忙敛了神色,回身见礼。
吴桐答道:“才到不久,世子很准时。”
李承允“嗯”了声,又看了青松一眼,问道:“你怎么了?身子不适?”
青松垂眸道:“许是昨夜从城外回来,已经有些晚了,又滴米未进,故而没有睡好,多谢世子关怀。”
说罢,他幽怨地瞪了吴桐一眼。
吴桐:“……”
李承允随口问道:“朝食可用过了?”
青松难得受到李承允关心,忙道:“世子以前说过,空腹练剑,能让人耳聪目明,神志清醒,末将以世子为榜样,故而最近晨起练剑之后,就不进朝食了。”
李承允轻咳了下,道:“禁朝食倒也不是必须的……”
青松愣了下,他不禁吸了吸鼻子,便闻到了一股好闻的油香味儿。
难不成一贯不用朝食的世子,都开始接受朝食了?
青松只觉得心里“咯噔”一声,无论是吴桐老梁,还是眼前的世子,仿佛所有人都抛弃了他!
青松欲哭无泪。
“你们还没离开,真是太好了。”
苏心禾清悦的声音响起,李承允回眸看她,问:“怎么了?”
苏心禾笑盈盈道:“夫君,今日的朝食做得多了些,也不知吴副将和青副将用过了没有?若是不介意的话,可以将这些带在路上吃。”
苏心禾说罢,青梅便递上了一个食篮。
这对青松可是一场及时雨,他正要抬手去接,却下意识看了李承允一眼。
李承允道:“既是世子妃的心意,你便拿着罢。”
青松这才展露笑颜:“多谢世子,世子妃!”
沉甸甸的食篮到了手里,青松胸中的阴霾一扫而空,还是世子妃好啊!
苏心禾问:“对了,昨日青副将送姑母一家去城外,可还顺利?”
“这……”青松虽然身经百战,但一想起昨日的场景,仍然心有余悸,也不知当说不当说。
李承允看出了他的心思,便道:“如实说来。”
青松便只得实话实说:“罗老爷与罗夫人上了马车之后,仍然针锋相对,没吵几句,便动起手来了,罗夫人将罗老爷的脸都抓花了,还将他的肩膀咬出了血,罗老爷则将罗夫人的胳膊打得脱臼了……”
苏心禾:“……”
李承允却道:“他们有这样的下场,也是咎由自取,你不必介怀。似杰那里,我自会与他说的。”
“好。”苏心禾点了点头,道:“时候不早了,夫君不若出发吧?免得误了时辰。”
李承允看了她一瞬,又轻轻“嗯”了声,才转身离去。
因出门的时辰正好,所以一路上都畅通无阻,李承允一行三人,很快到了南郊大营。
士兵操练已经开始,整个地面被跺得微震,兵器破空而刺的声音,恍若掀起了一阵冷风,喊杀声响彻军营,仿佛已经进入了备战状态。
“承允。”
李承允循声回头,便看见了启王欧阳颂临。
欧阳颂临曾在平南军历练过,回京之后便从宣明帝手中接管了王军,但得空之时,依然会来平南军大营转转,与李俨和李承允等人探讨战术和练兵之法。
李承允拱手,“启王殿下。”
欧阳颂临笑了笑,道:“这平南军操练起来,果真是气势恢宏,只可惜,下一次看你们操练,可能就得去玉龙山了。”
龙舟赛之后,李承允便已经安排了老梁和方子冲等人到玉龙山部署,不日便能将人迁过去,不用和王军一道挤在南郊大营了。
李承允淡笑,“多谢启王殿下承让。”
欧阳颂临却摇摇头,道:“平南军赛舟获胜,乃实至名归,王军技不如人,当愿赌服输。不过,平南军里当真能人不少,你可瞧见了李信画的南疆布防图?听皇兄说,那布防思路十分缜密,颇有平南王当年的风范。”
李承允道:“平南军如今一分为二,一部分守护南疆,而另一部分则由我掌管,将人马布在了北疆。稳妥起见,南北两地的布防和战术等,都不通融与交换。”
欧阳颂临听罢,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那当真是可惜了,本王原想着,若是你熟悉南疆与北疆两地的战术方略,日后接管整个平南军,也能顺畅些,毕竟你才是嫡子,应当比李信继承更多。”
李承允只道:“与父亲相比,我不过初出茅庐,眼下只想早些平定北疆之患,并未想过那么远。”
欧阳颂临听了这话,连忙道:“我不过随口说说,并没有拿你同李信比较的意思,承允莫要误会了。”
李承允面不改色,道:“启王殿下放心,我明白的。”
李承允告别了欧阳颂临,便往自己的营帐走去,行至半路,便见到了李信。
李信也看见了李承允,他把手中的缰绳递给了士兵,又吩咐了几句,才向李承允走来。
“没想到新婚燕尔之际,承允还来得这样早,实在让我这个做兄长的自叹不如了。”
李承允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道:“兄长才回京城,不也是马不停蹄地来了南郊大营么?兄长如此勤勉,我又怎敢懈怠?”
吴桐与青松跟在李承允身后,两人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整个平南侯府,唯有大公子与世子最不对付,两人每次一见面,便会针锋相对,硝烟弥漫。
只听李信笑了声,道:“可惜,我回得再快,也未赶上端午家宴,听闻弟妹能干,将家宴办得十分体面,还得了母亲青眼,开始接手中馈。承允得此贤妻,为兄真是为你高兴。”
李承允冷冷道:“兄长与其关心我,不如想想自己的婚事,母亲已经为你寻了几桩姻缘,你却都不满意,也不知是不是要金枝玉叶才能入你的眼?”
李信面色顿了顿,随即道:“承允说笑了,男子汉大丈夫,当建功立业为先,如今,我还得跟在父亲身旁历练,不像承允你,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
一提起父亲李俨,李承允的唇角便紧了紧。
两人对视一瞬,言语不表,但神情却各有各的鄙夷。
李承允凉凉甩下一句:“军中事忙,我无暇与兄长闲聊,就先走了。”
李信不甘示弱,道:“我也急着去见父亲,也不多留了。”
说罢,两人便分道扬镳,只觉看对方一眼,都是多余。
李承允回到营帐之后,静坐了片刻,便吩咐青松:“去将南疆的堪舆图取来。”
青松愣了愣,“南、南疆?”
李承允瞥他一眼,道:“有什么问题么?”
青松连忙道:“没有,末将这就去取!”
青松与吴桐一前一后出了营帐,青松忍不住嘀咕道:“世子要与大公子较劲,也不必非要研究南疆的地形啊,这一时半会的,去哪儿找南疆堪舆图?”
吴桐想了想,道:“去主帐借。”
青松瞧他一眼,道:“你的意思是,去找侯爷?”
吴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难不成去找大公子借?”
青松:“……也是。”
神仙打架,苦的可是他们这些凡人啊!
青松和吴桐穿过练兵场,径直去了主帐,正打算请人通禀,却见李信正好从主帐里出来。
青松和吴桐连忙拱手见礼。
李信扫了他们一眼,道:“两位副将怎么一起过来了?莫不是北疆出了什么事?”
吴桐垂眸道:“大公子多虑了,北疆一切安好。”
青松也笑了笑,道:“我们不过照例来向侯爷禀报北疆情势,大公子不必担忧。”
李信随口“嗯”了声,“那就好。”
说罢,他又状似不经意问道:“听闻承允拿下了玉龙山,也不知接下来作何打算?”
玉龙山虽然归了平南军,但却还未定到底如何划分练兵区域。
青松干笑两声,道:“这个……末将就不清楚了,若是大公子对玉龙山感兴趣,不若直接问世子本人。”
李信干咳了声,神色又恢复了之前的淡然,道:“玉龙山是承允拿下的,要如何安排都随他,我不过随口问一句,也没什么要紧的。对了,你们不是要去找父亲么?快进去罢。”
“是,大公子。”
青松和吴桐应声过后,便让到了一旁,李信没再多说什么,便离开了主帐。
待李信走后,青松长眉一挑,压低了声音道:“你瞧瞧,大公子也在关注世子的动向呢……”
“那是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