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瑜京视线越过她往屋里张望,扫了一圈:“我能进去坐坐吗?”
唐念皮笑肉不笑地保持着礼貌性微笑,伸长胳膊掌着门框,遮住她的视线:“抱歉,不太方便。”
“呃……那,那我就不打扰了,这个果篮你收下,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多多指教。”
唐念笑着接下。
关门后,陈知礼从阳台走进来,估计是听到门口有声音,便问:“谁来了?”
“隔壁新搬来的邻居,送了个果篮。”
她说谎时会不自然地眨眼。
一不小心装了个逼,希望没被发现。
陈知礼“嗯”了声,没在意这回事。
唐念把果篮放到厨房,回来后看着他明显低落的神情,察觉到他是真的很不对劲,犹豫几秒,开口:“你是心情不好吗?”
陈知礼“嗯”了声,倒是没有隐瞒她:“杨老师住院了,昨天做的心脏搭桥手术,我也是刚从医院回来。”
唐念愣了下,没想到竟是因为这个。
虽说杨院士只是她名义上的导师,和她不算熟,但却是陈知礼实实在在的恩师,出国这几年更是如师如父,不仅指导他的学业,生活肯定也关照有加,在他心里一定是亲人一般的存在。
唐念上班这几年也跟过一位老师学习,以己度人,她也是能理解他为何心情低落的。
“手术成功吗?”
“不清楚,还在重症监护室没脱险。”
“哦。”唐念认真道:“一定会没事的。”
“但愿吧。”
陈知礼弯腰从茶几上捞出一瓶农夫山泉,拧开盖子猛灌了半瓶:“不说这个了,你的算法优化部分写完了?”
“嗯,写完了。”
唐念跑回沙发旁拿过自己的电脑,“我还写了两版,第一版稳定但性能不高,第二版性能更高但不是很稳定,我想用第二版,但我不知道是不是哪里解错了,你帮我看一下?”
陈知礼没看屏幕,反是一直在盯着她的脸。
唐念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没沾到东西啊:“怎么了?”
陈知礼没动,镜片下的眼眸深邃狭长,忽然问道:“你为什么这么想赢比赛?”
以重逢后他对她的了解,她根本就不是什么上进的主,只想缩在自己一亩三分地,清闲地摸鱼,而这段时间她实在太积极,积极到连自己都被她push着改算法。
恍然间他还以为看到了高中时那个热情又充满活力的少女,抱着他的编程书,一脸认真地问他堆排序怎么写。
唐念垂下眼,声音弱弱的:“因为我跟一个讨厌的人打赌了。”
她一时上头,中枢神经失灵,三叉神经控制了大脑,呈口舌之快立下这个男默女泪的赌,没办法,自己挖的坑含泪也要填上。
“赌什么了?”
唐念偷偷暼他一眼,心虚地垂头:“输了嫁给他……赢了让他去裸.奔……”
“……”
陈知礼无语地揉了揉太阳穴。
他还以为她终于开窍,知道好学了。
结果……就这?
唐念:“……”
完了完了,这是要骂人的节奏。
唐念缩着脖子,做好了被骂到狗血淋头的准备,意料之外,大魔王没有大发雷霆,也没骂人,只是轻微叹了口气,细碎的呼吸从头顶落下,似是无奈。
“不会让你嫁给他的。”
“……”
第28章 荔枝糖28
元旦这天。
京北下了好大一场雪, 整个世界铺上一层银色,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一大清早,赵淑兰就给陈知礼打电话, 叫他不要忘记晚上回老宅吃饭。陈知礼答应着, 下午六点钟忙完工作, 开车往回赶。
陈家老宅是座古朴的京式四合院,地处京北的市中心, 二环内限高, 远离了高楼大厦,环境更清幽僻静。
陈爷爷在他初中就过世了,家里只剩奶奶, 老人家喜欢热闹,逢年过年就招呼一大家子来聚聚。
虽说是家宴,级别可不低, 主厨请的是春华楼的大厨,专做江浙菜系,蔬菜海鲜都是空运来的, 数十人的团队从大清早就忙活着这顿晚餐,几乎堪称国宴级别了。
陈知礼进门就听到院内沸反盈天, 小叔家的两个崽子拿着玩具枪满院乱跑,他在院里喊了两声:“跑慢点。”,被两个小鬼追着要红包。
给完红包站在玄关处, 陈知礼就看到客厅正中心的老人,一身喜庆的唐装, 花白发丝一丝不苟盘至发顶, 面容和蔼。
她旁边坐了个女人,两条细白的腿并拢得规规矩矩, 正对着说明书安装一个电子设备。
陈知礼走进来:“奶奶。”
陈奶奶抬头:“呦,阿礼回来啦,快过来,我给你介绍个人。”
女人闻声站起来,一身端庄优雅的湖绿色旗袍,看到他也丝毫不惊讶,笑容明媚端庄:“陈老师,好久不见。”
李瑜京。
陈知礼虽心里诧异李瑜京为何在此,但面上没有表现出来:“李医生。”
陈奶奶诧异地看着两人:“你俩这是认识?”
李瑜京笑着坐到陈奶奶身边,薄肩舒展地靠过去,姿势亲昵:“陈老师跟我们医院有合作,见过一面,印象很深刻。”
陈奶奶恍然明白:“哦哦,他和老韩搞得那个啊?”
“就是那个,陈老师太优秀了,年纪轻轻就能带领这么厉害的团队,我可真是自愧不如,一定是奶奶教导的好。”
“哈哈哈哈,”老太太被她哄得眉开眼笑,直说女娃娃说话就是会讨人喜欢:“熟人好啊,熟人也省的我啰嗦了,你们年轻人有共同语言,平时多交流交流。”
李瑜京腼腆地点头应着。
陈知礼打过招呼,就去厨房打下手了。
赵淑兰也在厨房,她在外面插不上话,索性过来跟厨师学摆盘。
陈知礼进去时她正在雕胡萝卜,也不知道刻了个牛还是驴。
“妈,李瑜京怎么会在我们家?”
赵淑兰抬起脸,语气多少是有点怨气的:“你奶奶刚认的宝贝孙媳妇呗。”
“孙媳妇?”
“对啊,你太奶奶传下来的镯子都给她了。”
老太太祖上满清贵族出身,御医世家,真正的书香门第,大家闺秀,向来看不上赵淑兰,当初过门时就嫌她粗俗无礼,传媳的錾刻古镯也没给她,如今送给李瑜京,足见是深得老太太欢心了。
陈知礼有点无语:“你说的这个孙媳妇的‘孙’,不会是我吧?”
赵淑兰转过身来,擦擦手,看热闹似的:“不然还有谁,老太太就两个成年的孙子,我们阿聿姓赵,你觉得她会把镯子给外姓孙媳?”
“阿聿没来?”
“没有啊,他陪你外婆过元旦去了。”
陈知礼和赵知聿两人一随父姓一随母姓是出生前就定好的,只是老太太古板守旧,听说这事后死活不同意,大闹了一场。
当然赵淑兰也不是个软柿子,没出月子就跑来跟老太太叫板,要不离婚要不阿聿跟她姓。
陈家重脸面,不想把事情闹大,老太太只好忍气吞声,自从这件事后婆媳关系一直不太好,阿聿自小也在老太太这受过不少冷眼,从小跟外婆一家子更亲,所以今天的家宴也就没来,去外婆家了。
陈知礼皱了皱眉:“这件事我怎么不知道?”
赵淑兰耸耸肩:“我也是刚知道的,你自己去搞定那个犟老太哦,别指望我哦。”
陈知礼:“……”
厨师把最后一份排骨汤端上来,晚宴开始,一家人围坐了一桌,老太太坐主位,众人等老太太讲完致词才开始动筷。
李瑜京坐在老太太旁边,再往左是陈知礼,这位置也是老太太钦定的,老太太笑着看向李瑜京:“小京啊,多吃点,当自己家就行。”
“谢谢奶奶。”李瑜京甜甜地笑。
又对陈知礼说:“阿礼啊,你多照顾照顾小京,她毕竟是客人。”
陈知礼还未出声,反是一旁的赵淑兰笑了,一开口就老阴阳师了:“这话说的,到底是拿她当自家人还是不拿她当自家人啊,不知道别人家吃饭是不是也这么难区分桌面上的是不是自家人。”
话音落下,老太太脸色拉下来了。
陈得进从桌下踢了赵淑兰一脚,她这才不情不愿地闭嘴吃菜。
李瑜京抿唇笑了笑:“没关系的,大家不用管我,我早就把这当自己家了。”
赵淑兰翻了个白眼,心说你倒是很好意思。
老太太喝了口汤,抬眼说道:“今天都没外人,我就敞开天窗说亮话了,我们四惠堂传承至今已有三百余年,历经战乱纷飞,救过无数人性命。”
“我今年七十又二,把你们哥三养育成人,下面还有七八个孙辈,却无一成才,这就算了,你们不喜欢学医我不能强求。幸好遇到了小京,天资聪慧、勤勉好学,她是我看好的传人,也是我百年后四惠堂的继承人,你们有异议吗?”
席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没人敢说话,大家相当默契地吃饭喝汤,眼皮子都不敢抬。
陈们两代有人从政有人从商,手上财权无数,对于一家中医馆的所属实在都不感兴趣,老太太喜欢谁,给了就是了。
当然这并不是老太太真正目的,虽说叔侄几个瞧不上眼,但四惠堂毕竟不是小产业,在京内极负盛名,如今已经有一百多家连锁,老太太既不能让它后继无人,也不愿意拱手送外人。
“阿礼啊,你过完年也有三十了吧。”
被cue的陈知礼抬眼:“二十九。”
“差不多了,三十而立,男人要先成家再立业,你也别总忙工作,平时和小京聊聊,发展发展。”
这话意味就很明显了,孙辈不成器,就挑孙媳做传承人。
陈知礼自是明白她的意思,半晌,他放下碗筷:“奶奶,我不能答应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