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说,三个人都是潸然泪下。白池一面蘸泪一面说:“我那时候本来是要回去一趟的,可刚刚小产,流了一个月的血,根本走动不得。”
也有这个缘故,另有一个缘故则是说不清的。她经过一番迁徙,到了昆山不过几月,心肠就像是硬了好些。就是此刻想到她娘,的确是有些悲从中来,可悲又是悲得不彻底的。她以为是时隔太久的缘故。但细细回想,当时收到妙真的信,也并没有多么痛心疾首。
妙真宽慰道:“这又不怪你,你又不是你故意不去的。你放心,我把妈妈安置在了我们家的坟地里,你什么时候得空回去就能看见。”
白池麻木地点点头,把泪蘸干,就不再有泪落下了。
隔会她从麻木中努力找回欢喜的情绪,又想起来问:“你们现下是在哪里落脚?”
妙真道:“就是你们这条万合街走到底,往右拐那条福安街上,有家禄有客栈,我们在那里包下了两个房间。”
“还有谁一齐来的?”
“良恭和宁祥。他们今日没跟来,往街上办事去了。”
白池便说:“就你们四个,不如搬到我们家头来住。那禄有客栈我知道,虽然好,到底是栈房,里头住的人繁杂得很,进进出出的多有不便。我们家里空屋子多,你们住过来我们说话也便宜。”
妙真晓得她是诚心,也不推迟,只说:“我们住哪里都是一样,只是你要先问过你们老爷和太太才好。”
白池轻蔑地笑一下,“这有什么,老爷没什么说的,太太也不敢多说什么。这点小事,我还能做得了主。你们就听我的,一会我叫几个人陪着你们过去,把东西都搬过来。这会我就叫人收拾出屋子。”
说话叫了个媳妇进来吩咐,“在外头收拾出一间屋子给我们两个男丁住,再把我这里东西两间厢房腾出来,给妙妙和花信姑娘住。”
那媳妇应诺下去,马上就叫人来扫洗东西两间屋子。妙真不放心,去拉白池的手,“你私自请客人住进来,你们老爷太太不会怪罪?可别为了我们闹得家里头不愉快。”
白池只哼了声,叫她尽管放心。一面扶榻起身,要领着二人去看那两间屋子。妙真花信忙左右搀扶,随她踅至廊下。
两间屋子都是宽敞明亮,家具齐全,白池叫妙真住在东厢房里,“这间屋子大一些。”又向花信笑笑,“西厢房略小些,只好委屈你了。不过都是干干净净的屋子,自打我搬进来,一向没人住。我喜欢清静,伺候我的人都是在外头住。”
看完屋子,又吩咐摆午饭,妙真自然不和她虚伪客套,就答应下来。
不一时就见正屋里摆了一席,一张圆案上满满当当挤着四盘八簋,都是些妙真和花信素日爱吃的菜。妙真上前一看,心下无不感念,鼻子一酸,回头却对白池一笑,“我的口味你还记着呢?”
“怎么不记得?”白池请她二人坐,自己也扶着妙真的胳膊缓缓在二人当中坐下来,左右睃一眼,轻轻嗟叹,“咱们三个这样一桌吃饭,吃了近二十年,你们喜欢吃什么,我再过半辈子也望不了。我没有兄弟姊妹,无亲无故到了这里来,无时无刻不是想着你们。”
听见这话,花信由不得不细看她一眼,也逐渐感到一种意外的陌生。妙真倒是听出来些真情实意,两眼又泛起来泪星。
白池瞧见,握着帕子给她蘸蘸,“你还是这样子,动不动哭,永远长不大似的。”她微笑着的,有些羡慕的口吻,目光仿佛从妙真的眼里穿过,望到过去里一切的人和事,心头一片寂寥的情绪。
妙真见似乎在走神,以为是自己哭惹得她伤心,就忙改成笑,“我这两年常逼着自己要长进,可我这个人,好像天生就笨,长进也长进不到哪里去。你不知道,险些吃了大亏了!”
白池收回神思,“吃了什么亏?”
妙真就在饭桌上把胡家如何私吞她财产的事情细细说明,又将最后讨回两万银子的结果告诉,也略长了心眼,依旧隐去良恭作假的事不提。
白池听完这一段公案,气得把箸儿拍在桌上,把左右两个人皆吓了一跳。她一向是个不容易动气的人。
她轻压着牙说:“那时候我在胡家,就瞧出些意思来了,瞿尧三回两回去找舅太太调用银子,她老是借故推脱,一定是那时候就打起了主意。”
说到这里,妙真还颇有些得意,“后来我也看出来了,就借故去找她调用银子。那时候想着只怕钱是要不回来了,不如能要她多少就要她多少。还是问他们要了三百两银子,才有钱回嘉兴去的。”
连着又把在嘉兴经历的事情说给白池听。讲完这些阔别之后的事,已是日暮低垂。门上忽地来了个小厮回禀,“姨娘,尤大姑娘家的小厮找来了,在门上候着。”
妙真刚立起身来,白池就障袂笑起来,“一定是良恭。”
妙真瘪着嘴嗔道:“除了他还有谁?我又不是不回去,不知他急急的找来做什么?”
白池看见她假意嗔怪的脸,想起从前他们两个之间那一缕飘来荡去的情丝,想必如今是系在彼此心上了。她忽然没由来的感到一阵心酸,笑得有些涩意,“良恭还是这性情不改,想必是看你久不回去,怕你在人生地不熟的,在外头遇见什么事。正好,我叫人跟着你们回去,帮你们把东西搬过来。”
说话将妙真一径送到小花园外,叫门上这小厮领着两个人随妙真等回去收拾东西。妙真去后,白池又由丫头搀着缓步回房。
跟前这丫头就是先前在外宅里伺候的,叫惠儿,和她有些亲厚。趁着这会得空,便对她说:“方才姨娘和两位姑娘在屋里说话,太太那头遣了老冯媳妇来打听来的什么人。我说是姨娘的娘家人来了,老冯媳妇就说:‘你们姨娘的娘家人不是早就死绝了么,哪里又钻出两个娘家姑娘来?别是你们姨娘体贴狠了,为讨老爷的好,张罗着娶什么三房四房。这个家全让你们姨娘当了算了。’”
白池送妙真出去的微笑原还挂在脸上,听见这话,陡地把脸色一变,吊起眉来冷笑,“她怎么不敢进屋来当着我的面说?看我不撕烂她的嘴。”
从前那文雅岑静的绰绰旧影,就在顷刻间被黄昏的光影揉碎,她笨重肿胀的身子慢慢吞吞地跨进门去,从前的自己,早被她丢在了门外。
而今的白池,再不会对着黄昏发呆,也不会向着夜灯僝僽,她没有那份多余的光阴。闲下来时,又是看家里的账,又是打发来回事的管事仆妇们。因为她读过书,比正房太太能算会写,邬老爷的生意上她偶然也能出得了个主意,所以管家的权力顺理成章移了大半到她头上。
邬夫人是个泼辣人物,却是面上厉害,胸无算计,明里暗里吃了白池不少亏。这是白池这两年办得最出色的事情,也许是一生最漂亮的事业。没有谁家的小妾能像她,过得风光体面,连在人前也是光明正大地力压正房太太一头。
邬老爷起初爱她的皮囊,这两年过下来,爱是早没有了,男人家哪有什么长性?却又敬她读过书,胸有成算,许多事情还要来问问她,总之爱与不爱不要紧,是离不得她的。如今更兼白池有了身孕,每日外头归家,他都是撇下朱太太不管,先往白池这里来点卯。
这一会人就回来了,在门上听见说今日白池娘家来了两个亲戚,蹒着步子踅入屋里,不见白池的人影也扯着嗓子来问:“你不是说你娘家没了人口么,怎么忽然来了两个亲戚?”
他是四十多岁的年纪,白池当初因为上了胡老爷的当,以为他是三十出头的年纪。等到了无锡一看,老得这样子,两撇胡子斜挂在乌青的嘴边,脸上黑黝黝的颜色,像戏台子上扮丑的人,瘦得滑稽招笑。不过她是不能再回头的,只能勉强留在他身边。
时光是何其奇妙的东西,原本看着就倒胃口的一张面孔,看着看着,如今竟然也看习惯了。
她扶着肚子从卧房里出来,他也想不到来搀扶一把。她也早习惯了他这副老爷做派,从不计较,缓缓走到榻上去坐,“我先前和你讲过的嚜,我是嘉兴尤家的丫头。今日来的,就是我们尤家那位大小姐。”
邬老爷锁眉想了想,才想起她讲过的尤家的事来,抬着拇指刮了刮两撇胡子道:“那人怎么又走了?你不好,人家远道过来,你该留人在家里住的。”
他这人又瘦,年纪又到这里,眉头一皱,简直把额上的皮都堆在眉心去。白池看着不大舒服,就调正了脸冷笑,“我哪里敢私自留人啊?我才请她们在我这里坐了半日,你那太太就生怕吃了喝了她多少去,忙打发人来问。亏得只是在廊下问问惠儿,要是到屋里来问我,给妙妙听见,还当我不高兴她来。我的脸都要丢尽了,连你们邬家的脸上也挂不住。人家恐怕要说,你们邬家赚了这些在这里,连点好饭好菜也不舍得拿出来待客。”
邬老爷早年给太太压制久了,如今借白池的聪明翻了天,拿回了他男人家的体面,对他那太太翻了脸就不客气。
何况今日在外头因生意上的事遭了县太爷的埋怨,心里怀着气,就陡地把桌子一拍,吼道:“你理那个狗娘养的做什么?她是悭吝惯了的,为这不知得罪了多少亲戚朋友。不要管她,快打发人去将你娘家人请到家来住,免得不好看。你怀着身子,叫他们住在家里陪陪你也好。”
白池朝惠儿使了个眼色,假意叫她先去吩咐人请妙真他们。又趁势笑道:“快别提我这身子,太太就是为这个不高兴,你还成日欢天喜地挂在嘴边。不是给我招仇惹恨的么?”
“她敢!再有一回,看我不休了她!”邬老爷想起来上回白池小产的事就吹胡子瞪眼。
白池听见他说休妻的话,也是心里一跳。她倒不愿意他休妻,倘或休了邬夫人,这个家里就剩他两个脸贴脸相对,实在是种折磨。她情愿大家都不得安宁,他们一家人是绑在一块石头上的,要堕落最好大家一起堕落,谁也别想好过。
她不作声,邬老爷不大放心,听见惠儿在外头吩咐完请客人的事,又把人叫进来问:“这几日我不大在家,太太有没有到这头来挑事?”
惠儿暗睇白池一眼,低着啻啻磕磕不敢说的模样。邬老爷气得又捶下炕桌,“你只管说,她还敢把你吃了不成?”
“大前天,因为赵妈妈外头采买的燕窝成色不好,姨娘叫她来问了两句。她就说姨娘是疑心她吃亏空,回去对太太说了。她是太太娘家带来的人,太太气不过,就到这里来问姨娘。说着说着,也不知怎么的,就打了姨娘一巴掌。”
正正说完,白池就笑着嗔怪了声,“早不早晚不晚的,你又把这些事翻出来说什么?过去就过去了。”
邬老爷早是怒从心起,外头刚吃了饭回来,一身力气没处使,趁着生气,正好去把他太太打一顿。
他和太太成亲二十几年都是窝囊性情,自从得了白池,仿佛是得了个帮手,助涨了他许多气焰。本来就没什么可怕他太太的,更兼添了许多底气和契机,索性把二十多年的窝囊气这两年都豪情挥洒。起了个头后,简直一发不可收拾。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他太太受了他的气,就去跟儿子告状,以至他们父子渐渐离心。适逢他儿子和他越闹越僵,今年自请到无锡去照管那头的生意去了。这一去,他太太失了个帮手,他也多了个打太太的理由,全怪她挑拨了他们父子间的关系。
白池见他出去,也跟着出去,在后头喊:“你可是又去动手啊?!”
不过她是孕身子,哪里赶得上。等慢吞吞追到那头去,才进院,就听见屋里杀猪似的叫喊。这邬夫人也是雨点小雷声大,常是拳头还没挨着她就哭天抢地起来。邬老爷恨了许多年她这大嗓门,越是叫喊越要打。
白池听见打得差不多了,便捧着肚子进门去周旋。看见邬夫人也是干干瘦瘦的身子外睡在地上,就去搀扶,“你看你,又把太太打得这样,你那脾气怎么越来越大?”
邬夫人给打了个乌眼青,膀子刚给她挽住,便爬起来狠推一把,又哭又骂:“谁要你来扶?丧尽天良的狐狸精!看你几时折在我手里,我才要你好看!”
邬老爷听见还了得,提着脚过去又在她膀子上揣一下,“你还敢充厉害!此刻就要你折在我手里!”
白池横到中间去,挽住他的胳膊劝,“算了算了,成日闹得这样鸡犬不宁的,叫人家听见笑话。”
他的气也撒够了,拔腿走出门去。白池赶了两步,在门上回首看邬夫人,她索性趴在地上捶着地哭。白池倏地掩着嘴笑,“我的太太,你可低声点哭,一会他听见心烦,又折回来捶你两下。”
邬夫人挂着满面的泪坐起来看她,恨得咬牙切齿。天不知哪里落来个这样的狐狸精,把他们邬家搅得个人仰马翻。
第84章 碾玉成尘 (〇二)
打过邬夫人一顿, 邬老爷的心情畅快了些,回到这边房里,在卧房里头的榻上和白池坐着细说今天的不痛快。如今天短,早黑下来了, 满屋里仅有炕桌上点着一盏灯。光线也很暗, 照不明他那张油黒的脸。白池感到一种安全,所以她不喜欢多点灯。
但照见彼此放在炕桌上的手背, 一只丰腴年轻的手与一只干瘪枯悴的手。她不小心瞥见这两只手, 分别搭在炕桌两边。但炕桌太小了, 她也怕他那只手突然就伸过来抓她。
“林大人中秋的时候不是叫我送些菊花到他那别院里头去么, 本来种了一片, 谁知这几日死了, 他就来怪我, 说是咱们家的人没有移栽好。花圃里的老许是最会栽花的人,哪里是我们种不好,中秋后一连下了十几天的雨,把根泡死了。”
其实他也想不到去抓她的手, 日子过久了, 对那片柔嫩的皮肤不再新鲜,何况他喜欢纤瘦些的女人。她怀着身子,他更是没兴致的,两个人坐在一处说话,像是在谈生意。大部分有些夫妻间的酸言醋欲, 回嗔作喜的时刻, 往往都是在说邬夫人。
这也不好, 白池对当下过的日子,是在满足中挑剔着不满。她喜欢自找麻烦, 让自己不顺心,因为可以迁怒别人,让别人也不顺心。她对自己本性里的那份善良,还是需要把它欺瞒过去。
邬老爷还在对过抱怨林大人,“他为什么这点小事就和我生气,还不是他那别院住着一位盐道的大人,他巴结得很呢,生怕哪里不好得罪了人家。我答应他,过些日子等花圃里的梅花开了,白送他几棵。”
林大人是昆山县的县令,他们家房子里的花草树木都是包给了邬家。白池和他们家的夫人也有些往来。想起来不能不得意,林大人的夫人也是书香门第的小姐,因白池读过书,倒愿意和她多说几句。
她替他打个圆场,“一点子小事,不值什么,林大人也不是那样小器的人,只不过是怕得罪了人才说你两句。你倘或不放心,等过几日我叫人端几盆山茶花一道去瞧林夫人,她少不得劝两句林大人。”
邬老爷爱死了她这点,虽然是个丫头出身的小妾,在交际上头却半分不输那些官家女眷。他连声说谢,打算着要送她件东西,“你前日说缺一对翡翠镯子,这两日叫瑞鹤楼的掌柜拿些好货色过来你拣。”
“我拣,拣到贵的,怕太太又要说。”
“你拣的你的,关她什么事?”
白池摸着肚皮笑,“家里的账虽是我管着,可库里的钥匙是在太太手上,外头那些铺子在我这里对过账,还是要找她结银子,给我买东西,她会不说呀?”
邬老爷看一眼她的肚皮,想着里头终归是他的种,即便她心里没有他,也有血脉把他们绊在一处,实打实的成了一家人。
从前来的那个姓安的后生,也早被他和他太太哄到了异乡去,想必不会再找回来。他和邬夫人再怎么样闹也还是夫妻,对外都是合作。那姓安的后生给他们耍得团团转,白池是后来才晓得的,晓得了,也没多说什么。
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便笑道:“明日我就去找那母夜叉把库房的钥匙拿来交给你,你管账管银子出入,便宜许多。”
“太太把钥匙守得紧得很,像守命一般,能轻易给你?”
“她敢不给,我撅断她的膀子。”
邬夫人的性情,打也打不怕,真去要她手里的钥匙,一定是不给,他还真少不得要打她一顿。白池心里舒畅,嘴上嗔怪,“你少动手吧,二十多年的夫妻了,打得鬼哭狼嚎的,好听呀?”
两个人正在屋里说话,忽然嘈杂地闹起声音,回头看窗,好几盏灯笼把廊外照得通亮。小厮在窗外禀报说把妙真接过来了。
邬老爷倒体谅,向白池说:“你娘家的姑娘住在这里,我就不好睡在这里了。我避出去,你们好好叙叙旧情。”
避还不是避到外头几个娼.妇家中去,白池也不说什么,和他一齐走到廊下来,转到东厢门前,叫了妙真出来和他见过。
邬老爷看见妙真眼中不可避免的一亮,但不至于去打白池娘家人的主意,只客套招呼,“姑娘住在我们这里可不要客套,白池一直说和你虽是主仆,却胜过亲姊妹。我自然也当你是娘家姨妹,大家都随便些才好。”
妙真看见他倒受了点惊吓,想不到邬老爷是长得这副样子,瞧着比她舅舅还要老些。他和白池站在一处,怎么看怎么不登对,然而世间就是可笑,看着登对的许多人,偏偏就站不到一处。
她有些尴尬地笑着,这样老的同辈人,没有招呼的经验。只好点头微笑,“我们住到府上来,真是叨扰。其实也不是没有地方住,隔两日,我们还是搬出去住好了。”
邬老爷忙摇撼着手,“你说这种话,岂不是打白池和我的脸?只管住下,缺些什么只管对你姐姐说,她如今管着家务,便宜得很。”
白池和妙真听见“姐姐”这个说法,都是相视一笑。白池浅送他到廊外就掉身回来,并妙真一起踅进东厢里,叫惠儿在各处点上好些蜡烛,遣散了丫头,待要和妙真好好说话。
两个人刚在榻上坐下,良恭就扛着个箱笼进来。因挡住了视线,他一时没看见白池也在屋里,四周又没见有别人,就慨叹着和妙真说:“大晚上的你非要搬到人家家里来,我依了你,那你也给我个面子,不要再和我生气了好不好?”
白池回头看见他,原本从前和他甚少说话,此刻也令她感到一种亲切。她缓缓起身打量良恭,回头对妙真心领神会地一笑,“你们到底还是走到了一起。”
妙真晓得瞒不过她的眼,倒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嗔了句良恭,“你眼睛瞎了,也没看看屋里有没有人就乱讲话。”
良恭也有些发讪,向白池点了个头,改问妙真:“这箱笼给你摆在哪里?”
妙真起身让开,想起来还在和他怄气,就冷淡淡地指着榻上,“就靠墙放着好了,都是我的衣裳。”
良恭扛着箱笼过来,放好后窥她一眼。她看见了他讨好的目光也装作看不见,扬着下巴掉过身去和白池说话。良恭有些无趣,他和严癞头的屋子在外头下人的住处,人家家里,进出不便,看来一时是哄不好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