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她完成了一件插花作品,自我感觉很不错,就摆在吧台上拍了几张照晒朋友圈,配的文字是:停下脚步,享受一下慢生活。
她过往的朋友圈大多是分享工作场景,很少会发生活状态,这还是手术后发的第一条朋友圈,很快就收获了一大堆点赞和评论。
当然,沈昀驰和他的家里人已经被她从通讯录里删掉了。
罗雨微的这条朋友圈发出没多久,就有一个老朋友给她打电话,对方叫曾鸣,名字像男性,实际上是个三十出头的小姐姐。
曾鸣问:“小罗,最近在忙什么呢?怎么还玩上插花了?”
罗雨微说:“我前阵子刚做了个小手术,要在家休养一个月,这不是闲着没事干嘛。”
“呦?做了什么手术啊?要不要紧的?”
罗雨微自然不会去宣扬这件事:“小手术,已经好了,没什么事。”
曾鸣说:“我问问你,你现在还在那个土老板手底下干活吗?”
“什么土老板!人家姓杨!”罗雨微笑着回答,“我还在他那儿啊,怎么了?杨总待我挺好的。”
曾鸣说:“小罗,我一直觉得你在他那儿干活大材小用了,我现在这边正缺人,等你身体好了,你要不要考虑到我这儿来?我这个人你也知道的,待遇上肯定不会亏待你。”
罗雨微想了想,说:“曾姐,你公司是主做会务的,我过去,好像有点儿跨行业吧?”
曾鸣说:“相通的呀!办展办会,不都是组织活动?我是看中你的大局观,做事靠谱,特别负责,眼光又很好,我这儿不缺客户,供应商人脉也充足,就是缺组织策划的人才。”
罗雨微有点心动,但有个现实问题阻碍着她,瘪着嘴说:“可我房子都买了。”
“房子可以租出去的呀!”
罗雨微舍不得,说:“曾姐,你让我再想想吧,杨总对我真挺好的,我要是不干了,有点对不起他,这样吧,过年前我给你确切答复,真要过去也得等年后了。”
曾鸣说:“行,那我等你消息,我真的很想你过来帮我,小罗,我一直都觉得,你当时就不该留在钱塘。”
曾鸣名下有好几家公司,最大的是一家文化传媒公司,几年发展下来业务方向主攻高端会务,注册地在上海,总部位于陆家嘴区域的高层写字楼里,罗雨微去参观过,办公场所十分气派,令人向往。
罗雨微和曾鸣认识很久了,毕业那年,罗雨微如果去上海发展,落脚点其实就是曾鸣的公司。这几年,罗雨微眼看着曾鸣越做越大,客户群体不乏世界五百强的大公司,说实话,她是有点儿后悔的。
可现在又能怎么办呢?她房子都买了,土老板们的展览虽然低端,好歹干的活是她的专业领域,工作时间很自由,收入也不错,罗雨微就没有特别强的动力离开钱塘。
对于钱塘这个城市,她感情复杂,十九岁那年来这里念大学时,她只是一只刚飞出牢笼的小鸟,钱塘温柔地包容了她,给了她自由的空气、宽广的平台,小鸟渐渐羽翼丰满,再也不愿回家。
她还在这里认识了李乐珊,又认识了沈昀驰,罗雨微是想过和沈昀驰结婚的,所以爱屋及乌,她爱上了钱塘这个城市,最后决定在这里买房安家。
现在搞成这样,罗雨微也说不上来自己之前的决策到底有没有失误。
走一步算一步吧,她想,眼下还是先把身体养好最要紧,可千万别留下什么后遗症。
在做完手术一个月后,距离过年还有十来天,一月中旬的一天下午,罗雨微独自一人去妇保复查,做过各项检查后,程医生说她恢复得不错,可以重返工作岗位。
离开医院,罗雨微开车回家,在地库停好车,拎着一兜新开的药坐电梯上楼。她住的这个单元两梯六户,罗雨微的房子是最边上的2506室,她在走廊上转了个弯,面前突然冒出一个人来。
罗雨微吓了一大跳,待看清那人是苦着脸的沈昀驰后,真是头皮都要炸开了。
又来这套!又来这套!又来这套!!!
没完没了!故伎重施!阴魂不散!!!
罗雨微面无表情地绕开沈昀驰,快步向入户门走去,沈昀驰追在她身后,一把拉住她胳膊,说:“雨微,我想和你聊聊。”
罗雨微甩他的手:“我们已经没什么好聊的了!”
沈昀驰说:“我错了,我真的错了,雨微,这一个月我一直在反省!我知道我错在哪了,我接到电话就应该立刻赶回来!我当时昏了头了,你骂我吧,打我吧,我……”
“你放开我!”罗雨微挣不开他的手,心里都有点恐惧了,“沈昀驰,你成熟一点好不好!我们已经分手了!你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我不欠你什么!你放过我吧!”
沈昀驰说哭就哭,眼泪哗哗地流:“雨微,我真的很爱你,你原谅我,我让我妈妈给你道歉,她和我保证了,永远都不会再来欺负你!”
“你别再说了!我什么都不想听!”罗雨微累极了,奋力挣扎,“我不想再见到你,不想再和你们家任何一个人有接触,你快点走!你再不走我报警了!”
有别的住户打开门出来查看情况,沈昀驰也要脸,不得不松开手,罗雨微趁机冲到家门口,哆嗦着手按上指纹锁,大门打开后闪身入内,她重重地关上门,还不忘把门反锁。
幸好,她把门锁指纹重置过了,还换了入户密码,沈昀驰才进不了屋。
也不知道他来过几次,罗雨微猜测,因为知道敲门她一定不会开,所以他才会在外面守株待兔。
罗雨微在客厅里焦虑地转圈圈,她知道沈昀驰的脾气,说好听点叫天真,说不好听就是偏执,他成功过太多次了,这一次是不是也会以为“有志者事竟成”?以为死缠烂打就能让她回心转意?
他错了,之前他能成功是因为她的心还没死,而现在,她的心早就死得透透的了!
罗雨微趴在猫眼上往外看,走廊上没有了沈昀驰的身影,她惊魂未定,思考过后果断地拿起手机,给曾鸣打电话。
“嗨,小罗,下午好!”
罗雨微开门见山:“曾姐,我想问问你,你上次和我说的事,还算数吗?”
曾鸣是个人精,一听就知道有戏,惊喜地说:“算数呀,你考虑好了?”
“对,我现在可以给你答复。”罗雨微说,“过完年,我就去上海。”
第18章 、年会
自从张红霞出院回家, 汪韧又过回了原来的生活,上班下班,出差开会, 周末去父母家蹭顿大餐,业余时间则和几个朋友出去打球、爬山、下馆子、看球赛……说不上丰富多彩, 至少日子过得还算充实。
汪韧人缘很好,得益于他的好性格,不管男的女的都喜欢和他来往,其中自然有女孩偷偷地喜欢他,不过汪韧在这方面做得很到位, 但凡感觉到有哪个姑娘对他有那么点意思, 立刻就会疏远对方,从来不和人玩暧昧。
久而久之,大家都习惯了, 还有人给汪韧取了个外号叫“方丈”, 其实就是调侃他活得像个不近女色的和尚。
汪韧也不介意, 只说自己缘分还没到, 来日方长。
有时候, 他也会感到惆怅,因为和他一起出去玩的单身男同胞越来越少了。
他玩得好的几个朋友有高中同学、读研时的同学、公司里的同事,还有在健身房、户外群认识的几个志同道合的小伙伴,几乎都与他年纪相仿。
二十八、九岁的男人, 大多都有了对象,或曾经有过对象、目前正在寻觅新恋情, 有几个已经结婚生娃, 甚至还有离了婚的,像汪韧这样的母胎单身boy, 在几个不重合的社交圈里都是独一个。
没有人知道汪韧在坚持什么,因为他从来不会对别人说起这方面的心事。
他的心病始于大学三年级,那会儿他才二十岁,还是个青涩单纯的大男孩。
汪韧就读的本科院校是位于钱塘的a大,属于全国排名前列的985高校之一,大三结束时,按照绩点,他原本可以在本校保研,但他放弃了,千辛万苦地考去上海另一所985大学f大,学的专业是生物医学工程。
本科毕业后,汪韧就退出了班级群,和在a大认识的所有人都断了联系。
大三、大四那两年的经历真是不堪回首,汪韧直到去上海读研,换了新环境,认识了新同学、新朋友,才算是重新活过来。
——
这一年的年三十,汪韧跟着父母去到一家酒店餐厅,和父亲家的亲戚一起吃年夜饭,大伯开了个包厢,订了两桌酒席。
汪韧小时候被外公外婆照顾得更多,多年来自然和妈妈这边的亲戚更为亲近。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因为老一辈的偏心或是兄弟姐妹间的矛盾,汪兆年也只在逢年过节时才会和自家亲戚走动一下,连带着,汪韧和父亲这边亲戚的关系也就一般了。
但就算是这样,那些人还是会一个劲地来对汪韧催婚,说父母供他念了这么多年书,还给他准备好了婚房,快三十岁了他还不找对象,这就是不孝啊!
汪韧听得直犯迷糊,心想,老爸老妈都没催他,这些人凭什么催呢?小时候他们又没照顾过他,没给他掏过学费,没带他出去玩过,他们不了解他的为人,不清楚他的工作,除了有那么一点血缘上的联系,这些人走在路上和陌生人没两样,为什么一到过年时,就能以“为你好”为借口不停地数落他?
最后还是张红霞出头为汪韧解围,她谢绝了所有想要给汪韧介绍对象的亲戚,手指敲着桌子说:“我们家汪韧条件摆在这里,眼光就是高的,找对象就是挑的!这叫浪里淘金!淘不到我宁可他单着,也不能用沙子来凑数,哎我真是服了你们了,我们做父母的都不着急,你们急什么呀?”
那些人这才散去,开饭后,汪韧给老妈碗里夹了一只甲鱼腿,小声说:“张女士现在讲话真是越来越有水平,‘浪里淘金’都出来了。”
张红霞白了他一眼,凑过去说:“我问你,你现在和小罗还有联系吗?”
“没有。”汪韧老实地回答,“微信都没加,她出院后就一点联系都没有了。”
“也不知道她身体好没好透。”张红霞有点儿担心,“小姑娘工作估计挺忙的,人又这么瘦,回家后真的应该好好调养一下,唉……她爸妈还不能过来照顾她,你说,她和父母怎么就闹掰了呢?一家人还能搞得这么僵,我也是醉了。”
汪韧瞪大眼睛:“呦,‘醉了’都会灵活运用了,张女士你很六啊!”
“你少来!”张红霞气得用筷子去敲他,“我跟你讲,小汪汪,那些人说话你不用听,爸妈肯定支持你。但是吧,你也真的是不小了,如果碰到合眼缘的女孩,可以试着主动去接触一下,就算失败也没关系。这不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当初那姑娘可能早把这事儿给忘了,说不定都已经结婚做了妈,就你还在这儿怕这怕那的,没必要!多帅的一个小伙子,真拉出去相亲不知道多少姑娘抢着要呢!”
汪韧笑起来:“我知道了,我会留意的,吃饭吃饭,甲鱼凉了不好吃。”
这是张红霞出院后第一次对汪韧提起罗雨微,汪韧知道,他当初对罗雨微的关心,老妈都看在眼里,估计心里也有点数。
汪韧不会否认,有时候,他的确会想起罗雨微来,比如每一个下雨的夜晚,比如心血来潮想吃一碗虾仁馄饨时,还有每一次进出小区大门,看到那家红色招牌的“飘香甘栗王”时,他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起那个女孩,还有那些在病房里发生的事。
他有着和老妈一样的担心:不知道罗雨微的身体好透了没,不知道……她心里的伤是否已经痊愈。
冬去春来,四月中旬的一天,汪韧刚结束一趟四天三晚的出差,从机场打车回家,下车后惊讶地发现“飘香甘栗王”关门转让了,红色招牌已经被摘掉,店铺里头被工人们敲得面目全非。
汪韧呆呆地站在店门口,心里堵得慌,竟是有点儿难过。
几天后新店开张,是一家棒冰团购店,店里摆着好几个冷柜,所有雪糕买十送一,汪韧看到有小孩去买蛋筒吃,才意识到,钱塘的春天非常短暂,天气快要热起来了。
汪韧的生日就在夏天,正正宗宗的八月底——8月31号,所以,他从小到大都是班里年纪最小的那个孩子,没有之一。
这一年的生日,汪韧回父母家过,张秀丽一家也来了,夏颖的女儿楠楠已经两岁多,非常活泼好动,头上扎着两个小辫子,屁股上还兜着尿不湿,一张小嘴却是叭叭个不停。
张红霞把生日蛋糕摆在汪韧面前,蓝色生日帽却戴在了楠楠的小脑瓜上,汪韧把楠楠抱上大腿,一大一小两个人一起吹灭了蜡烛。
夏颖说:“楠楠,要跟舅舅说什么?妈妈教过你的。”
楠楠伸出肉肉的小爪子抱住汪韧的脖子,往他脸颊上亲了一口,奶声奶气地说:“祝舅舅二十九岁生日快乐!”
汪韧佯装生气:“生日快乐就生日快乐,干吗还要把年龄说出来?楠楠你记住,舅舅永远十九岁!”
楠楠听不懂,“咯咯咯”地笑起来,张红霞怼汪韧:“切,还十九岁?你现在呀,我叫你‘小汪汪’都要臊得慌,咱们家以前是大汪汪和小汪汪,我宣布从今以后,正式变成老汪汪和大汪汪!”
边上的汪兆年无辜躺枪,正要申诉,张红霞指着他:“闭嘴,抗议无效。”
汪兆年:“……”
汪韧在憋笑,楠楠早就等不及了,指着蛋糕说:“舅舅,我要吃这个!”
汪韧便切下一块蛋糕,舀了一勺奶油喂进楠楠嘴里,问:“好吃吗?”
“好吃!”楠楠用小手抓住蛋糕埋头大吃,很快就吃成了一个大花脸。
汪韧笑出声来,扯过湿巾细心地帮外甥女擦拭嘴角的奶油。
夏颖看着这一幕,悄悄对张红霞说:“姨姨,汪汪以后要是做了爸爸,一定对小孩特别耐心。”
张红霞说:“那肯定的呀,这人多操心哦,就是不知道哪个女孩能把他拿下,他顾虑太多了,你让他主动去追人,简直是要了他的命。”
过完生日后没多久,九月初的一天,汪韧下班回家,发现那家棒冰团购店竟然也关门大吉,他寻思着这店面是不是风水有问题,怎么才开了几个月就关门了呢?
又过了几天,新店开张,汪韧惊喜地发现,“飘香甘栗王”又回来了!
他兴冲冲地去买糖炒栗子,老板还是那个老板,热情地喊他“帅哥”,又给他称了半斤栗子,汪韧问:“老板,你们这个店怎么回事啊?我之前还以为你不做了呢。”
老板笑着说:“板栗九月才上市啊!还有山核桃,香榧,松子,都是秋天才有新货,所以春夏季节我们就把店短租给卖棒冰的,他们的旺季也就那几个月,这不正好嘛!”
汪韧明白了:“那明年也会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