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也是,里头间间屋子都烧了炭盆,还怪热的。”谢徽之顺着他的口风道,“还好杜二爷吩咐了,所有屋子都必须开窗通风,再冷也不能把门窗关实了,否则人待在里头,就会更难受了。”
萧瑞苦笑了下,没有说话。
其实,伤兵们刚住进谢家老宅的时候,是很注意通风的。随同指挥使大人前来湖阴的指挥同知是位细心周全的人,再三嘱咐他们要一天到晚开着房门,不能闷在屋里。可随着指挥使大人带主力离开湖阴,前往杭州接任军务,随即轻伤的人也在恢复行动力之后,赶往杭州与指挥使一行会合了,老宅里剩下的除了伤势较重无法离开的人,就只有他这个小武官。上头的人都嘱咐萧瑞,要留下来照看伤员,不必赶往杭州去。
萧瑞起初听指挥使身边的亲兵议论,以为是自己受了伤,让指挥使金鹏大人心生忌惮,担心他去了杭州后又有个好歹,没办法向老上司萧明德将军交代,才会特地留他下来养伤,避开风险。可后来,却是指挥同知身边的心腹悄悄向他透露,道是他家里捎了信过来,声称担心他的安危,情愿他做些安稳的差使,也不愿意他再到处乱跑了,指挥使大人方才放弃了原本要带上他去杭州积攒资历的想法。
萧瑞知道自家父亲萧明德不是这种儿女情长的人。他出发前往金山卫前,父亲还劝他不要怕吃苦流血,要尽量多表现,多立功,日后方能有所成就呢,又怎会因为他手臂受了点小伤,便示意他上司不再放他出去做实事呢?嫡母卢氏虽然一向看他们母子二人不大顺眼,却也不至于费劲儿给金鹏去信,阻碍他的前程。金鹏也未必会买卢氏的账。这么一来,所谓家中来信,就十分可疑了。金鹏听了来信的指示,可见那信不是假的,那么信又是谁寄来的呢?
萧瑞怀疑起了三皇子,以及三皇子的母亲,他的姑母萧贵妃。
难不成是因为之前他拒绝了三皇子的请求,还因为赵家姑娘的事,说了些不大中听的话,令三皇子心生怨气,所以故意用这种方法来报复他么?
其实他也不是很在乎能不能去杭州,跟着指挥使大人立功。他们是直隶金山卫,不是杭州将军府,就算是暂时接掌了杭州军务,也未必能留在那里。即使一时出了风头,又有什么意义?
令萧瑞心冷的是三皇子的态度。如果身为十几年的发小、表兄弟,三皇子还能因为他说了些不中听的话,就阻碍他的前程,那只能说明三皇子与他的兄长们没什么两样,都是目光短浅又刻薄寡恩之人,不可信。他要是再抱着情义不放,坚持为三皇子着想,不惜委屈自己,那就是犯傻了。
姨娘教过他很多东西,唯独没教过他为姑母与表弟尽忠,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她只会说,那太荒唐了!
萧瑞心里气愤、难过,也有几分沮丧。就这么一分神,他竟没留意到谢家老宅里有了时疫的苗头。
伤兵们与他都相熟,一向照顾他,他年纪小,与他们亲近,在很多事情上,就不愿意管束太紧。
天气太冷了,有人伤后体弱,受不得寒,不肯坚持开门通风的规矩,他也没法劝。有人为了取暖,在屋里多点上几个火盆,他也不会阻拦。养伤的人太过无聊,不知打哪里弄了酒菜来,十几二十人围聚在屋中,关门闭窗,烧起火盆,嘻嘻哈哈地拿着三五个碗分饮酒水,同食共饮,他也同样装作没看见。
他能说什么呢?这种事在卫所里不是很常见的么?从前在金山,他还是同袍们聚会取乐的一员呢,从那些哥哥们处学会了喝烈酒,习惯了说浑话。只要不把外头的人召进卫所里胡闹,就连指挥使大人他们也不会管的。
他根本没想到,这种小聚会,竟然还会助长病气蔓延。
方才杜二爷说起防治时疫的禁忌时,萧瑞就站在房门口发呆,醒悟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如果不是谢家人及时发现不对劲,送来大夫与药材,只怕他就要因为自己的粗心大意,害死那些对他多有关照的同袍们了!
什么三皇子,什么东宫,有那么重要么?从他萧瑞离开京城那个是非圈,走进金山卫的那一天起,他的前程就注定不再是从皇权富贵、勾心斗角里搏取了。眼前的金山卫同袍们,才是他的未来。
萧瑞看向谢徽之,原本有些肃冷的表情瞬间缓和下来,露出了一个和气的微笑:“谢三兄弟,这回真是多亏了你。若不是你及时发现我们的人感染了时疫,只怕后果不堪设想。不但我这些老哥哥们性命难保,就连我的前程,也要就此了断了。”
谢徽之打了个哈哈:“萧二哥这话就言重了。我也不过是碰巧来了,发现老宅里病人多了些,才会起疑心,跟家里人提了一句罢了。若不是家里人警醒,我也发现不了这种事。只能说,都是缘份。天意注定我们谢家与萧二哥有这个缘份,才能结下这份善缘哪!你放心,杜家的医术,在全湖阴县都是有名的,你们一定会平安无事,很快病愈离开。金山卫此番立下大功,众位英雄们今后的前程定然无可限量。我还盼着萧二哥日后飞黄腾达时,多多照顾小弟呢!”
萧瑞微微一笑:“好说。谢家今日的情谊,我定会铭感于心。”
第400章 请求
萧瑞亲自把谢徽之送到了码头,看着他上船,离开了谢家湾。
把人送走前,他还向谢徽之提了个请求:“我守在这地方,在哥哥们病情未有好转之前,是断不能离开的了。可我家里人若听说了消息,定然会很担心。若他们再派人来,又怕轻入谢家湾,会沾染了病气。不知能不能请谢三弟替我捎个信给京中家人,让他们安心等待我的消息?”
谢徽之见他很快就把信写好了,自家又与京中谢映慧等人有固定的书信往来,替他捎个信,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便一口答应下来。
萧瑞想要送信的对象,是他的姨娘。谢家若帮忙送信过去,连柱国将军府的门房都不必惊动,直接送到将军府后街,寻侍候姨娘的婆子帮忙转交就是了。这事儿容易得很,谢徽之根本没有多想。
他一行顺利回到谢家角,先去找文氏报了平安,打听得谢慕林已经出去巡逻了,并不在家,便去宗房向大伯娘杜氏汇报了情况,让后者给杜家报平安。
杜氏得知谢家老宅那边的官兵们确实得了时疫,顿时紧张许多,但听说杜二爷带着手下的人,把病人们安排得十分妥当,又稍稍安心了些,谢了谢徽之几句,还给他塞了一包点心和一包新鲜水果,才把他打发走了。
傍晚时,谢慕林回到家里,便与三弟碰了头,交换了最新情报。
谢慕林听了老宅那边的情况,心中稍安,若有所思道:“萧二公子之前应该另有与京中通信的渠道人手,而且通信还十分频繁,消息比我们灵通多了,如今怎么忽然会让我们家帮着送信呢?莫非他家里出了什么变故?还是他这封书信是秘密写给他生母的,不想让原本帮他送信的人手知道?”
谢徽之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自家二姐的男装打扮,漫不经心地说:“管他呢,反正我们只是帮着捎个信而已,又没帮他干什么坏事。无论萧二这信是想瞒着什么人,都与我们无关。”
“说得也是。”谢慕林点头道,“成,就这么办吧。娘也正想着,要给京里再去一封信呢。如今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了,大姐如果要带着三妹回老家,这时候就该动身了。再拖下去,等到冰天雪地的时节,运河水路走不了,陆路太遭罪,还不如等明年开春再赶路呢。”
谢徽之撇嘴道:“大姐一直没消息传来,定是谢映容又出什么夭蛾子,死活非要赖在卞家不走,叫大姐头痛了。大姐那个脾气,怎么可能让我们知道,她拿谢映容没办法?这会子两人还不定如何斗智斗勇呢。我看我们家只需要把大姐叫回来就行了,由得谢映容在京城喝西北风去吧!她把卞家当成依靠,那就让她真正尝尝寄人篱下的滋味好了。我就不信,卞家也不是什么富家大户,还能养活她一辈子不成?!”
谢慕林无奈地瞪了他一眼:“谁不想简单直接地把你三姐给解决了?问题是,真把她一个人丢在京城,她要是做出什么荒唐事,我们家也要跟着丢脸好不好?就算卞家真愿意养活她一辈子,我们还不乐意呢!谢家又不是穷家小户,凭什么叫外人养活自家骨肉?之前其实就是顾及到卞家不是坏人,护着你三姐也是被骗了,自以为是好意罢了,不忍心叫他家落得个坏名声。否则,真要撕破脸了,告他家一个拐带良家女子,卞家人难道还有脸继续留下你三姐吗?!”
谢徽之恍然大悟:“没错!这法子好!虽说卞家没有年纪合适的男子,真牵扯上程笃,只会便宜了谢映容,但卞家如今的当家是读书人,正要考功名呢,要是真的摊上这种难听的罪名,他就别想要名声前程了!我们压根儿就不必往外宣扬什么闲话,只需要拿这一条吓唬卞举人一下,他家包管立刻就怂了!饶是谢映容狡诈如狐,也做不了卞家人的主!”
谢慕林翻了个白眼:“所以我说,真要撕破脸的话,并不是没办法可想。只是大姐脸薄,做不出这种事,我们谢家也暂时没必要跟卞家彻底翻脸罢了。谢映容如今赖在卞家不走,自以为得计,其实蠢得很。卞家只是程笃外家,没办法决定他的婚姻,最多只能敲敲边鼓。可是谢家没有长辈出面替谢映容说合,她一个姑娘家难道还能给自己做媒说亲吗?她的年纪跟程笃差了好几岁,没人替她开这个口,卞家是绝对不会把她当成外孙媳妇候选的。
“本来还有个居心不良的宁国侯夫人,有可能助她一臂之力,可眼下宁国侯夫人不是没空管别人的闲事了吗?所以我说,谢映容这一招是没有用的,继续死赖在别人家里,只是自取其辱罢了。”
谢徽之笑嘻嘻地道:“不仅如此,她越是胡闹不听话,就越是会惹得父亲与太太不高兴,如今连老太太都恨上她了。她在家里一个能依靠的长辈都没有,谁会乐意帮她争取她想要的亲事?根本就是做梦!”
骂完了谢映容,他又收了笑,有些郁闷地说:“姨娘分明不是个糊涂人,怎会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还纵容谢映容胡闹?将来谢映容没个好结果,还不是要靠我来给她养老?偏她还处处偏心谢映容,我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
谢慕林心中暗道,说不定大金姨娘正是因为知道,无论谢映容未来如何,她也还有谢徽之这条后路在,所以才无所顾忌的呢?
不过这话谢慕林就不会对兄弟说了,只转开话题:“算了,咱们别说这些烦心事儿了。你既然已经回了谢家角,老宅那边过几日再去瞧一瞧就行了,平日里无事时,与我一同跟着族人们四处巡视吧。我瞧今日河中水位又上涨了,幸而我们谢家角本身地势就高,暂时还没什么危险,但我怀疑,县城里有些地方,可能已经淹了。”
谢徽之叹道:“我离开老宅的时候,发现水位离码头地面已经不到两尺了。这还幸亏了咱们翻修过码头,否则河水早就把码头淹没了。河水再这样涨上去,用不了几日,就会涨到老宅大门前。我还挺为萧二与杜二爷他们担心的。一宅子的病人,又都受了伤,行动不便,若是再遇上大水,要怎么办才好?”
“当然是凉拌!”谢慕林哂道,“我给老宅留了船只,物资不缺,老宅后半截地势也相对较高,后山还修了水泥小路,可以逃往后山去。只要水位不升到老宅后院的高度,萧二他们就不会有事。至不济,还能坐船逃走呢。”
她唯一担心的,就是这场即将到来的灾难,会给湖阴县带来什么程度的伤害?谢家角就位于县城边上,若灾难当真来临,谢氏宗族绝不可能置身事外。那身处其中的他们一家,又该如何应对呢?
第401章 洪水
就象所有人预料到的那样,次日湖阴县地界便出现了狂风暴雨,雨水连绵下了三日,河水再度暴涨,已漫入了县城低洼地带,满城满街都是不停往自家门外舀水的人。
县衙派出差役,日夜巡视城中各处,一旦发现有哪里的沟渠被塞住,就要立刻清理杂物,保持排水通畅。可即使如此,也有好几处街道、居民区泡在了水里,再加上寒风冷雨,人人叫苦不迭。
谢家角的情况稍稍好一点,地势高,堤坝坚固,又提前用水泥砖石重新巩固过河堤、道路与沟渠,再加上族人们坚持每日巡逻、清理,就算哪个地方出现险情,也立刻会有人解决掉问题,因此大体上还是十分安稳的,几处淹了水的地方,也能及时把积水排去,不曾危及到住在附近的人家。
竹山书院的情况,比谢家角要差一些,地势低的地带全都被淹没了。不过书院里留守的师生早已搬到了地势更高更安全的区域,因此日常生活并未受到太大的影响,甚至每日都还能坚持上半天的课。只是天气不佳,劳动量大了,老师学生中有不少本身就体弱的人,纷纷病倒,令本身就人手不足的书院局面变得更窘迫几分。还好书院在湖阴县一带,声名极佳,不少本人或家中子弟曾经在书院求学的人,在安顿好自家之后,就纷纷带着青壮仆从前往书院相助,因此竹山书院上下基本还算安好。
谢慕林在家收到两位兄长从书院传来的书信,得知两人都没有大碍,谢显之原本有点小风寒,吃过从家里带去的成药丸子后,睡一晚就没事了,心里也安心几分。她倒不怕哥哥们报喜不报忧,故意轻描淡写自己的状况。竹山书院是谢家二房产业,就算眼下河水汹涌,两地没办法每日通信往来,每隔三两天还是能通信的,哪怕是谢家与书院的人分别站在河道两侧,相互朝对面喊话,也可以流通消息。谢显之与谢谨之兄弟平安无事,她还是有把握的,不怕他们在信里撒谎。
相对而言,谢慕林更担心老宅那边的情况。
老宅本身地势就更低些,离河边又太近,容易受河水影响。如今那边还住了一帮时疫病人,不方便与外界相通,更麻烦了。
马路遥托付前湾村进县城的渡船船夫捎了一封信给主人报平安,言道河水已经越过码头与堤坝,离老宅大门口只有十来尺远了,萧瑞已经命宅中伤兵做好随时撤退到后山上的准备,甚至命人在山上搭草棚子,只是天气太差,成果不是很好罢了。
马路遥已经跟贾大商量过,如果伤兵真的要撤退,他们二人会带上其中伤势最重、身体最虚弱、行动最不方便的几个人坐上自家备好的船,暂时离开老宅,不会往山上淋雨吹风去。只是考虑到那几位伤兵基本都感染了时疫,所以他们也不会往别的村镇去,估计要在河道上做一阵的浮萍了。
不幸中的万幸是,老宅里的时疫基本已经控制住了,已经有两天时间没有增加新的时疫病人,原本感染了病气的人,也渐渐有所好转。只是那几位病得最重的,暂时还未能完全痊愈罢了,但只要能在一个相对安稳的环境中休养,他们会好起来,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所以,真不知道该说这些伤兵是走运还是不走运了。走运,是说他们感染时疫,却及时遇上了好大夫;不走运,是指他们还未痊愈,就遇上了这场水患,随时可能要带病闯进风雨之中挣命。不过,萧瑞那人倒是还算豁达,有他安抚老宅中的伤兵们,大多数人都没觉得沮丧,也没什么怨言就是了。
谢慕林看完信,叹了口气,也在庆幸自己之前坚持整修过老宅,否则老宅可抗不住这样的大风大雨。据说谢家湾里其他房头的旧宅,已经有好些在洪水里被泡塌了。就连几家佃户的房子,也有不少被淹的,佃户们有法子的就投亲靠友,没法子的只能把家当搬到地势相对高些的山坡上,还有一户实在没法子,哪怕明知道谢家老宅里有时疫,也不得不敲门求助,把家中行动不便的老人与两个年幼的孩子送进了谢家后宅中寄居。
谢慕林所住的梅庐,终究还是迎来了陌生的住客。
谢慕林对此没什么所谓,马路遥报上来时,她就立刻回信应允了。她相信自家老宅还算是坚固的,只要不是被泡在洪水里,应该不会倒墙塌屋,水泥可没那么脆弱。
可是,如果老天继续这样下雨,河水水位继续上涨,情况就没那么轻松了。如今湖阴县城里也好,谢家角中也罢,都已经出现了一种言论,担心八年前大水后的惨相,又要再度重临湖阴了,许多人都在不安。
杜家医馆的杜老大夫亲自拜见了县尊大人,拿出了一套时疫防治方案,请县尊提前在全县各地布置下去,以免大水过后,又发生一次时疫。县尊也不敢轻忽,已经派人往各乡镇传令去了。各种必须的药材、物资,也在缓慢调动中。
谢慕林此时也做不了什么,该收集的物资她都收集好了,家里也每日熬煮药茶,分发给谢家角上的所有人,尽量避免疫病的发生。她把自己知道的东西告诉了宗房与族人,让他们做好预防工作。更多的,她就无能为力了。
她仍旧每日与三弟谢徽之一同,参与着族里的巡视、清理工作。累是累一点,精神上还是很充实的,更有一种安全感。因为她现在确确切切地知道,自己所住的这个半岛地带,哪里不太安全,哪里又稳固无忧,哪里还需要提防,哪里事后必须要加固。
她如今每次出门,都着男装,也不是刻意扮成男孩子的模样,只是男装行动起来更方便些。族人渐渐习惯了她的打扮,又觉得她与兄弟行事利落,半点不娇气,是真的能帮得上忙,而非玩闹,对他们姐弟越发认同与赞赏了。
如今就算偶有外人来,听说谢家有女孩儿扮了男装,发表些不太赞同的意见时,谢氏族人也会主动替她辩解:“这有什么关系?咱们谢家即使是女子,也有为宗族出力的志气。男装自然是行动方便些,否则,穿着曳地长裙在风雨中来去,不嫌累赘么?只是为了做事便利罢了,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族里甚至有更多的女子学谢慕林,穿起了男装,当中有壮年妇人,也有未嫁的少女。反正谢家角如今正缺人手,一些粗重活计,也开始有壮妇参与其中了,穿着男装,自然行动比长裙更方便些。竟然还有妇人在穿过之后,察觉到了男装的好处,索性也每日穿着自家丈夫儿子的衣衫出门做事了。谢慕林有好几位堂姐妹、族姐妹,每日也会借了兄弟的衣裳来穿,哪怕是待在家里烧茶做饭,供辛苦劳作的族人们食用,行动也利落许多。
在谢家角,女子着男装,慢慢地形成了风潮。
第402章 灾后
进入十月下旬后,湖阴县的洪水终于退了。
这一场洪水没有八年前的严重,造成的灾难后果也更轻些。湖阴县上下官民都大大松了一口气,总算不用再抛家舍业地逃命了。家当虽然损失不小,但好歹家还在。本地天气,向来是入冬之后,雨水就会减少,估计到明年开春之前,都不会再出现这样的连绵大雨了,所有人总算有了喘息之机。
湖阴县城周边地区灾情不算严重,几个往年容易决堤的河段,都没有发生大问题。因为县尊大人在洪水来临之前,刚刚从谢家水泥作坊弄到了一批水泥,将几处年久失修最容易出事的堤坝匆匆加固整修过。虽说洪水过后,这才翻修的堤坝也快不行了,随时都有可能崩塌,但它们毕竟还没有塌,为堤坝附近的百姓与田地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在明年开春之前,人们足有三个多月的时间,可以用来重建这些堤坝,将它们修理更坚固一些,就算再来几次洪水,也不愁它们会被破坏掉。
县尊大人清楚地意识到了,水泥这种东西有多大的用处和好处,而且成本又是这样的低廉……他立刻就决定了,要利用水泥把湖阴县境内的所有河堤都加固一遍,该修的路就修,该建的桥也可以建了,甚至是那些在洪水中倒塌的土屋草棚,也可以用水泥来翻建。这么便宜方便又坚固的材料,怎能不大用特用呢?
什么?产量太少?那就赶紧加大产量!
什么?原材料不足?那就去找原材料充足的地方!
什么?人手不够?灾后流离失所的人多了去了,趁着冬天农闲时分出外寻零工挣钱的贫民也到处可见,还怕什么人手不够呀?
至于配方的保密问题,县尊大人不是很重视。他也是正经科举出身的读书人,年纪不大,出身不错,见识还行。他知道这样用处颇广的建筑材料,是不应该作为一家一姓的秘方珍藏起来的。
谢谨华早从文氏与谢慕林这里得到了许可,也不打算严守水泥配方的秘密。他很大方地拿出了配方,献给县尊大人,成功地换取到了在县内几个有陶土、小煤矿、石膏等资源的地方建立自家水泥作坊的许可,捞到了最大的实惠。
至于水泥配方的来历,他也照着事先跟三房商量好的说辞,告诉县尊大人:“是一位姓王的老工匠,在北地边镇军中做事,做了几十年,临到老了,想回江南老家养老。谁知他千里迢迢回到家乡,却发现族人不知迁移去了何处,家人离散,已经找不到了。他自己在路上又感染了风寒,在客栈中病重难起,差点儿被赶出来。我们族里一位长辈偶尔路过,见状可怜他,就替他请了大夫,又给他寻了落脚之处。可惜他病得太重,医治已经来不及了。不过他感激我族中长辈的恩惠,特地将一本记载了毕生技艺心血的笔记送给了我族长辈。他死后,我们谢家族人替他办了后事,笔记就收起来了。过了几年,有人无意中翻看他留下的笔记时,才知道,他在边镇学会了水泥配方后,又根据江南水土,改了原有的配方,弄出了另外几个水泥配方来,想着能回馈家乡。如今他所研制的水泥配方为江南百姓免受水灾之苦出了力,也算是全了他的心愿了。”
这个故事听起来很感人,又说明了谢氏族人的善心与无私,从头到尾没跟在北平为官的谢璞扯上关系,也避免了某些牵扯。湖阴县的县尊大人并不关心死去的王老工匠是什么身份来历,他只是跟身边的一同感叹了一番好人有好报,以及王老匠人对故乡的深情,然后就直接把配方带走了。
根本不向谢谨华追问其中细节,反正不是偷用了边镇军中的秘方就行。
谢谨华心情轻松地回到了谢家角,回家见过老娘后,便立刻前往三房,向文氏汇报了自己县衙之行的收获。
文氏顿时松了口气:“这样就好,往后产水泥的作坊多了,别人也不必只盯着我们谢氏一家。水泥的出处换了说法,老爷在北平也不用担心会受到燕王府的猜疑了。”
至于传闻中的那位王老工匠……找不找得到,又有什么要紧呢?反正死无对证。谢氏宗族平日里一向乐善好施,一年到头也会帮着三五个贫苦老人或无家可归者办后事,几十年下来都超过百人了。县尊大人都没兴趣追查,谁还有闲心一个一个去挖坟不成?
谢谨华心情也不错,他问文氏:“婶娘,如今大水退去,族里家家都得以保全,产业损失也不大,再加上因为水泥从县尊大人那里得了几个好处,我们是不是应该庆贺一番?”
他本人是很想庆贺一下的。跟八年前不一样,他在这次洪水中,几乎没有受损失,就连病弱的老娘,也因为家人照顾得当,没有病情加重,只是妻子小小地感染了几日风寒,也早就痊愈了。他如今收获比损失更多,很想要高兴一番。
然而文氏告诉他:“如今族中家家户户都累坏了,还有几位老人生了病,哪里有心情想这些?你也收敛些,别刺了旁人的眼。等到腊月里,大家都缓过气来了,将近过年时,你想要怎么庆贺不行?”
谢谨华想想也是,笑道:“多亏婶娘提醒了,我差点儿就忘了形。”再三谢过文氏,方才告退,又要往八房去报喜了。
文氏回头便去寻女儿谢慕林,把谢谨华带来的消息说了,叹道:“果然如你所料,县尊大人根本不在乎那秘方的来历,一旦听说与军中用的不同,立刻就拿走了。只怕用了不多久,江南各处都会冒出水泥作坊来了吧?”
谢慕林道:“从这次水患,我们已经看得很清楚了,水泥作用很大,继续保守这个秘密,只会被人盯上,倒不如大方一些。这种东西,根本用不着做独门生意。谢家也没那么大的能耐。只要水泥作坊多了,掺和进来的世家大户多了,朝廷才禁不了,拦不得,我们也会更加安全。说起来,我们也算是为百姓谋福利了,称得上是一份大功德呢。”
“胡说些什么呀?”文氏笑着嗔了女儿一眼,只当她是在说笑,“别说这些了,你两位哥哥今儿就要从书院回来了。听说他们在书院平平安安到今日,一直没有生过病,我都欢喜得不敢相信。不过他们定是受了不少苦的,如今能回家了,定要给他们好好补补才行。徽之才去了老宅,也不知道现下如何。等晚上全家人都齐聚了,我们定要关起门来,好好庆贺一番!”
谢慕林听得笑了:“好呀。这次水患总算是有惊无险,大家都辛苦了。大难不死,确实应该好好庆贺庆贺。”
第403章 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