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文氏只能吩咐家里人,不要在谢老太太面前提起什么年礼的事儿,免得她老人家生气。但私底下,该送的还是要送,这是要给谢映慧做脸,让族人们在她未回乡之前,不至于有什么不好的观感,同时,也是在维护谢老太太的形象。后者在谢氏宗族中的名声已经够难听的了。
书信读完了,文氏心疼地觉得谢映慧如今不好受,这个新年在京城定会过得很凄清,心里盘算着要再派人给她送些东西去,便带着宛琴迅速忙活开了。谢显之微笑着吩咐身边的丫头菖莆带着小弟小妹们去领各人那一份年礼,回头却给谢谨之与谢慕林使了个眼色,暗示他们随自己回雪松院去。
谢慕林与谢谨之照做了。到了雪松院书房,谢慕林率先开口:“可是大姐姐回信里又附了密信,提到之前那件事?”
谢显之点了点头,把一封开了封的信拿出来:“老太太过来之前,我先抽时间把这封信给看了。事情解决得顺利。”
谢谨之接过信,交到妹妹手里。谢慕林一边打开信一边说:“这就好。前些日子三弟来告诉我,说萧瑞来了,好象有话要说,可还见到人呢,就听说他被急召去了杭州,也不知道是出什么事了。他连一封信都没来得及留,我心里就一直七上八下的,生怕京中会有变故。如今总算可以安心了。”
她迅速扫视了信的内容。果然,谢映慧把自己所知道的情况都写在了信中,具体细节不清楚,但萧瑞确实是请动了父亲萧明德出面跟三皇子密谈,事后三皇子就把绣品交了出来。萧明德将东西原封不动地给了萧瑞,萧瑞又原封不动地交给了马玉蓉。马玉蓉检查过所有东西后,也就知道赵滢与三皇子并没有真正的私情了,于是很快就把绣品送还到赵滢手上去。
据说赵滢当着信使的面,就把绣品给丢进火盆里烧成了灰烬,一点儿都不在乎那是她花了许多时间与精力才绣出来的精品。她好象觉得那是某种脏污的物件似的,烧完之后,就立刻松了口气。
马玉蓉对赵滢的做法并不在意,整件事她也向家人瞒下来了。谢映慧说,她保密不仅仅是为了保护赵滢的名声,同时也是在约束赵滢本人。倘若赵滢日后嫁入马家,有任何行差踏错,马玉蓉是不会介意把秘密捅开来的。所以,为了自己的前程,赵滢嫁入马家后,也会一心一意侍奉婆婆,照顾好丈夫,做好一个马三奶奶的。
谢慕林看信看到这里,心下微微一动。
萧瑞那边表现出的态度,泄露出的口风,可不象是赵滢与三皇子并没有私情的样子。可如今马玉蓉却这么信了……莫非萧瑞在转移所谓的赵滢私物到马玉蓉手上时,私下扣下了某种关键物品,又或是三皇子压根儿就没把东西交出来?
不过,赵滢会在烧了绣品后松一口气,又不象是还有什么重要把柄在三皇子手上的模样。
谢慕林暗暗惋惜,没能与萧瑞见上一面,否则定能弄清楚这其中的真相。
信还没完,她又继续看了下去。
谢映慧写完赵滢一事后,笔锋一转,又提起了庶妹谢映容。她提起了谢映容在听说太子妃人选之后的种种怪异言行,以及那一场忽如其来的重病,还有谢映容病中的呓语。
谢映慧不知道什么“重生”、“穿越”,她只知道庶妹的胡话有多么惊世骇俗,若叫外人知道了,又会导致什么后果。她简直没法再忍受下去了,她想要堵上谢映容那张胡说八道的嘴!
谢慕林心下顿时大惊,想起了正信里提到的谢映容病况,忽然有了个可怕的猜想。
第441章 可疑
谢慕林觉得谢映容的病很可疑。
就算她因为知道太子妃换人,重生前的记忆变化太大,金手指搞不好都泡了汤,所以大受打击而病倒,也不可能是什么要命的重病。只要不是请了个庸医来,随便吃点对症的药,总会有所好转的。而等到她内心接受了现实,也就能平静下来,吃药、休养了。
毕竟谢映容都活了两辈子,重生这种事都遇上了,之前也不是没有过今生的经历与上辈子的记忆截然不同的经验,只是太子妃换了人这种跟她八竿子打不着的消息,她犯得着象是世界末日一般,沉浸在悲伤中,无法冷静吗?
虽然薛四姑娘是谢映容前生的恩人,可薛四姑娘的堂姐做了太子妃,又能让谢映容受到多大的打击?她是个自私自利的性子,难道还能有为了别人可能会面临的危险,担心得要死要活的时候?
这么一来,谢映容之后病情迟迟不见起色,就显得有些奇怪了。
那位开错药的太医很有些不寻常。通常能进太医院做太医的,医术肯定有两把刷子。而谢映慧能出面去请的太医,怎么也不可能会是看不起她、不把她家中病人当一回事的人物。
虽说谢映慧的长辈基本不在京城,又与曹家关系不佳,可她近来为承恩公夫人侍疾,天天都去曹家报到,又与长公主之女是闺蜜,在外人看来,绝对不是没有靠山的小可怜。太医院判这类平日专给贵人看诊的太医院大人物,有可能会不把如今的谢映慧放在眼里,但一个官职小又注重维持自身好人缘的小太医,有胆子在她面前摆架子吗?
谢映慧根本不用向谢璞或曹家人告状,只需要向马玉蓉稍稍提一提,这位太医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谢慕林担心这太医给谢映容开药的时候,是受了谢映慧的暗示。
她能理解谢映慧的心情。谢映容重生之事,全家也只有她一人知道,其他人完全没有发现不妥之处。谢映容生病发烧说胡话时泄露出一星半点的,很容易吓坏人。上辈子估计太子被拉下了马,曹家倒霉,太子妃一家也遭了池鱼之灾。谢映容意识模糊之际,把这些事说漏了嘴。在感情上曾经偏向曹家与太子的谢映慧听来,这绝对是难以接受的事。她可能会害怕,也可能会担心,更有可能把谢映容的胡话当成是一种诅咒。忿恨之下,她若想给庶妹一点教训,让太医开药时做点手脚,也是可以理解的。
反正太医开的药方只是太平方,而不是不对症,会耽误谢映容康复,却不会害死人。对于谢映慧这样出身背景的姑娘来说,她大概觉得这已经算是比较柔和的手段了。
谢慕林却只能叹气。别看她经常说,谢映容老是作死,丝毫不考虑谢家人的名声与感受,什么时候作死了干净,可真要眼睁睁看着谢映容死,她还是狠不下心的。所以,如果谢映慧真的对谢映容动了手脚,加重了后者的病情,日后也留下了身体的后患的话,谢慕林的心情真的会很复杂。
谢谨之已经接过信去看了,谢慕林探过头去,继续看后续的内容。
谢映慧没提自己做了什么手脚,只道谢映容运气不好,碰上个不靠谱的太医,病情迟迟不见好转,她就索性给谢映容换了个养病的地方,换到金萱堂二进院的东厢去了。她让人把东厢前那一段游廊都封锁住了,平日安排专人把守,禁止任何人靠近,也不许谢映容出房间,就连大金姨娘,也挪到东厢房的耳房去住。不管外头的人想来看望病人,还是有人从金萱堂后门进出,都别想轻易摸到谢映容那儿去。
之前卞家人来探病时,卞大姑娘就差一点儿闯到谢映容屋里去了,幸好被蒋婆子发现,及时拦了下来。
卞家的人来过三回,想要见谢映容。头一次谢映慧放人进去见了,只是说话语气冷淡些,对方的态度也不太好;第二次谢映慧拦了人,借口避免过病气,原想着好言好语把人打发了就是,没想到卞大姑娘竟然敢往金萱堂闯,她索性就翻了脸,把人冷嘲热讽了半天;等到第三次,胡话事件已经发生,谢映慧连见都不许卞家人见谢映容了,声称卞家人大包大揽把她妹妹留在了卞家养病,答应会把人照顾好的,结果把人照顾成这个样子,回家后那么长时间,身体都没养起来,请了太医来瞧,才知道妹妹在卞家根本就没吃什么药,卞家简直就是草菅人命,云云。
卞太太奉了婆婆之命,带着女儿来探病,本来还很淡定地反驳谢映慧,说谢映容回家这么久了,病情都没有好转,可见不是卞家没照顾好,而是谢映容的病本就难缠,还说谢映慧自己没能把妹妹照顾好,反而把责任推到外人身上。可听到谢映慧说谢映容在卞家就没吃什么药,她立刻跳起来了:“谢大姑娘可别胡说!我们正正经经请了大夫来给谢三姑娘看诊,药抓了,也熬了,我们家的人亲眼看着她喝下去的。谢大姑娘也不是没见过,你派去的丫头也在边上侍候呢。如今说我们没让谢三姑娘吃药,不是睁眼说瞎话么?!”
谢映慧冷笑:“难道太医还能骗我不成?他亲口告诉我的,我三妹妹刚刚病倒的那一个月里,根本就没吃什么药进肚子里,否则她的病不可能拖这么长时间,都不见有起色。我哪里知道你们是怎么照顾的?我又不是天天去你家盯着她吃药,说不定你们只在我去时装装样子,过后就把她丢开不管了呢?反正,你们少摆出一副对三妹妹最关心,我这个做姐姐的只会害她的模样来,真真恶心!”
卞太太气得立刻带女儿走人,还甩下狠话说以后都不会再来了。
她是否会再来谢家,谢映慧并不关心,她只盼着卞家能从她的话里,对谢映容生出疑心来,从此别在天天念叨就行了。若是卞家能从此发现谢映容的真面目,断了她的奢念,谢映慧便要喜出望外了。
谢谨之无奈地看向谢显之:“大妹妹怎么象个小孩子一样?她跟卞家人说这个做什么?”
谢显之也是一脸苦笑:“她也是近来憋屈的事遇得多了,心里正有火,见卞家人无端猜疑她,说话又不客气,便朝卞家母女发泄了。其实这又何必?卞家人找太医一问,便知道大妹妹话的真假了,到时候两家脸上岂不是更难看?卞老太太论起来还是我们的长辈,何苦在长辈面前,往三妹妹脸上抹黑?”
虽然谢映容本来就脸黑,谢映慧的做法只是暴露了她的真面目罢了。但谢家女儿的丑事,何必叫被算计的人知道呢?那也太丢脸了些。
谢显之与谢谨之都在感叹,谢映容在卞家人心目中的形象可能要保不住了。谢慕林却在暗戳戳地想:那位太医若真的受谢映慧委托,开了那张说不清道不明的药方,他会不会泄谢映慧的底,告知卞家人实情,那还真是难说得很……
第442章 掩饰
谢映慧在密信里,大体上就交代了两件事,其他该说的,都已经在正信里说完了。
谢显之与谢谨之更关心她算计谢映容的事,后者劝前者:“最好还是给大妹妹去信,让她别再对三妹妹的病做什么手脚了。若三妹妹真有个好歹,她也不好向父亲交代。而三妹妹的病,若在明年开春之前还没有起色,就怕会拖累大妹妹回乡的行程,这对她也没什么好处。教训过人就够了,如今借着怕病气过人的理由,禁止三妹妹与外人接触,也就够了。只要三妹妹不再昏迷不醒说胡话,她也不会蠢到主动在人前犯忌讳。”
谢显之听得不停点头:“二弟所言有理,我这就去给她写信。”说完了又叹道,“都进了腊月了,大妹妹那里还不能叫人安心,只得让家里的下人冒着严寒来回奔波于京城与湖阴两地,我心里真是不好受。”
谢慕林笑笑插言道:“大哥既然怜惜送信的下人,不如多给他们置办两套冬衣,再多赏些钱财和物品,另给他们安排大夫检查身体什么的,以防有人生病,生病了也可以让他们安心休养。我们家先是被抄,接着回乡这半年,湖阴又发生了那么多事,我们过得不容易,下人更是艰难,也该好好安抚一下他们了。”
谢显之郑重点头:“二妹妹说得是,回头我就去跟母亲商量,趁着过年,是该好好奖赏一下家中下人了。我们家遭了难,他们能不离不弃,还用心实事,这样的忠仆不奖赏,岂不是要寒了他们的心?”
这种事他这个长子出面做就行了,谢谨之愿意给他做个帮手,谢慕林就可以直接偷懒了。
谢徽之兄妹三个去领谢映慧送回老家的年礼,顺道把其他人的份也都各自分好,送回每个人的院子去了。谢慕林才回到自己的木槿院,就听梨儿说东西送了过来,瞧了两眼,便命梨儿收了起来。她又想起二房宋氏那里,一共有五份年礼呢,不知是谁负责送过去?她近日时常往二房请教,倒是走熟了的,便索性去寻母亲文氏,要揽下这个任务。
文氏刚刚拟好了给谢映慧添加的新年礼物清单,听了女儿的话,便站起身来:“我和你一块儿去吧。正好你大姐姐的事,我也要向二老太太禀报一声。你大姐姐愿意孝敬族里的长辈,我们就得帮她把人情做足了才行。”
母女俩一块儿去了二房,谢梅珺母子都回竹山书院去了,只有宋氏在。她收到了侄孙女儿谢映慧送来的礼物,又听完了文氏为谢映慧说的好话,便微微笑道:“慧姐儿有心了。”
她又问起谢映慧信中提到的京城新闻。近来由于接连写了许多信分发出去,联系宋家的旧时故交,宋氏对京城的最新情况也挺关心的,不希望亡父生前的门生好友们会受夺嫡之争的影响,落得凄凉结局。
文氏没多想,连忙把谢映慧在信里提到的情况都说了,不过没提曹家的种种荒唐之举,只简单讲了承恩公夫人病重之事。说着说着,文氏就顺嘴把谢映容被不负责任的太医耽误了治疗,病情加重的事也讲了。
宋氏若有所思:“容姐儿不过是个三品官家的小庶女罢了,那太医官卑职小,明知道慧姐儿背后还有长公主府撑腰,怎么敢如此轻忽大意地对待容姐儿的病?他哪怕是照医书抄现成的方子,只怕都比开个太平方出来要强。太平方,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用得上的。”
所谓太平方,就是太医们为了避免担责,不敢开什么虎狼药又或是有可能造成副作用的方子,才拟出来的一种四平八稳叫人挑不出错来的药方。按这种药方配成的药,药性温和,起效慢,有用,却不会出差错。而考虑到太医搞出太平方,是为了应对权贵,所以用的药材,有很多是贵重的种类,好显得他们的药方卓尔不凡,是他们使了大力气拟出来的,绝不是随随便便就给贵人开了方,就算药效慢一点,也是为了求稳。
因此,谢映容的身份,只怕还够不上用那种用料昂贵的太平方。太医与其在她身上花这种功夫,还不如直接用个寻常治风寒发热的方子,先把人治好了再说,至于会有什么后遗症,又与他什么相干?
宋氏觉得太医的做法不大合常理。
文氏之前根本没想过这些,她在京城看病,自己从来不会请太医,也没门路去请。曹氏早年间倒是给她和谢谨之请过太医,只是开的药见效慢,甚至有过越治越重的情况,谢璞提醒过她,她就再也不敢吃曹氏请来的太医开的药了。也正因为有这样的经历,她才会相信谢映慧信中所言,认为太医对于身份不够贵重的病人是不会用心的,还不如一般的大夫靠得住。
可谢慕林心里却有些发虚,生怕真被宋氏猜出谢映慧对谢映容下暗手的真相,干笑着替大姐掩饰:“估计那位太医对三妹妹并不上心,随便就把从前用过的方子拿出来了吧?至于里头用的药材是否昂贵,这是大姐姐要操心的事,又与他什么相干呢?如今想想,这位太医如果真的医术高明,也不至于上了年纪,还只是八品小官了。真正医术好的太医,都去给贵人看诊了,大姐姐也未必请得动。只能说,这位太医的医德不怎么样,给病人看病还挑三拣四的。大姐姐气得都向马家人告状了,让他们今后都别找这个太医治病。”
宋氏想了想,哂然笑道:“说得也是。从前今上还在潜邸时,我曾请王府的医官给先母看过病。那位医官是太医院令的子侄,在今上面前满嘴好话,背过身却对先母的病应付了事,后来先母还是请了王府外头的大夫回来,才把病治好的,却还是落下了病根。先父一气之下,告到今上面前,把那医官赶走了。区区王府医官,仗着身后有个太医院令,就敢轻怠王府长史之妻。慧姐儿请的那位太医,好歹还是太医院的人呢,又如何会把区区三品官庶女的病情放在心上呢?罢了,你们让慧姐儿兄妹几个把人记下,往后再不要找他就是,别个不需多提,也省得生气。”
文氏温顺地应下了,谢慕林跟着应声,心里总算松了口气。
宋氏又跟文氏商量起了今年腊八要怎么过,腊八粥用什么方子。文氏自己倒是有个惯用的粥方,不过宋氏从北平来,也有自己偏好的口味。两房人如今亲如一房,若分开来各熬各的粥,就显得生分了。文氏立刻很有眼色地提议,两房一起用宋氏拿出来的粥方,说:“我跟孩子们迟早要去北平看看的,先习惯一下北平的口味也好。”
宋氏挺高兴,立刻就让丫头取了一本小册子来,交给了文氏:“上头几种粥方,你就斟酌着做吧。除了谢家角,还要往书院送一份去,有多的,施到附近的寺庙庵堂,也是咱们谢家的功德。”
文氏立刻答应下来。
第443章 诧异
腊八当天,谢家二房、三房联合施粥,熬的八宝粥是北方的做法,放了许多干果,却不是很甜。宋氏吃得很香,谢慕林也觉得挺好,谢谨之没有发表意见,其他人却统一觉得,要是味道能再甜一些就好了。
江南一带的人,口味本身就偏甜一些。
谢老太太年纪大,本就喜好软烂甜糯的食品,更是吃不惯新方子煮出来的腊八粥。哪怕文氏没敢告诉她,是照着宋氏给的方子熬的,她也接连不停地数落,还对文氏说:“往年你往我那儿送腊八粥,我全都赏给丫头婆子吃了。阿璞还曾经为此抱怨过我,说我偏心曹氏那贱婢,不把你放在眼里。可如今想来,我不吃才是对的。你这熬的都是什么粥呀?从前你的口味可不是这样的!”
文氏只能干笑,另吩咐人煮一小锅特别多加了红糖的腊八粥来,专供谢老太太一人,才算是把人给安抚住了。
谢慕林知道后,反倒去劝谢老太太:“您老人家病才好了多久呀?又犯老毛病了。劝您少吃些重油重盐重糖的东西,您又抛到了脑后。我娘为什么特地熬这种干果多红糖少的腊八粥?还不是为了您老人家的身体着想?多吃干果,对您身体有好处,少吃点糖,您就不怕老病又犯了。您瞧瞧,我娘考虑得多周到呀!您怎么就不肯领情呢?”
谢老太太半信半疑:“真的假的?那她怎么又熬了一锅足够甜的来?”
谢慕林一哂:“您都发火了,我娘在您面前,素来是没什么胆子的,自然只能听话了。粥既然已经熬好了,您就吃了吧,免得浪费。不过下次再做些什么粥呀汤水的,还是少吃些糖的好。您年纪不小了,要注意保养!”
谢老太太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手里已经吃了一半的甜粥,想了想,还是赏给了珍珠,却叫何婆子另舀了小半碗不那么甜的来,勉勉强强吃了下去。
文氏看得目瞪口呆。
回到正院,她有些担心地问女儿:“你这样忽悠老太太,不打紧么?她老人家只要寻厨房的人问一问,自然会知道粥方是你嗣祖母给的,到时候定会更加生气!你不骗她,她顶多就是骂我几句罢了。可你如今骗了她,只怕她的怒气就要全冲着你来了!”
谢慕林笑笑说:“没关系,不就是挨几句骂吗?我会记得提醒她老人家,杜老爷子说过,她那病就算好了,也要尽可能保持心平气和,不要动不动就发怒的。到时候看老太太是否真的会为了一锅腊八粥,冒着生命的危险来教训我。她老人家可是吃过亏的,怕死得很呢。”
文氏瞪了她一眼:“也就只有你才这么大胆,总是逗着老太太玩儿,三天两头地惹她生气,也不怕真把人气出个好歹来!”
谢慕林笑道:“娘放心,我知道分寸,不会真把人气出毛病来的。我如今也就是拿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怼一怼老太太罢了,算是为了咱们母子三人这十几年受过的委屈,小小地报复一下,无伤大雅。父亲远在北平,每天要忙那么多的公事,哪里还有空跟我计较这点小打小闹呀。”
文氏没好气地说:“你就胡闹吧!我是说不过你了,等明年去了北平,就让老爷来管教你。我不信,你到了老爷面前,还能胡说八道?”
说得好象她没有在谢璞面前胡说八道过似的。
谢慕林笑笑,并不放在心上。
到二房请安的时候,文氏又向宋氏小小地告了女儿一状,请宋氏帮忙管教一下谢慕林:“这孩子也不知是怎么了,今年家里事多,我没顾得上她,竟叫她变得如此乱来,好象变了个人似的。老爷离得远,我要忙于家务,老太太身体也不好,这全家上下,竟找不出个人来教导她,只怕还要请您老人家费心。”
宋氏淡淡地看了谢慕林一眼:“我瞧这孩子并不差,机灵又好学,平日里不但对我们这些长辈恭敬有加,也常常为你分忧,做了许多实事。虽说哄骗长辈,不是晚辈该做的事,但她也是怕三弟妹生气罢了。你也别苛求太过了。”
文氏哑然,心知宋氏喜欢嗣孙女,是有心要偏袒谢慕林了,她又能说什么呢?只能无奈地道:“她在族里倒罢了,长辈们个个都疼她,不会跟她计较什么。可明年她就要随我去北平了,到时候面对的可不是好说话的族人。外人瞧见她这般行事,岂有不挑剔的?就怕到时候惹了闲话,既连累了谢家名声,也碍了她自己的前程。”
宋氏微微一笑:“不妨事。冬日无事,让孩子多到我这里来走走吧。我给她说些北平的风土人情,顺带教她些人情世故。到了北平,她不会出丑的。”
文氏闻言,只能大礼谢过宋氏。谢慕林也忙跟着磕了头,谢过宋氏的管教,心里却有些忐忑,不知道宋氏会怎么教导自己。但悠闲的冬日寒假,似乎已注定要离她而去了。
谢梅珺一家都过来吃腊八粥了,本来是坐在西耳房那边的,谢梅珺听到话头,走过来笑道:“母亲愿意出力调|教真丫头,那可是真丫头的福气。好孩子,你放心,我母亲的课是极有趣的。只要你用心学习,不偷懒,一个冬天下来,包管你会觉得大开眼界。若能多学两年,那就更是脱胎换骨了。”
文氏笑道:“她明年就要随我一同去北平了,不然我还真巴不得婆婆能多教真姐儿几年呢。真姐儿自小愚钝,若能学得婆婆十分之一的学问见识,便是天大的造化了。”
谢梅珺道:“你也不必太过谦了,我看真姐儿挺聪明的。”
杨意全不知几时走到了妻子身后,忽然插问:“素敏妹子明年要去北平?我怎么之前没听你提过?”
文氏忙解释道:“老爷独自在北平,中馈无人打理,只能依靠管家掌内务,有许多不便之处,也太孤单了些。他早就写信来劝我北上的,是我想着家里刚回了湖阴,还有许多事要忙活,先前老太太病重,慧姐儿与容姐儿又滞留京城不能归,几个孩子也需要照顾……因此就把北上的事拖到了明年。上次写信过去的时候,已经跟老爷约定好了,等开春后天气转暖,运河通航,我便带着真姐儿北上。只是显之、谨之都要下场应试,只怕不能同行了。只得托族里人照看他们和老太太、几个孩子。”
杨意全皱了皱眉,道:“若只是烦恼中馈无人打理,有管事也够了。再不济,你们家还有两个姨娘呢。往年玉和不都是带姨娘去任上的么?素敏妹子闲散多年,哪里应付得了官场上的人情往来?再加上曹氏名声太过响亮,只怕你一去北平,便要被别人盯上了,就等着挑出你的刺来说闲话呢。哪里比得上留在江南,既有族人亲友可依靠,又有长辈可护持,生活得更加舒心?更不用受骨肉生离之苦。再者,你身体也不好,万一路上长途跋涉,累出病来,又该怎么办?”
文氏怔住了。所有人都吃惊地看着杨意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