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淑卿半点不觉得自己不知廉耻,还傲慢地抬起下巴道:“谢家如今没有了象样的主母当家,这家教真是越发不象样了!你是哪个台面上的人,竟然胆敢当面讽刺我?!”
谢慕林哂道:“我是这家里的主人,面对上门来惹事的恶客,怎么就不敢说话了?我还要庆幸,这个家去年终于摆脱了不知廉耻的前任主母,重新拥有了一位贤良淑德、温柔和善的主母,连带的大哥大姐,都能受到照应呢。谢家的家教,总算是回到正道上了!”
曹淑卿柳眉倒竖:“大胆!你竟敢如此无礼?!”
谢慕林白了她一眼:“你是用什么身份来训斥我?方将军如今不过是正三品的外职武官,听起来好象比家父的从三品高一阶,但文贵武轻素来是本朝的传统,方太太又是在热孝期内嫁给方将军的,只怕还未得朝廷诰命册封,不过是个白身罢了。你跑来三品文官家中耀武扬威,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可别拿皇后妹妹的身份说事儿,只怕这会子皇后娘娘也不大乐意有你这样的妹妹,没得给一国之母脸上抹黑!”
曹淑卿被噎了一下,气得面色发青。从来只有她仗势欺人的,她哪里经历过被曹家以外的人仗势相欺的滋味?可想到刚刚离开承恩侯府时,嫡长兄承恩侯夫妻说的那些话,她又没底气真的打出皇后与承恩侯府的招牌来。她知道一双儿女如今都与曹文泰有往来,万一事情闹得太僵,他们真的去请后者出面,她岂不是下不来台?
但曹淑卿也没那么容易认了低威:“休要拿这些小伎俩来搪塞我。在真正的权贵眼中,你这种小手段不过是嘴上官司,谁还能当真?!我自与我的儿女说话,与你不相干,你给我滚到一边儿去!”
谢慕林嗤笑一声:“你都上门来欺我手足了,怎么好意思说与我不相干?你也别以为拿捏着一个‘孝’字,就能逼得大哥大姐让步。他们为亲长讳,不好意思在外头说你的坏话,我们谢家却没这个顾虑。你要是真的胆敢在外头败坏他们的名声,我们家大不了就跟人实话实说好了。
谁家儿女不肯答应和离了的亲娘,为了亲娘的新欢而坑害亲生父亲,就是不孝,上哪家去理论,你都不占理!到时候我再让大哥当街抱着你的大腿哭求你放过亲爹,再叫人大肆炒作一番,也是个新鲜的孝子故事呢。只是不知道,到时候方太太和方将军的名声又会是什么样子?!”
第630章 火力
打嘴仗,谢慕林就没怕过。
曹淑卿这种古代高门大户里千娇百宠养大的女儿,了不起拿些所谓的礼教道德来骂骂人,仗着家世权势,站在所谓道德的制高点上指责他人,其实自己也是满头小辫子。她明明没什么廉耻,却非要给自己寻个听起来合理的借口,好显得自己干了坏事也依然十分伟光正。
说白了,就是既做了那啥,又要立牌坊。
她哪里比得上后世网络上光明正大喊着“我就是喜欢干坏事,你能拿我怎么办”的黑子们厉害?她要是真的明明白白摆出不要脸的嘴脸,谢慕林反而拿她没办法呢。
谢慕林见识过真正不要脸的人,诚恳地表示曹淑卿这种级数真的不算啥。如果她学问太好,骂个人吵个架也要引经据典一番,兴许谢慕林还要头疼一下。但曹家是武将出身,跟读书人们不是一路,行事作风完全不同,连谢家这种商户出身又出了进士的人家都比他家斯文好学些。曹淑卿吃喝玩乐是一把好手,但真说不上什么好学问,记忆中在宴席上行个酒令,也都是很白话的那一种,谢慕林觉得自己大学语文的水平就足够应付她了。
反正她几次逼迫儿女,与谢家人争口角,来来去去都是那几句,好驳得很。谢显之与谢映慧若不是都对母亲还有感情,怎么可能应付不来?
以前给兄姐面子,谢慕林没说什么,今日觉得没法再忍下去了,直接就祭出了一招最简单的“舆论法”,果然把曹淑卿给震住了。
她大概从没想过,对付一个向外人哭诉儿子不孝的母亲,还能有如此厚脸皮的办法。
曹淑卿目瞪口呆地看着谢慕林,过了好一会儿才看向谢显之:“你就任由这丫头在此胡言乱语么?!你当真会听她的话,这般当众逼迫你的亲生母亲,败坏我的名声?!”
谢显之张了张嘴,还未说话,谢慕林就抢先开了口:“你既然都不把他当儿子,要毁掉他一辈子的名声和前程了,他又凭什么不能哭呢?他这么做也没什么不对呀?事事顺从父母只是愚孝,可在父母要犯下大错的时候加以劝诫,使得父母避免做错事,那才是真正的纯孝呢!总不能父母要造反了,做儿女的不去劝阻反而还要积极地帮忙吧?那不是孝顺,而是在送父母去死!
反倒是象大哥这样,哭着劝阻生母去陷害生父,才是真真正正的孝子所为。世人但凡知道了事情的真相,都会夸奖他才是真正的孝子,反而鄙视你的言行!至于什么逼迫呀,名声之类的,你不做初一,我们也不会做十五。如果你非要害人,难道还要怨别人没有老老实实接受你的陷害吗?!”
谢显之从没想过自己还有公然忤逆母亲的一天,但听着二妹妹的话,他忽然觉得自己心头的罪恶感消失了。没错,他现在是在做正确的事,没什么好受到指责的!
于是他抬起头来,神色平静地对曹淑卿说:“二妹妹说得对。母亲若真要帮方将军威胁父亲行不法之事,违背燕王召令,儿子是绝对不会依从的。儿子不愿意忤逆母亲,可也没有对父亲不孝的道理。儿子……是谢家的子孙!”
曹淑卿冷笑着说:“你倒是对谢璞挺孝顺的。可你别忘了,谢璞从来就没真正养育过你!是我把你生出来,把你养得这么大的!”
谢慕林飞快地接口:“是啊,用的是我们谢家的银子。你不但用谢家的银子养活了谢家的孩子,还把大部分的谢家财产都送回娘家去了呢!承恩侯府我不清楚,但平南伯府几乎就算是我们谢家养活的吧?所以谢家没钱之后,平南伯府也撑不下去了。方太太您如此劳苦功高,真的是个好妻子、好母亲、好妹妹啊!要不要我把你的事迹编成小故事,四处宣扬一下?想必天下人都会很高兴看到本朝出了你这样的贤妻典范!足可流芳百世呢!”
谢显之听了这话,再一次平静下来,腰杆挺直,正视母亲。
曹淑卿的脸已经黑得可以跟锅底比一比了:“牙尖嘴利!别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受你威胁!这两个孩子都是我亲手养大的。光有银子,没有我,你以为他们能有今日?!”
谢映慧在旁抽泣着插言:“我宁可没有你!我为什么不是二太太的女儿?至少我现在不会如此丢脸!”
曹淑卿大怒,冲过来就要扬手扇女儿一个耳光。谢慕林怎么可能再继续看到谢映慧挨打?飞快地拉着大姐闪避到一旁,还不忘再拉一把仇恨:“哟,原来这就是皇后娘娘亲妹子的教养,动不动就要打人呢。大姐,你以后不必跟着她学规矩,真是太好了!”
谢映慧大声抽泣,指责曹淑卿:“你又想打我?你现在就只会打我了!”
“你如此不孝,难道我不该打你?!”曹淑卿扑了空,差点儿闪到腰,生气地挨着桌边喘着粗气。
谢显之上前几步挡在了妹妹们身前,鼓起勇气道:“母亲什么都不必再说了。无论是你想继续带着妹妹回方家,借妹妹威胁父亲听从方将军的话,还是想要我们兄妹替你掩饰方将军派人袭击父亲之事,都没有意义了!这件事的真相根本无法隐瞒。燕王府迟早会发现实情的!或许……这会子他们已经查到了!母亲再做这些事,只会加重方将军的罪责,你还是住手吧!”
“闭嘴!”曹淑卿有些抓狂了,“谁袭击你父亲了?你们方叔根本没做过这种事!我只是叫你们别听下人胡说,栽赃到闻山身上!”
谢慕林在旁听明白了,不由得冷笑说:“这怎么是下人胡说呢?燕王府的人抓的现行,如今还有袭击者的活口在燕王府大牢里关着呢。听说燕王殿下大怒,认定这是那些参与了被服案又对燕王府有所不满的人在威胁他。可燕王殿下是什么人?他能受人威胁?不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将背后主使之人拖出来千刀万剐,如何对得住燕王殿下的赫赫威名?!方将军就算再小心,但一个人只要曾经进过北平城,就定会留下痕迹。在燕王的地盘上搞小动作?方将军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
她看向曹淑卿,笑得有些不怀好意:“方太太,你的运气看来不太好呀。去年才经历过丈夫被抄家下狱,今年换了一个丈夫,搞不好又要再经历一回旧故事了。但去年你还能靠着娘家成功脱身,顺便卷走了谢家的财产,成为大赢家;今年你跟娘家人闹得这么不愉快,你娘家人又有正经事要忙,还能再庇护你吗?
“去年我父亲是被冤枉的清白人,皇恩浩荡,贤臣清正,所以成功洗刷了冤屈。今年方将军可是罪有应得,还愚蠢地在燕王眼皮子底下干坏事,只怕很难脱身了吧?你有空在这里跟我大哥大姐争论什么孝不孝的,还不如赶紧回去看看,方将军现在是不是已经在大牢里了?有没有人给他送饭送被子?”
第631章 挑拨
谢慕林的话越发难听了,但真正吸引了曹淑卿注意力的,是她透露出燕王很可能已经查出方闻山与袭击事件有关这个消息,甚至还把这事儿算在了被服案里。
曹淑卿不由得大惊失色。之前她只顾着跟儿女争吵,竟没听说这件要紧消息。
她质问一双儿女:“怎么回事?燕王怎会知晓?莫非是你们告的密?!”
事实上,确实是谢显之、谢映慧以及谢慕林从曹淑卿的旧婢口中探知了真相,又告诉文氏的。只要文氏抵达北平,无论燕王府是否已经查到了方闻山,这个秘密都不会再是秘密了。
但谢显之与谢映慧都担心曹淑卿会找上文氏,便齐齐摇头,垂下眼帘,闭口不语。
他们还是太嫩了,这副表情一露出来,曹淑卿立刻就怀疑上了:“撒谎!若是你们不曾告密,为何不敢直视我?!”
谢慕林飞快地补救:“你叫他们如何直视你?你刚刚才否认了袭击事件与方将军有关,现在却又变相承认了这是事实。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也是没谁了。大哥大姐看着你说话行事越发不靠谱,心里难过得不行,还能怎么直视你?!”
曹淑卿脸色一白,这才想起方才自己一时情急,露了口风,咬咬牙,撇开脸道:“是谢璞行事太过分,闻山只是要给他一点教训罢了。这是私人恩怨,与被服案无关!你们休要向人胡言乱语,叫燕王府误会了好人!”
谢慕林嗤笑一声:“方将军说什么,你都会信,是不是?什么私人恩怨呀,北平府的官员说要严加办案的多了去了,我爹爹不过是个随大流的,哪里就过分了?与其说是他生事,倒不如说,方闻山只找到他这一个缺口,有机会插手进案子里做手脚,所以才骗了你,叫你拿亲生女儿给他铺路吧?看来他说把你的儿女当亲生一般看待,都是骗你的。其实你的儿女对他而言,什么都不是。他说不定还看大哥大姐碍眼得很呢。真让大姐跟你回了方家,天知道她什么时候就受了委屈?”
曹淑卿扭头拿双眼瞪她:“你知道什么?!胡说八道!”
谢慕林一哂:“我知道的只怕比你多些。比如你就不知道方闻山派的人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对我爹爹下手的,正好就在闹市旁,距离燕王殿下不太远的地方。所以燕王殿下马上就派了护卫前来救人,顺便拿下了一个活口。有了活口,还怕查不出指使者来?你道方闻山为什么急着要你来绑架大姐?还不是为了被燕王府查出来时,能要挟我爹爹,把整件事定义为私人恩怨,好从被服案中脱身吗?”
这听起来确实很蠢。
曹淑卿惊疑不定:“你怎会知道实情真是如此?!”
“爹爹早就写信回家,让我娘去北平照顾他了。”谢慕林当然不会泄露萧瑞的存在,“他在信里说的,还能有假?所以我劝你,早些去看看你的新婚丈夫。别到时候他都进了大牢,你还远在千里之外,一无所知,叫他独身在牢中受苦,连个能送饭送衣的人都没有。毕竟他带去北平的人,涉案的可能性很大,恐怕也都一起被抓起来了吧?”
曹淑卿瞪着谢慕林,脸色越发难看起来。可她同时也开始怀疑这件事的可能性,万一真如谢映真所言……
曹淑卿还有些犹豫不决,谢慕林又一次开口了:“当然啦,方将军要是真出了事,你也不可能跟着他去受苦。曹家不会任由你丢他们的脸。你若肯再次和离大归,也就算了,但若你非要跟方将军同甘共苦,他们大概宁可把你逐出家门吧?方太太为了自己的未来着想,还是别去沾惹麻烦的好,就留在京里等消息吧。情况一有不对,你就立刻回娘家,跟人说你还没嫁给方将军,正在守孝呢。我估计方将军对你若还有几分真心,应该不至于拆你的台。”
“闭嘴!”曹淑卿哪里听得这样的话?她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眼神恶狠狠地瞪着谢慕林,仿佛下一秒就要扑过来咬人了。
谢慕林半点都不怵,甚至还加大火力去挑拨:“我可不是胡说。方将军以前为了娶你,可以牺牲掉所有的东西,可现在他已经娶到你了,牺牲掉的东西,他当然想拿回来,否则他上北平做什么?老老实实跟你在陕西过平静的生活不好吗?别说什么他是为了给你挣个荣华富贵啊。你要是稀罕荣华富贵,还能跟着他走?难道在他心目中,你就是个爱慕荣华的女人,不会甘心与他安于清贫的?如果你认为他不可能有这样的想法,那就只能说明一点——他自己也有野心,不甘心因为娶了你,就真的放弃一切权势。毕竟他可是曾经凭着真本事,爬到皇城中枢的男人,叫他为了你放弃功名权势,太难了!”
曹淑卿很想捂住谢慕林的嘴,但心里却又下意识地控制住了自己的手。她开始动摇:这些话听起来似乎有些道理?难不成方闻山心里真的……
谢慕林见状,又立刻再添筹码:“我看他对你也就那样。当初你强行插足,把我娘从原配逼成了平妻,给我爹纳了个妾,你哥又送了两个来,就这你还成天看不顺眼,觉得我爹花心多情。你对我爹没有感情都要求这么严格,方闻山可是接连娶了两房正妻,又生了许多儿女,至今还有妾室的人。娶了你以后,他把妾打发了吗?儿女们可在你跟前碍眼?你还年轻,又不是不能给他生孩子,莫非他打算让前妻生的儿子们继承家业,让你将来面临有可能被原配嫡子扫地出门的风险?承恩公夫人前车之鉴,方太太不可不防哪!”
曹淑卿脸色顿时大变。她想起了前几个月才被方闻山从老家接到陕西的几个孩子与老妾……后者甚至还跟孩子们说,方闻山的第二任妻子忽然崩逝,就是在为她腾位子,闹得几个孩子都把她当成了仇人。她要求方闻山把他们送回老家,他却反叫她宽容一些……
曹淑卿坐立不安起来。她心急着想见到方闻山,不仅仅是为了确认他还安然无恙,也是想问清楚他内心的真正想法。她得逼着他把那个老妾撵了才行,几个孩子也要扔回老家去,她才不会养活他们!
她回头看向一双儿女,已经没有了要把他们带走的想法,只是冷冷地道:“既然你们都选择了谢家,不肯认我这个亲生母亲,那将来最好也别后悔!”她转身就往外走,脚步匆匆,暗中决定今日就离京,尽快赶往北平找方闻山。
她风一般地走了,留下谢家兄妹三人在原地,面面相觑。
谢映慧半晌才低喃:“她这就走了?听说姓方的可能有危险,可能对她不是真心,她就跑了?不管我和哥哥了?!”他们兄妹就如此不重要么?!
“这难道不是好事吗?”谢慕林轻拍了拍她的肩,“别想太多了。咱们赶紧收拾心情,准备离京吧。京城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太多了,早走早安心。”
谢显之心情复杂地看着大门方向,默默点了点头。
第632章 匆匆
两年后,湖阴县谢家角谢家三房大宅中。
谢慕林放下手中的毛笔,轻轻吹了吹刚刚写完的花笺,抬头望向窗外。
今日晴空万里无云,原本酷热的天气也稍稍有所改善,空气中似乎多了一丝凉意,显然已经入了秋。
等到秋高气爽的时间,便是出远门的好时机了。
已经离开湖阴两年有余的文氏早前写了信回来,叮嘱家中的孩子,待长兄谢显之考完院试,知道了结果,无论是否得中秀才功名,都要一同奉祖母谢老太太前往北平与他们夫妻团聚。谢慕林早就开始做相关的准备工作,只是看着这入秋后依然酷热的天气发愁,心里实在不想在大热天里出行。如今看到凉风渐起,总算是稍稍安下心来。
接下来,她只需要静待谢显之考完院试,就可以招呼所有人预备上船了吧?她才不信,县试、府试一路顺利通过,并且也同样得到了两回案首的谢显之,竟然会在院试中落榜。她估计现在唯一的悬念,只剩下谢显之是否同样能考得院试榜首,与名义上的堂兄弟、实际上同父异母的亲兄弟谢谨之一般,头一次下场科考,便一口气夺得秀才功名了吧?
谢慕林站起身,把写好的花笺放进书桌一端早已备好的匣子里头,盖好盖,呼唤香桃:“我要去香樟院找三弟,你拿着这个随我一块儿去。”
香桃应了一声,把手上做了一半的针线活交给了小丫头青橙,交代她帮自己收针,便端起匣子,跟在谢慕林身后出了门。
自打两年前,她与父母商量过后,决定跟随二姑娘回湖阴老家起,就觉得自己好象打开了什么新世界的大门一般。她从前只以为,做丫头的,只需要学会规矩礼数,学会如何侍候人,就足够了。老实听话,细心周到,埋头干活,这就是她父母教给她的道理。她从来不晓得,原来做好一个大丫头,还需要学认字,学算账,学待人接物,还要学点手艺,针线活、厨艺、算账、织机修理……什么都好。她想学哪样,二姑娘总能找到人来教她。
香桃起初也烦恼过,要学这么多东西,自己未必能应付得过来。尤其是看到其他丫头并非个个都象自己这般忙碌,她就越发不能理解了。那时候,是马家小姐借给大小姐的两个大丫环游春姐姐与乐夏姐姐告诉她,做丫头的也需要多学点东西,才能更好地为主人服务。香桃觉得有理,这才咬牙撑了下来。
两年过去,她能看得懂家里的账本,可以给父母亲笔写家书,可以用书上学来的道理跟人吵架……她忽然发现自己比其他丫头强出了那么多!连今后能走的路,仿佛也变得清晰光明起来。她不用担心等到年纪大了之后,就会被随便配给什么上不得台面的小厮下仆,将来只能做个外宅里侍候的媳妇子了。她可以一直给二姑娘做管事、账房!她能做的事情有很多,甚至可以挑拣自己的婚配!
去年出嫁的梨儿姐姐就很羡慕她,常说她是走了天大的运道。若不是梨儿姐姐年纪大了,家里人又早早给她定下了好姻缘,嫁的还是外头的殷实人家,只怕她更希望能留下来做二姑娘身边的大丫头吧?
如今梨儿外嫁,翠蕉还在北平继续侍候太太文氏,二姑娘身边只有她资历最深,底下的青橙与银杏都才来了两年,还是由她带着学规矩的。香桃知道,自己这个大丫头的位置算是坐稳了。哪怕日后翠蕉重新回到二姑娘身边侍候,也不过是与自己平起平坐罢了。翠蕉或许有资历,有情份,但她香桃有本事,比谁都不差!
当年从大金姨娘被调到二姑娘身边侍候,真是她这辈子遇到的最幸运的事了!从这一点来说,她只怕还得感谢那位曾经折腾掉她半条命的三姑娘谢映容!若没有三姑娘的折腾,她这会子还在侍候大金姨娘呢,哪里有这样的好运道,在二姑娘屋里侍候?
香桃面带微笑地跟在谢慕林身后,进了香樟院,把手中的匣子放在正屋当中的大圆桌面上,便很有眼色地拉着三少爷谢徽之的大丫头小蛾出去了。她知道自家姑娘有话要与三少爷说,更乐意身边没有多余的人在。
谢慕林在桌边坐下,扬声叫道:“三弟,忙完了吗?快出来。明儿是你生日,我给你备了一份礼物,你快来看看,喜不喜欢?”
谢徽之磨磨蹭蹭地从里屋走了出来,有些不自然地对她笑了笑,便走到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打开了匣子,见里头是一把新打的银算盘,小巧精致,只有两指宽,可以系在丝绦上用作腰饰,果然十分合他心意。同时送来的还有一对香囊,上头绣着吉利的貔貅与金钱图案,仔细瞧瞧,竟然还是自家二姐的手笔,连里头装的香料也很合自己的喜好,便知道二姐用心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对谢慕林说:“我很喜欢,多谢二姐姐。我明儿就佩戴出去给全家人看!”
谢慕林伸手摸了过来,捏着他的下巴左右打量了几眼。
谢徽之吓了一跳,蹦了起来:“二姐你干嘛?!”
谢慕林啧啧两声:“眼圈怎么红了?你这是才哭过?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好哭的?你明儿过生日呢,早上不还是高高兴兴的?怎么?又跟三妹妹吵架了?”
谢徽之的脸瞬间涨红了:“谁会跟她吵架?!那个疯婆子压根儿就说不通!姨娘费了好几个月的功夫,替她相看了一位品行正派又好脾气,还有殷实家世的青年才俊。要我说,谢映容哪里配得上人家?没得糟蹋了人家好儿郎!只是姨娘一番苦心,我不忍心泼冷水罢了。姨娘要我去跟人家结交,好打听打听人家的父母长辈是否和气,弟妹们是否好相处,什么都考虑到了。千辛万苦地,总算找了个机会,能叫谢映容跟人家自然而然地碰上一面。倘若人家能看得上她,便是她天大的造化了。结果她不但不领情,还故意在人前使坏,直接把人家的父母长辈都给得罪了。我好不容易结交的朋友也被逼断交。谢映容竟然还一脸没事人似的,反怪姨娘多管闲事。姨娘可是她的生母!这怎么能说是闲事呢?!”
更让他伤心的,是他为了姨娘去跟谢映容争吵,姨娘反而先一步退让了,反劝他别放在心上。这叫他如何不意难平?!
第633章 苦心
谢慕林此前听说过大金姨娘最近在忙活什么,都忙活上小半年了。
虽说这种妾室直接越过当家人,私自给亲生女儿谋划婚事的做法不太合规矩,但谢慕林也体谅大金姨娘为人母的一番苦心。反正她暗中叫人打听过,大金姨娘看中的那家后生不错,家风也好,除了若真娶了谢映容,便有坑好人的嫌疑外,并没有不妥之处,就由得大金姨娘操作去了。有靠谱的三弟谢徽之在旁盯着,应该出不了什么差错。
没想到,谢映容老实了两年,做了两年乖巧姑娘,便又露出了真我本色,破坏了生母的计划,还把事情做得这么绝,真叫谢慕林不知该说什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