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9章 讨论
老太医当初用的那两味重药,也不能说是用错了。毕竟当时救命要紧,那两味药也确实起了大作用,把四皇子身上的毒给去了一半。若非有这两味重药,四皇子能不能好得这么快,还是未知之数呢。
可他的年纪摆在这里,有后遗症也是正常的。若不是这个把月来,四皇子身边贴身侍候的人感觉出了些许异样,跟四皇子提了,四皇子本人可能都想不到自己身上会出问题呢。为了自己的健康着想,他没有隐瞒实情,直接跟老府医说了。老府医拉着儿子把家里收藏的医书翻了个遍,才发现了那两味药可能有问题。并不是说这药有毒,或是不对症,而是它们药效过于暴烈了,对于年纪尚小的四皇子来说,多少有些损害。只是当时解毒为先,就算老太医知道这药可能会给四皇子留下后患,在找不到合适的替代品时,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用它们了。
燕王告诉朱瑞:“这药的后患是否真的会影响四殿下将来的子嗣,还要看三四年后的光景。那时候四殿下也将近成年了,可以娶妻生子了,若有什么毛病,就会显现出来。在那之前,谁也不能确定四殿下确实受到了药效的损害。可即使他的身体真的所有受损,也不能说那后患就是永远都无法消除的。兴许有太医开出好药,为四殿下调理几年,他就好了,不影响子嗣呢?”
朱瑞听出了燕王的言下之意:“可这种事压根儿就没法说得准!一旦皇上认为,四殿下有可能断嗣,无法拥有可以传承皇位的子嗣,那就有可能为了皇室香火承继,选择别的皇子继承大位。父王认为皇上有可能改而选择三殿下,因为三殿下再不肖,也比太子殿下强些?!”
燕王叹了口气:“太子殿下即使没有曹家这个包藏祸心的母族,他本人的性子也是不适合成为一国之君的。他既任性,又固执,还听不进谏言。若他得登大位,很有可能会为成昏君!况且他身后还有曹家,而皇上自登位以来,最忌惮的就是曹家。他费了十几年的功夫,才把曹家压制下去,又怎么可能会眼睁睁看着曹家再度崛起?!所以,哪怕皇上再不喜三殿下的性情为人,为了大局,他也有可能会选择三殿下继位的。只要三殿下立誓,保证不会伤害其他兄弟,那么皇上青睐他的可能就更大了!而对于三殿下而言,他若真能继承皇位,又何必再跟兄弟们一般见识呢?自然乐于立下誓言。”
朱瑞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把话说出了口:“三殿下就算真的立了誓言,也不会真心想要守诺的。他心胸狭窄,从来容不得旁人忤逆,更别说是几位皇子都曾经有望成为储君,做过他的碍脚石?等到他坐稳了皇位,誓言就该抛诸脑后了。哪怕是为了朝野物议与史上名声,他不会公然下旨处死亲兄弟,也会另想法子下毒手的!”
燕王顿了顿,知道这个儿子曾经跟三皇子日夜相伴,从小儿一块长大,对三皇子的了解自然比旁人更深,他会得出这样的结论,自有他的道理。可即使如此,燕王也依然认为三皇子继位的可能性不小:“皇上未必会认为自己的儿子是这等不守诺言的恶人。皇上厌恶曹家与太子,更胜旁人,他会愿意冒这个险的,总比四殿下继位之后却断了嗣强。”
朱瑞想了想:“四殿下年纪还小,慢慢调理着,十年、二十年,不见得就养不好了。二十年后他也不过才三十二岁,正当壮年,在那时候生下皇嗣,也还来得及培养!眼下只不过是皇上未必能等到那一日,因此不敢冒险罢了。可退一万步说,四殿下果真无子,也不代表他会断嗣,因为他还能过继嗣子!先帝就是入继皇室的嗣子,有前例在,谁说四殿下就不能仿效了?!”
燕王深深地看了儿子一眼:“重林,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么?你知道倘若四殿下真有心要过继嗣子,他最有可能选择哪一家的子嗣?!”
朱瑞张了张嘴,随即沉默下来。
四皇子有三位亲兄长,但太子身后有曹家,若皇帝拒绝让太子继位,那四皇子就不可能让太子的后嗣成为自己的继承人,以免曹家卷土重来,又或是引发皇位继承权方面的动荡;二皇子早已出继,论礼法已经是远支宗室,暂且不提;三皇子野心勃勃,很有可能会借由亲子入继皇家,而生出种种事端。这么算起来,四皇子过继哪位亲兄长的子嗣,都不大妥当。
接下来与四皇子血脉最近的皇室支脉,便是皇帝的同母胞弟,被过继到燕王府的现任燕王了!而燕王只有一子。这意味着,四皇子若要从血缘较近的宗室里过继嗣子,最有可能过继的,就是朱瑞的儿子!
想明白这一点后,朱瑞就不敢再多说什么了。他甚至不能对四皇子提出这个建议!那样只会让四皇子对他产生猜疑之心。四皇子才十二岁呢,将来未必不能有自己的儿子,凭什么燕王之子就先打起过继的主意来了?那燕王府对四皇子的种种支持与帮助,是不是也有自己的私心?
一旦四皇子对燕王府与朱瑞产生了猜疑,即使四皇子平安继位登基了,他们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的。
燕王见儿子沉默不语,便知道他明白了此事的敏感性:“重林,你也想到了吧?这件事,绝对不能出自你我父子之口,甚至连王妃与永安,也不能透露出一点口风!倘若有朝一日,皇上或四殿下真个问起你我,是否需要过继子嗣了,那我们也只能把别人推出去,比如说……二殿下!他是四殿下的亲兄长,论血脉比你我父子与四殿下更亲近!”
朱瑞抬起头:“儿子只会沉默不语,告诉皇上或四殿下,燕王府会遵照圣旨行事。二殿下虽是四殿下兄长,但一来他早已出继,二来他论性情为人也不是什么合适的人选。昔日他还是皇子时,就没少犯糊涂。如今是他遭逢大变,又受嗣母嗣姐约束,才老实下来罢了。一旦他的儿子成为了皇嗣,他未必不会再生是非。更何况,昔日他身为四殿下的兄长,也没少欺负幼弟,四殿下多半不会乐意接受他的子嗣。”
“这些事自有四殿下去考虑。”燕王凑近了儿子,“反正你不许出主意就是了。不管你心里怎么想,你都不能对此表态。没个二三十年的功夫,谁都说不准四殿下一定会断嗣。”
第1210章 门外
夜色中,朱瑞站在谢家门外,徘徊不定。
他心中有些乱糟糟的,还有几分不安,此时此刻,真的很想找个人说一说。往日最合适的一个人就是未婚妻谢慕林了,然而眼下,他们婚期就在眼前了,两人按照习俗是不能见面的。他就算真的上了谢家的门,谢家人也不可能让他见到她,还有可能会引来岳父谢璞的白眼。朱瑞知道,自己此时还是不要上前敲门的好。
可他真的很想见谢慕林一面,把心里藏的那些话都告诉她知道。若她能冷静地帮他分析分析,让他知道接下来该如何行事,那就更好了。
今天本来他只是巡例将最新收到的情报告知父亲燕王,却万万没想到会从燕王口中得知四皇子用药可能留下了后患,兴许会影响到子嗣的消息!燕王告诉他,即使心中再厌恶三皇子,也需要考虑日后三皇子上位的可能了,该做的准备就要开始做。
朱瑞还未完全接受一直支持的四皇子有可能无法真正成为新君的事实,便又察觉到了燕王言语间透露的口风。别看燕王嘴里说,心底更倾向于让四皇子继位,仿佛他坚信四皇子将来还能治好身体留下的后患,拥有自己的子嗣,又或是过继二皇子等手足的后代,但朱瑞知道,燕王心里更多考虑到的,还是四皇子过继燕王府子孙的可能。
朱瑞虽然提出了过继嗣子的建议,但心里并没有想到自己会是那个最有可能得益的人。然而燕王一再提醒他,不要向任何人透露口风,不要引起任何人的疑心,却反倒突显出了燕王本人的在意与紧张。
为什么不向任何人——比如皇帝或四皇子——提出过继的提议?为什么不要引起任何人的疑心,免得有人怀疑朱瑞是出于私心,想让自己的儿子成为皇嗣才提出了这样的主张?如果燕王府或朱瑞真的没有这样的想法,就算提出了建议又如何?大不了直接跟皇上或四皇子说,将来挑选嗣子时,不要从燕王府子孙里找就可以了。
然而燕王没有说这番话,只是让朱瑞闭紧牙关,不对任何人透露这个想法。那是否意味着,倘若有朝一日,四皇子从“旁人”口中得到了这个提议,真的心动了,主动向燕王提出了过继其孙的请求,他是不会拒绝的呢?
朱瑞感觉到了,父亲燕王并不是全无野心的人。又或者说,他曾经全无野心,一心一意为皇帝效忠。只是皇帝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尤其是在萧明珠之事上的操作——令燕王感到失望了,忠心便打了折扣。皇帝既然待燕王不诚,那燕王更多地考虑自己的利益,也是人之常情。
燕王在自己的藩地内说一不二,执掌兵权,财政独立。如今虽说边境渐平,可能十年内都不会有什么大战了,但他绝对不会希望自己在国内的地位与重要性也随之下降的。曾经他没有子嗣,只要女儿嫁得好了,他可能不会太在乎手中的权柄。可现在他既然后继有人,他就会更多地考虑到子孙。
太子是害死萧明珠的曹后所生,三皇子是他所厌恶仇恨的萧贵妃之子,而二皇子好大喜功,明明没有军事才能却总觉得自己勇武过人,燕王看不惯这三位皇子,因此早早就决定了要支持四皇子继位。燕王府在四位皇子中,与四皇子的关系也是最融洽的。外人只当这是因为燕王早就看中了四皇子为嗣子的关系,但朱瑞心里清楚,燕王心里兴许比皇帝更早定下了自己将要支持的储君人选。
燕王既然早就决定了要把手中的兵权交给知兵的女婿,还以此为标准去挑选永安郡主的仪宾,心里自然不会太把嗣子当一回事——他原本都没打算给将来会过继来的嗣子留什么权柄。当然,认回了朱瑞,他有儿子了,又不会影响到原本的谋划,那自然最好不过。等他看好的新君继了位,燕王府与新君关系良好,自然还能再保百年富贵。再往后,那便是子孙们需要考虑的事了。
如今,看好的储君人选四皇子可能要发生意外,原本的谋划不一定能成功了。为了保证燕王府的利益不会被可能取代四皇子的其他人损害,燕王选择了贡献未来嫡孙,那真是一点儿都不出奇。
也许,在他心目中,还更希望这个可能会成为事实。当年他为了母亲与兄长,从皇室过继到燕王府来做嗣子,承受了许多危险与委屈。未来,他兄长的儿子选择过继他的血脉回皇室去,承继大位。可见世上之事,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朱瑞察觉到了父亲内心的真实想法后,曾一度十分震惊,但还是在父亲面前维持住了冷静。这一切都只是他的猜想,还未成为事实,他完全没必要现在就慌了手脚。未来的事,谁能说得准呢?他可以接受自己作为一个挡箭牌,替四皇子继承大统增添份量,好说服皇帝放弃换人支持的想法,继续选择四皇子为新储君。反正四皇子身边有许多太医可用,将来总会有治好身体的一日。朱瑞认为,自己并不一定要献出自己的儿子。
这些话,他没办法与燕王实说。自打察觉到父亲的想法后,他就没办法再跟对方说心里话了。他能相信的人,也只剩下未婚妻谢慕林了。他相信她会与他有同样的想法,不会稀罕那金光闪闪的皇位,为了让亲生儿子坐上龙椅,就决定将亲骨肉拱手送出,从此与孩子断绝关系。
朱瑞见过燕王府那位老太妃,她把儿子送进了皇宫,成为先帝,可终她一生,都没办法再进京城去见亲生儿子。母子分离数十年,她不能与他相认、相见,甚至不能在人前提起他们是母子。这样的滋味怎会好受?朱瑞不想步上这位曾祖母的后尘,也没兴趣成为未来皇帝的儿子。他已是郡王,未来还有可能会成为新任燕王,身为亲王之子,他的儿子已足够富贵荣耀,不需要去认他人为父母,从此无法再与生身父母相见。
朱瑞再看一眼谢家的墙头,心中无比渴望将心里的话告诉未婚妻。然而他没法见她,心中再渴望,也只能拼命按捺住,等待几日后的大婚。等把人娶到手了,他日夜都能与她见面、说话,就再也不必受门户所限了!
小洪小声在他身后提议:“小郡王,您若想见王妃,只管去敲门就是了。谢大人脾气挺好的,他应该不会拒绝吧?”
朱瑞摇摇头。他需要的不仅仅是见谢慕林一面,而是想要与她单独谈话。岳父谢璞怎么可能答应呢?他还不如多忍几天算了。
他紧了紧身上的斗篷:“我们走吧。”便转身走进黑暗中。
第1211章 备嫁
“永安郡王在我们家门外站了许久?”
谢慕林惊讶地抬起头来,看向前来报告这个小道消息的翠蕉,有些反应不过来:“门房的人没看错吧?瑞哥为什么要在门外站上半天?他要是来找我的,直接叫门就好了。他这小一年里每隔三五天就来一次,早就跟门房的人混熟了吧?”
翠蕉笑道:“门房绝对没有看错!正如姑娘说的那样,郡王爷三五天就来咱们家一次,门房的人早就跟他混熟了,还能认错了不成?门房大叔一听到马蹄声,就猜出是郡王爷随从牵的马了,早早跑到门边等叫门,不成想郡王爷半晌没动静。门房大叔还透过门缝往外看是怎么回事,发现郡王爷带着那个姓洪的小子,就远远站在路边往咱们家大门上看,却迟迟不肯靠过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大晚上的,若是门房大叔高声叫唤,只怕左邻右舍就听见了,知道郡王爷连这几天的功夫都等不得,非得来找姑娘了,定会笑话的,所以就没敢吭声,只蹲在门缝背后等郡王爷吩咐。谁知道郡王爷到底没走过来,带直接离开了呢?门房大叔心里纳闷得不得了,见我去找我爹娘说话,就索性跟我絮叨了几句,让我告诉姑娘一声。虽然不知道郡王爷为何过门而不入,但姑娘快做郡王妃了,知道些郡王爷的心事,也不是坏事。”
谢慕林听得笑了:“他能有什么心事呢?他心里若有烦恼,只管跟我说就行了。我和他之间几乎就没什么秘密。兴许真的是因为他想跟我说话,却碍于规矩习俗,不好上门来,怕我爹爹抱怨,才会在门外踌躇不前吧?”
翠蕉大为赞同:“一定就是这样了!咱们家这位二姑爷,对二姑娘一心一意,情深一片呢,那真是几日不见,就想得不得了,只好跑来瞧瞧咱们家的大门,回忆一番往日与姑娘相处时的情形,才勉强偿了这相思之情呢!”
谢慕林忍不住笑着啐她:“少给我胡说八道了!你也是快要嫁人的人了,怎么连点儿稳重劲儿都不见,只会在人前傻玩傻乐呢?!”
翠蕉半点儿不在乎自家姑娘的新评价:“姑娘这是害臊了,故意拿话挤兑我呢!我这人最是心宽了,近来又人逢喜事精神爽,随便姑娘怎么说,我都不会在意的!”
香桃掀了竹帘子进门,闻言忍不住道:“翠蕉的脸皮如今是越发厚了。就算你比姑娘更早做新娘子,嫁的又是钟情已久的心上人,心里欢喜得不得了,好歹在人前也矜持些,别叫外头的婆子和底下的小丫头们看了笑话才是。”
翠蕉白了她一眼:“我怕她们笑话什么?她们羡慕我都来不及呢!”说完又凑上前去看香桃手里的小包袱,“这是你预备送我的添妆?里头是什么呀?”
香桃把小包袱放到圆桌上打开,里头是几件精致的绣件和一个巴掌大的荷包:“这是我做的针线活,不是很好,但已经是尽我所能了,你别嫌弃。”又把那荷包打开,里头是一副银镯子、一对银花小钗和一对银耳坠,打得挺精致的,上头是如意八宝花的图案,“这才是我打算给你添妆的新首饰。别看简陋,我这也是找城里最好的银楼打的,上头还有铺子印记呢。你以后戴着出门做客,也够体面了。”
翠蕉自然不会嫌弃,她还十分惊喜呢:“呀!好妹妹,你可真够大方的!竟然送了我一套银头面!”欢欢喜喜地把荷包收好了,“再加上姑娘赏的两套头面,还有太太赏的,大姑奶奶离开北平前赏的,四姑娘与两位姨娘赏的,我可以凑上四五套头面了!我娘好不容易给我凑了一整套银鎏金的头面,还发愁我的嫁妆若是不够丰厚,会叫王府的人看不起呢。如今有了这么多好东西,我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香桃嗔道:“也就是你运气不好,偏偏要在古家人进了郡王府当差后,方才办婚礼,否则早早跟你的古大哥做了夫妻,再一同投王府,还怕谁会瞧不起你的嫁妆?!不过你也别担心,有这些首饰在,姑娘还给你置办了许多衣料与家什伙儿,又有太太特地赏的压箱银,便是外头六七品官家的小姐,也未必有这样丰厚的嫁妆,谁还敢看不起你?!只怕燕王府里当差的嬷嬷、管事们,也没几个人嫁女儿能置办得起这样丰厚的陪嫁!”
翠蕉听得欢喜,收好了东西后,又郑重地向谢慕林行了个大礼:“这都是姑娘疼我,太太、大姑奶奶、四姑娘和姨娘们也都是看在姑娘的面上,才这般大方给我添妆的。我心里感激姑娘,一辈子记姑娘的恩德!姑娘放心,我虽然是要嫁给古大哥了,今后也会与婆婆、夫婿一起,给郡王爷办事。但我记得姑娘才是我的主子,以后姑娘的吩咐,我一定会尽心尽力地去办的,旁人都要靠后!”
谢慕林听得好笑:“不必如此。你与古东山往后要夫妻和睦,遇事有商有量的,一同为瑞哥与我出力就是了。你也不必特地记谁才是你的主子,免得什么时候一不小心,在你婆婆或古东山面前露出口风来,叫他们心里埋怨。”
翠蕉笑着应了。
香桃在旁边又叹气:“姐姐的婚期怎的定得这般急?早就知道你与古管事定了亲,可要么你早早就嫁过去,等姑娘进了王府,直接就有人能在跟前侍候了;要么你就等到姑娘进了门,再跟古管事完婚,到时候你们都是郡王爷手下的人了,凑成一对也是喜上加喜。可偏偏你们定在姑娘大婚之前几日……就不觉得太仓促了么?!”
翠蕉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本来是打算上个月就办的,可郡王爷一直有事忙碌,姨娘那边身上又有些小恙,古娘子便说了,古大哥成婚,无论如何都不能少了这两位主子见证,所以宁可推到姨娘病好、郡王爷也回了城,能闲下来了,方才完礼。虽说有些个仓促,但这一辈子一次的大事,总要圆满些才好。本来古大哥也提议过,迟些再办的,先把郡王爷与姑娘的婚礼办完了再说。可若我以陪嫁丫头的身份跟着姑娘进了王府,然后就嫁了人,姑娘身边的丫头岂不是少了一个?三个人也太不齐整了。若从一开始带五个,更不齐整……我爹娘都觉得,仓促些也无妨,总不能让别人看了姑娘的笑话才是……”
这么考虑就很仔细了。
谢慕林不由得感叹:“你爹娘真细心,考虑得很周到,就是委屈了你。”
第1212章 道别
翠蕉半点不觉得自己委屈。
反正她这样的丫环,哪怕父母是大管事级别,但嫁个开店做买卖的小老板,能有这么丰厚的嫁妆,又能摆上三五桌喜酒遍请亲友,就已经很体面了。同在谢家当差的丫环们,与她年纪差不多的,还没谁有她这个排场呢!有这样的排场,就算筹备婚礼的时间缩短些,又有什么要紧?北平城里有专门替人办婚礼的商铺,件件物事都能拿钱置办周全,主人家赏赐丰厚,什么都不必她操心了。她又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还用得着害怕婚礼仓促?!
如今古东山跟古大娘母子俩商议过了,打算重新投到朱瑞的永安郡王府门下为仆,直接把家里的铺子转让给了别人,连同家人一同进了永安郡王府。别看这永安郡王府目前还只是个空架子,连座真正的王府大宅都还没有,可有燕王府在背后撑着,谁还能委屈了他们的小主人不成?
郡王府该有的配备都陆陆续续备齐了,连长史司诸属官都有。昔日朱瑞收留的几十个匠人,则转入了王府营造司,再加上燕王夫妇拨过来的亲卫、男女仆从、工匠等人,一个完整的郡王府班底,就这么成形了。古大娘前来相投,直接成了后院主管,古东山年岁尚轻,资历不足,如今跟在燕王府过来的一位总管手下学习、历练,也是个二管事了,妥妥的就是未来的主管候补,体面之处,不比以往。
翠蕉这回以谢家丫环的身份,嫁给永安郡王府的二管事,简直就是北平城奴仆圈子里今年最显赫的一桩婚事了,羡慕她的人多着呢!近日找她爹娘兄弟贺喜的人不知有多少,不但谢家本身的仆从伙计,连这条街上其他人家的仆从,都找上门来了,还嚷嚷着说一定要喝喜酒呢!翠蕉心里喜滋滋的,只觉得这几日是自己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刻了,姑娘觉得她委屈,她又怎会同意?
她还告诉谢慕林:“姑娘放心,我先嫁进王府后,古大哥本就是个管事,主子正忙的时候,他也没有歇假的道理,我正好给他搭把手,把姑娘将来要住的新房整理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王府里的人、事我也帮姑娘打听清楚了,尤其是那些最爱偷奸耍滑、嚼舌生事的小人!等姑娘进了门,有我事先打听好的消息,包管姑娘立刻就能上手管事,不怕有哪个刺头悄悄儿给姑娘添乱!”
谢慕林听得哑然失笑:“那就辛苦你了。不过你也不用太勉强自己,你刚嫁过去,新婚燕尔的,不必这么辛苦……”
翠蕉摆手:“这算什么辛苦?!能替姑娘办事,还能真真切切帮上姑娘的忙,就是我最大的福气了!我要是真觉得累了,想要歇一歇,直接求一求姑娘,难道姑娘还会不允么?!”她侍候了谢慕林几年,早就摸清了女主人的脾气,心里底气十足。
谢慕林这回是真的说不出什么话来了。不过翠蕉的一片好意,她自然心领。虽然跟朱瑞认识很多年了,彼此的脾气、性情、喜好也很了解,但古代毕竟不比现代社会,她是不可能在婚前得知对方生活上的习性,以及他身边都有些什么人侍候的。若能有个亲信之人,能事先帮她打听好相关情报,她嫁过去后不用经历两眼一摸黑的阶段,直接就能弄清楚朱瑞身边的人事,那自然再好不过。
除此之外,燕王、燕王妃与永平郡主的喜好、禁忌,以及燕王府某些约定俗成的传统,或是习惯做法,这些都是她需要打听清楚的,免得日后无人提醒,在人前出了差错,那就尴尬了。别的不提,光是燕王府平日里需要打交道的那些旁支宗室们,她就没多少了解。可她既然要嫁给燕王之子,将来肯定要经常跟他们打交道,总不能次次都指望燕王妃指点吧?燕王妃是个温柔性子,很多时候都不会理会某些心思叵测之人的恶意与打探,她却不一定能用同样的态度对待那些人。
这么一想,果然要打听的情报还有很多呢。有了翠蕉,她就能省心许多。
谢慕林便把自己想要打探哪些情报告诉了翠蕉,道:“有很多事,我估计你不必亲自去打听,只需要找古大娘或古东山询问就可以了。你也不必着急着去忙活这件事,日子还长着呢,等我嫁过去了,又还有燕王妃与永平郡主会帮我,琼叶姑姑同样会有所提点,我并不是只有你能依靠,所以你慢慢来就行了,关键是消息要准确。”
翠蕉顿时觉得自己肩负重任,正色道:“姑娘放心,我心里有数的,一定会想办法帮你打探清楚!”
香桃在旁抿嘴笑道:“姐姐也别只顾着替姑娘打听,平日里也帮自己和我们留意留意王府里的人。姑娘嫁过去了,是要做王妃的,等闲下人也不敢怠慢了。可我们要跟王府的下人打交道,却未必次次都能遇上懂规矩的人呢。你事先提点了我们,我们也好提防着些,免得什么时候不注意,就中了人家的圈套,不但办不好事,还给姑娘添了麻烦。”
翠蕉又连忙答应下来。
翠蕉的婚期在后天,她还得回父母那儿去,与亲人在婚前最后团聚一日。今晚特地到内宅来见谢慕林主仆,既是接受大家的祝福,也是道别。她在这里已经待了个把时辰了,手里满是小姐妹们送的添妆,谢慕林那份则早就通过翠蕉的父母赵丰年夫妇之手赏了下去。即使如此,她也快拿不住所有东西了,还是青橙替她寻了个篮子来,把所有礼物一股脑儿地装了进去。
看门的婆子来提醒:“蕉姑娘,二门预备要上钥了,你若是今晚还打算出去,就得走了。有什么话,明儿再进来说,也是一样的。”
翠蕉明日还要见许多亲友,估计是没办法再进内宅来的。她依依不舍地看向谢慕林与香桃等人,迟迟不肯说再见。
谢慕林微笑看着她:“没事,不过是分别几日罢了。过几天,我们还要在王府里再度相见的,你只当是告假几日,没来上差好了。等婚假结束,你又会回到咱们当中来的。”
翠蕉想想,顿时又高兴起来:“姑娘说得对,那么我就先告退了。”她放下篮子,正正经经地在谢慕林面前跪下,磕了个头,“翠蕉在此提前恭贺姑娘大婚之喜,愿姑娘与姑爷事事顺意,百年好合。”
第1213章 冠服
翠蕉出嫁那日,北平城下了大半天的蒙蒙细雨。
没赶上好天气非常遗憾,但古家人与赵家人都不觉得晦气。蒙蒙细雨相比倾盆大雨已经很不错了。近几日北平连日有雨,翠蕉婚礼前一日索性下了大雷雨,古赵两家都担心婚礼没法如期举行了,如今能在毛毛雨的天气里完成整个仪式,连喜宴也因为摆在附近的酒楼里,前去贺喜的宾客们不必淋雨吃酒而顺利进行,众人又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听说那一日,朱瑞特地向父亲嫡母告了假,前往慈云庵接了“生母”静明师太,一同前往古家位于王府外的私宅,受了古东山的礼,又说了祝福的话,并有赏赐等物。静明师太是出家人,并不打算参加喜宴,很快就回慈云庵去了,但朱瑞从头到尾都参与了古东山的婚礼。有他这位永安郡王撑场面,婚礼上所有来客都对古东山客客气气的。前去贺喜的王府侍女仆妇们,没一个敢在翠蕉面前大放厥辞,生怕惹了主人永安郡王不喜。
谢慕林自然不可能参加翠蕉与古东山的喜宴,不过谢显之的小厮青柏作为翠蕉亲兄长,以大舅哥的身份去了古家,还有马路遥夫妇,张老寒与张婆子夫妇,以及作为蔡老田代表的香桃,都受古娘子邀请,一起同行。古娘子从前去过谢家位于京城珍珠桥的大宅,估计是那时候跟蔡老田夫妻打过交道,但不可能有多熟。她之所以拿这个做借口,邀请了香桃,估计还是给新媳妇翠蕉的面子,同时也是给翠蕉与香桃的主人谢慕林面子。
古娘子虽是朱瑞信重的永安郡王府内管家,但谢慕林即将成为郡王府的女主人,也就是她未来的主母了。多敬重些,两人又有旧交情在,往后才会相处得更好。
谢慕林能领会古娘子的深义,只是心里难免暗叹。这古人跟现代人的想法真是大不相同。古娘子从前在柱国将军府为仆,因萧明珠大小姐留有遗言,又有李姨娘(静明师太)从旁说情,所以顺利全家脱籍,离开将军府,成为了良民,还开了铺子,做起了生意,日子过得很不错。可如今朱瑞受封永安郡王,尚未开府,只是名下需要有一整套郡王府的班子,又即将成婚,必须招几个信得过的人手帮忙打理庶务,古娘子竟然就与儿子一同放弃了自由身,全家齐齐重投朱瑞门下为仆。哪怕朱瑞对他们一家情份不比萧家,可古家人的操作真的没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