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他们要放着吃穿不愁的良民日子不过,非得回朱瑞手下做仆从呢?难不成这郡王府的名头,就真的那么重要?
从前古娘子是平民身份,虽然受了好友李姨娘的请托,替朱瑞跑腿送信给谢慕林,但每次到谢家来,谢慕林都要客客气气地请她坐着吃茶说话,拿她当个客人待,古娘子看谢慕林,也有几分长辈替子侄相看媳妇的意思。而现在,她成了朱瑞的奴仆,连娶谢慕林的丫环为儿媳妇,都要看谢慕林的脸色,时时刻刻想着要怎么献殷勤了。这前后心理变化那么明显,谢慕林察觉到,都有些不是滋味,古娘子难道就不觉得有问题吗?
谢慕林看着周围的人都觉得古家人的操作很正常,翠蕉和她的父母甚至还觉得这样更荣耀了,非常乐意这桩原本该是仆从嫁良民的婚事,转变成仆从嫁仆从的姻缘,她就算心里有什么看法,也不好说出口,只能憋在心里,暗暗郁闷着。
可惜,她现在不方便见朱瑞,翠蕉又要与古东山成婚,没办法替她传递信件,她连通过书信的方式给未婚夫吐槽都不行,只能忍住冲动,等待她跟朱瑞成了夫妻之后,再避开旁人好好说个痛快!
说起来,朱瑞这几日好象都在北平城里,也不知道做什么呢。两人这么多天没见面了,他会想她吗?
谢慕林正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稍稍放了晴的天,忽然听到青橙来传信:“太太那边唤姑娘过去呢,说是王府把姑娘的大礼服给送过来了,让姑娘去试一试,合不合身。”
谢慕林有些惊讶地回过头看青橙:“已经完工了?燕王府的绣娘速度够快的呀!”
青橙笑道:“瞧姑娘说的,就算燕王府的绣娘绣得不够快,到这会子了,也没办法再拖下去了。太太让姑娘过去试试衣裳,就是因为婚礼还有三天的功夫,趁着还有时间,若衣裳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还来得及让燕王府的绣娘们改过来。再迟,就真的赶不上了!”
谢慕林深以为然,连忙整理了一下衣裳头发,便往前头正院上房去了。
文氏正在窗下的大炕上欣赏着燕王府刚刚送过来的郡王妃冠服。燕王府准备得齐全,郡王妃的大衫霞帔,连同七翟冠、鞠衣、大带、玉谷圭、玉革带等等配件,全都做好了,绣工精湛,珠玉熠熠生辉。文氏虽然见过几次燕王府穿大礼服时的模样,但这么近距离地欣赏王妃冠服,还是头一回。
她非常仔细地检查着礼服与各配件上的种种细节,以确保不会有任何疏漏之处,听到女儿进门的动静,连头都没转过来,就挥手叫唤:“真姐儿快来,你瞧燕王妃命人送来的这套郡王妃冠服,多么精致呀!这完全就是全新的!”
谢慕林凑近了看,也觉得衣裳华丽,珠玉还略有些晃眼,但还不至于精致到令她看呆的地步。她毕竟见过不少世面,光是明清两朝的皇室华服就见过不少图片了,哪怕眼前的衣冠崭新华丽之处,不输她见过的那些图片,她也依旧稳得住。
此时此刻,她看着那硕大的七翟冠,还有衣裳上货真价实的珠宝装饰,头一个念头就是:“这套大礼服加起来有多重?我一个人要撑起来吗?可别等到婚礼那天,我要撑起几十公斤的东西行礼。人才跪下去,这头冠就重得掉下来了。”
文氏听了这话,脸上顿时收起了笑容,转过头来狠狠瞪了女儿一眼:“少胡说了,从来没听说谁家新娘子在婚礼上行礼,头上的凤冠还能掉了的!你也不怕晦气!快叫人拿盏清茶来给你漱漱口,回头你再说这样不吉利的话,看我怎么治你!”
谢慕林缩了缩脖子,认怂了。
第1214章 发愁
怂归怂,当谢慕林试穿起整套郡王妃礼服时,还是被压得头痛欲裂了。
她深呼吸了几口气,才小声哀叫道:“这可怎么整?!果然很重!尤其是这个冠,重得我头晕!就算把它固定住了,我行礼的时候不会掉下来,可光是戴这么个东西,我那一天就够受罪的了!婚礼那日我要戴这个戴多久来着?”
在旁侍候的宛琴姨娘稍稍见过世面多些,给出了参考答案:“这翟冠要戴好了,不是临时往头上一放就行了的,肯定在王府来人迎亲之前,姑娘就得全套装扮好,坐在家里等着。等郡王爷前来亲迎姑娘,不能直接回王府,会先往紫禁城的奉先殿行庙见礼。行完礼后,方才回燕王府行合卺礼。那个时候,姑娘应该就能换下这身大礼服了。
“不过这还不算完,第二天清晨,按规矩郡王爷要与新娶的王妃进宫晋见皇上皇后的,如今皇上远在京城,郡王爷与姑娘就只能进紫禁城走过场了。然后还有第三日清晨,姑娘同样要穿这么一身,进紫禁城,面向京城方向拜诣皇上。就是不知道,要不要再拜一回东宫太子殿下。若是要照足规矩来,姑娘拜东宫时,也是要穿这一身的。”
这么算来,谢慕林在整个婚礼期间,起码要穿这全套礼服进行三到四次的跪拜程序,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若说这里头有什么能让她松一口气的好消息,那就是她的婚礼是在北平进行,而非京城,否则她要与朱瑞进宫晋见皇帝或太子的话,光是走路的时间,等待的时间,就够折腾的了。
现在他们只需要进紫禁城去走过场,遥拜京城方向的皇帝——若是太后有兴趣,也有可能代皇帝受他们的礼。反正在这个过程中,他们是不需要迁就皇帝或太子的时间安排的,倒是轻松不少。再加上紫禁城里基本没什么人,谢慕林也就不必担心期间会遇上哪位贵人、妃子,还需要应酬或应付某些人刁难什么的了。
谢慕林把自己的注意力从稍稍发散开去的思维收缩回来,苦着脸看向母亲文氏:“娘,我们是不是得想个办法,让我戴这冠,还有穿这一身礼服时,能稍稍舒服点儿?不然我受罪多了,自己难受,你也心疼不是?”
文氏又瞪了女儿一眼,但因为没什么力度,轻飘飘的,看起来更象是嗔了女儿一记:“少胡说了,旁人想要穿这么一身还办不到呢,你一年里才穿几回?婚姻大事,在婚礼上穿几个时辰,又能有多辛苦?!燕王妃娘娘的冠服比你这一身还重些,她身体又不如你康健,每年在各种重要场合上穿礼服,也从来没出过岔子,更没喊过辛苦。你年轻力壮,就算不敢跟你婆婆比肩,也别显得那么没用呀?!”
谢慕林扁扁嘴,脱下那那顶七翟冠,仔细观察了一番,方才小声说:“那我不诉苦了,另想个法子把这冠固定得稳当些,轻巧些,好让自己戴着它时没那么难受,行不行?”
文氏其实也心疼女儿,倒也不至于太固执:“只要别叫人看了笑话,谁管你这些?不过你要是真想到什么好法子,记得先问过我,免得犯了什么忌讳,叫外人看了说嘴。”又吩咐宛琴与大金姨娘,“姑娘若想要什么东西,我没空管时,你们帮衬着些,尽快给她弄来。”
宛琴与大金姨娘齐齐低头应是。
这门婚事在谢璞与文氏夫妇看来,可能只是一桩寻常的儿女亲事,但对这两位姨娘而言,意义重大。
宛琴一想到自家又有望成为皇亲国戚,心里就火热得不行,巴不得女儿和儿子多与他们二姐亲近,若是近来能靠着二姐,请燕王府帮忙说一门好亲事,那就更好了!曹家已经靠不住了,太子都未必能自保,她早就不存指望了,但心中夙愿若能靠着谢家人实现,她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至于大金姨娘,她如今听了女儿谢映容的话,也认可二姑娘与未来的王爷姑爷会给女儿女婿带来好处。谢映容不懂得如何奉承讨好人,万隆远在京城,这时候只能由她出面了。再说,谢映容的婚事是定了,谢徽之还没有呢!女儿终身有靠了,大金姨娘也有闲心关心起了这个亲外甥兼养子,盼着他也能谋得好姻缘,日后有了好前程,不但能给自己养老,还可以给她女儿做臂膀!
两位姨娘如今低眉顺眼地给文氏打着下手,比从前更殷勤规矩了十倍!文氏近来因为女儿婚礼忽然提前,许多原本安排好的事都必须重新作出安排,她忙得乱了手脚,幸好女儿们还能替她搭把手,又有两位姨娘鼎力相助,她才算是撑了过来,心里对两位姨娘倒是感激了几分。她也不在乎她们各有私心,只是想着一家人这般和和睦睦的,真是再好不过了。
谢慕林在几个丫头与宛琴的共同协助下,把那一身冠服脱了下来。燕王府的绣娘手艺了得,当初量尺寸时也量得仔细,这一身衣裳基本是合身的,下裙略有些长了,可能也是特地留有余量,免得她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在这一两个月里又高了几分,把做好的裙子衬得短了。谢家不必把衣裳送回燕王府修改,自家针线上的人就能把裙摆这点活计给做完了。倒是燕王府送来的配套袜子,不知是燕王府主人们一向的习惯,还是当初量尺寸时就留的余地,略嫌宽大了些。谢慕林十分不习惯穿这么松垮垮的袜子,总觉得会走着走着袜子就自个儿掉下来了,因此打算自家修改一下,把袜子改得紧身一些。
文氏指挥着众人小心地把全套礼服重新装箱,亲自上了锁放好,要等到婚礼当天,方才送到女儿屋里去,看着她穿上。袜子的修改工程只是小事,她如今最愁的是另一个问题:“如今天气看着似乎放晴了,却不知大婚那日会是什么情形。万一仍旧是这么阴雨绵绵的,不但路上不好走,进紫禁城庙见时更是连个挡风雨的棚子都没有,那时候新人可怎么办呢?”
宛琴笑道:“太太别担心,到时候自然有人一路打伞送郡王爷与姑娘,还能让他们淋了雨不成?!”
谢慕林叹了口气:“就算有人替我们打伞,脚下却没有什么防御措施。这又是雨又是泥的,新衣裳沾上一点半点的,可就废了!”她看着那装有全套冠服的箱子,也有些发愁,“这衣裳以后还得用呢,这么贵重又费功夫,若只是穿了一两回就废了,岂不是太可惜?!”
第1215章 闲谈
谢慕林开始跟几个丫环一起研究,如何把头发梳成紧实的圆髻,戴七翟冠时,能用不起眼的银簪把冠在发髻上固定得稳稳的,但又不至于揪得她这个新娘子头发疼。
同时,还得考虑鞋子与裙摆的防雨防尘问题。
文氏则跟两个姨娘念叨,想去向两位老太太以及小姑子取经,要不要在婚礼前每日都到庙里去拜拜,好求老天爷赐一个晴朗的好天气,让女儿的婚礼能顺顺当当进行。
当然,如果当日天气不但晴朗,而且还有风有云,那就更好了。眼下已是六月底,即将转入秋凉天气,但夏天的尾巴还在。若不是连日下了几天雨,北平城里早就热得不行了。虽说文氏不希望婚礼当天有雨,但还是盼着能有些凉风,能让女儿轻松一些,否则她全套大妆上身,厚厚实实,又不能挪动,那滋味可不好受。万一才新婚,就闹出一身痱子来,岂不是太煞风景?!
唉,本来婚期是在七月底,那时候北平的天气正好,夏天刚过,中秋未至,正是秋高气爽的好时节,不冷不热的舒服着呢。文氏当日与丈夫谢璞商量了许久,才跟燕王夫妇定下了这个最合适的好日子。无奈婚期忽然提前,令她措手不及,原本再周全的考虑也无用了。
但文氏实在没办法抱怨什么,这种事不是他们夫妻能决定的,甚至也不是燕王夫妇能决定的。谁预料到太后娘娘会身体抱恙呢?皇上心急想接太后回京,乃是一片孝心。太后不想错过孙儿孙女的婚礼,也是为人祖母的慈爱之情。谢家人谁都没办法抱怨,只能叹一声老天爷不作美了。但考虑到她还有求老天爷开恩的地方,所以这点怨言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
谢家上下,也就只有谢慕林知道婚礼提前的真正原因是什么。可她不说,旁人就只能胡乱猜想了。谢璞在外头听说了些消息,回来跟妻儿们说起,又引发了更多没边没际的猜测。
今日谢璞就提前从衙门里回来了,提醒妻子,明日有天使降临家中行册封礼,家里一应人事都要准备妥当,万万不可在天使面前出了差错。
本朝宗室婚礼一向有详细的规定,朱瑞认祖归宗又封了郡王,自然也要照着规定行事。纳征仪式早早就举行过了,大婚前三日行册封礼,顺便还要催妆,然后就是送嫁妆铺房。这些事谢家人提前了解过,燕王府长史还特地过府为他们解说明白,文氏自然知道明日就是女儿受册封礼的日子,也早早准备妥当了,但如今看丈夫的态度,似乎明日将要上门的那位天使,有些个不同寻常。
文氏不由得压低声音问谢璞:“不知来的天使是哪一位?我早前听长史说起,来的会是一位公公,我还当是燕王身边的内侍总管呢,想着这些年也没少与这位总管打交道,彼此都是熟人,招待起来也自在些。如今听老爷的口气,莫非明儿来的不是这位?”
谢璞叹气:“我原本也以为是燕王府的几位熟悉的公公,方才重林打发人来说了,我才知道会是宫里的高公公前来。高公公是今儿一大早进的城门,并没有张扬,因此城里知道他来了的人并不多。”
文氏讶然,她对这位高公公隐约有些印象:“可是上回皇上派人来召小袁将军进京献俘那一回来的高公公?我记得他好象是皇上的心腹,怎么又来了北平?!”
朱瑞并没有详细解释是怎么回事,谢璞倒是隐约能猜到几分:“听说高公公到了北平后,并不仅仅是见证重林与真姐儿的婚礼而已。过后永平郡主大婚,他也要颁旨的。之后他会一直留在太后娘娘与四皇子身边侍候,直到两位贵人仪驾返京为止。高公公还带来了一队护卫,并不是上回来的那几位,而是真真正正的军中精锐!我瞧着他们的服色有些眼生,不象是往常在京中常见的武官,也不知道皇上是从哪里派来的,一个个板着脸,不苟言笑,看着怪渗人的。”
文氏笑道:“想必是皇上不放心太后娘娘的身体,特地派了身边的心腹太监前来侍奉,再带上军中精锐保护太后娘娘安危,也是皇上一片孝心。老爷又少与军中打交道,何必理会来的是哪里的精锐?今儿是高公公来得突然,城中得到消息的人少,等到他在北平待的时间长了,你还怕那些将军们会打听不出这群精锐的来历么?”
说完她就随手给谢璞送上了一盏酸梅汤,好让丈夫解解渴。
谢璞漫不经心地接过酸梅汤,喝了两口,注意力仍旧停留在高公公带来的军中精锐上:“这些人一看就不是等闲军士,我在京中这些年,竟是从未见过,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来历。坦白说,我看到他们那气势,总觉得皇上命高公公带这些人来,不象是仅仅为了护卫太后娘娘的平安这么简单,兴许……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大事发生了。北平这段时日的气氛也有些不同寻常,只是我们不知情罢了。”
文氏讶然:“老爷是北平布政使,管着这一地的民政,在北平地界上,还有什么事是老爷不知道的?不能吧?我也没听别家太太奶奶们说起有什么不对呀?”
谢璞笑笑:“若真有什么机密之事在发生,又有人有能力瞒住世人,他们还能让你们这些内宅妇人知道了?不管是什么事,你们一旦知道了,这机密也就不再是机密了。”
文氏嗔道:“老爷这话也太瞧不起人了!可别让外人听见,不然这满城的太太奶奶们要与老爷计较,老爷你可吃不消!”
谢璞笑着摆摆手,放下酸梅汤,不再与妻子说笑,而是转入了正题:“我并大无的放矢,只一件事,便说明北平城眼下有大事发生——婚礼将至,连太后娘娘都觉得近日身上大好,打算带着四皇子从紫竹院移驾回紫禁城,重林这个正经新郎官,竟然还有闲心城里城外地晃荡,前些天还往天津去了一回,每每出门都带了不少人手,你以为他在忙活什么?!
“若不是真正要紧的大事,燕王殿下又怎会让即将大婚的儿子四处奔波?!燕王自个儿也没闲着,这几日都少在王府,婚礼之事,几乎都是燕王妃带着长史司的属官们办的,连即将出1嫁的永平郡主都搭了把手——你说,这难道还不能证明城中有大事发生么?”
第1216章 准备
谢璞能察觉到的事,城中官员未必没有别人有所察觉。但燕王府暗中行动,对外闭口不言,自然有他们的道理。再加上太后、四皇子都在北平,不比以往,城中文武官员们即使有所猜测,也不会胡乱议论,以免惹得贵人不快。
当然,他们私底下在家中是否会与家人心腹暗中议论,那就不是外人能知道的了。
谢璞从准亲家准女婿的言行中察觉有异,但他同样没有吭声的打算,只是跟妻子絮叨两句,甚至连女儿都不打算告知。女儿婚礼在即,他们家要忙活的事多了去了!燕王总不会让独生儿子的婚礼出什么大问题的,所以他们谢家只需要配合行事就好。燕王府不打算让他们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们就没必要去理会。
只是谢璞发现明日来家中颁册封旨的天使乃是御前侍候的高公公后,特地嘱咐妻子文氏要把事情安排得更周全更仔细一些。燕王府的公公们看在往日的交情,以及他们是燕王夫妇的姻亲份上,他们即使出了些许差错,公公们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但御前的公公却不同,谢家真要是在这当口出了岔子,那可就是出丑出到宫里去了!
谢璞知道自己已经在北平当成了布政使,以他的年纪来说,在满朝上下都是少见的。可他没有进过翰林院,不可能进内阁,他如今又成了王府的姻亲,按照规矩,便不好再任六部主官,五寺倒还罢了,偏偏近几年没有空缺。这时候他要是调回了京城,也顶多是做个高品阶的闲官罢了,不但要忙于应酬上下,手上还没有多少实权,做不了什么事。与其荒废光阴,他宁可留在地方上任职。
眼下因为燕王府地位特殊,他还能继续在北平做几年官,可这一任期满后,会被调往何处,却很难说。如今他先跟御前的人打好了关系,将来再请燕王府帮忙打点一二,又有京中旧友帮衬,他兴许还能在北平多留一任,即使调走,也不会离得太远。可万一御前无人替他说项,甚至是御前有人对他没有了好感,天知道他会被调往哪个穷乡僻壤?!哪怕到了他如今的官位上,无论调去哪儿,地方都不会太差,毕竟他的品级放在那儿,任所起码也是一省首府了。可能在熟悉的地方做官,终究还是不同的。
谢璞有心要趁此机会,与那位高公公好好寒暄一番,能跟对方结下交情,那是再好不过,至不济也要维持好这条人脉,将来需要的时候能派上用场。他是因为与曹家结了仇才出的京城,原本的人脉几乎都用不上了,能保住交情的官员基本都官位不高,帮不上他什么忙。如今曹家半败不败,应该不可能再给他添乱了,焦闻英身份特殊不方便与外官有私交,永宁长公主与马家都很少插手朝政,谢璞能倚仗的可能就只有一个燕王府。但考虑到燕王府的身份处境,谢璞又不希望事事都求上门去,给女儿添乱……
谢璞与妻子文氏商量了一下,彼此对这件事都有了共识。文氏不知道该如何讨好那位高公公,送礼送银子什么的固然是常见的手法,但如果高公公是乐于受礼的人,也就不会象今日这般受皇帝信重了。他们不是不能给高公公送礼,但需要注意分寸,千万别讨好不成,反惹来对方厌恶才是。不过幸运的是,高公公带着大批护卫北上,是为保护太后娘娘与四皇子而来的,他们起码还要在北平城里待上半个月,谢家还有机会与他接触,暗中打探他的喜好禁忌,必要的时候,还能让新出炉的二女婿帮忙牵个线……
夫妻俩商量这事儿商量了挺久,直到夜深方才睡下。所幸这一晚他们睡得很好,次日起床,便又是精神翼翼的模样了。
文氏一大早就梳洗完毕,带着家中下人在前院布置开来。今日皇帝派来的天使会到谢家行册封礼,谢家除了香案外,还得再设一册案。文氏先前经历过一回纳征礼,又有王府长史亲自面授机宜,燕王妃还特地派过吴琼叶姑姑前来指点,因此心里也算有数,早早就把准备好的家具摆设与各种物品都摆出来了,又铺上了大红地毡。
今日天公作美,半夜里只下了一阵小雨,早起天气已经放了晴,只在天边隐约有几片云海,还有微风轻吹。院子里的地面上几乎都已干透,早起就有仆妇再擦了一回,铺上红毡后,瞧着也是纤尘不染的模样,再摆放上崭新的桌案,侍立在旁的谢家男女仆妇也都个个衣饰整洁,礼仪周到,文氏看着就觉得心情很好。
文氏接着又转回内院去看女儿的情况。天使到家是有时辰的,眼下已经离得不远了,女儿要是还没穿戴好,在高公公面前露了怯,那可不大好看。
不过令她放心的是,谢慕林此时早已妆扮妥当,精精神神地坐在炕边,拿着一本书不紧不慢地翻着,等待着父母的召唤。她今日不必穿那身重死人的郡王妃冠服,只需要穿戴得端庄大方就可以了,衣裳颜色尽可能素一点,首饰也不能太过繁杂,那样显得不够尊重。因此她就穿了一身平日出门用的红衣蓝裙大礼服,头发梳了个端正的圆髻,戴了个花丝嵌珍珠百合花金冠,衬着配套的耳环,两边手腕各戴一个金镯子,显得富贵又大方。
就是有些显老。
这身衣裙是文氏提前选定的,尽管谢慕林觉得这配色很是一言难尽,无奈这就是当代的审美,她也只能认了。还好金冠耳环都是依照她的意思打的,看着富贵,实际上用了特别的工艺,轻巧又精致,戴得容易还稳当,她心里很满意。就连今日的妆容,也是香桃根据她的意思替她化的,看起来既突出了她的秀美容颜,也没有旁人那种白脸红腮点绛唇的传统风格,倒是显得非常自然,气色又好,气质特别出众,比平日看着更端丽几分。
文氏便夸了香桃的妆化得好,还特地赏了她一个红包,然后又拉着女儿的手,把册封礼上的种种程序、礼仪都跟女儿重复了两遍,生怕女儿忘了哪一条,一会儿要在人前出丑。
谢慕林一一听了,但见她重复又重复,便忍不住怀疑,生怕自己忘了礼数的,其实是她娘才对吧?
母女俩正说着话,马路遥家的火速奔了进来:“太太,二姑娘,人来了!”
第1217章 册封
到谢家来的人很多。光是主持永安郡王妃册封礼这一项,就有好几个人参与。
首先是正、副婚使,皇帝在京城中就指定了,正使由巡抚大人充任,马驸马做了副使,这两位都是谢家的熟人,一个是相识多年的同僚,一个是刚刚结亲的亲家,才进门,便看着前来迎接贵客的谢家男主人谢璞笑了,寒暄间就透着亲近,没有别家正、副婚使常见的那种严肃和拘谨。
还有一位太后身边侍候的嬷嬷,以及燕王妃的心腹吴琼叶姑姑,两位穿了女官的服饰,充任赞礼女官与宣册女官的职责。在吴姑姑的小声提醒下,文氏暗示大金姨娘去把装有郡王妃全套冠服的衣箱搬了过来,交到吴姑姑手上。一会儿这套冠服还得在册封礼上走个过场呢。
皇帝派来的心腹大太监高公公充任了司礼监官,他还带来了一个小黄门充作副手,另外有两位燕王府的内侍从旁协助。谢家准备的家具摆设等本没有大问题,只有些许疏漏之处,也被高公公发现,示意小黄门去跟谢太太文氏说了。文氏迅速命人更改过来,见旁人似乎没怎么留意到这一点,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对高公公便不由得感激万分,还再三向他道谢,又拿眼神示意宛琴,让她帮着送上一个装满了珍珠的荷包,算是对高公公的谢礼。
高公公不动声色地收下了荷包。有些礼,他是可以放心收下的。他若在这里明晃晃地拒绝谢太太给的荷包,反而容易引人注目,让其他人发现谢太太做了些什么。那样尴尬的就是谢太太了,说不定会让她记恨的。高公公对燕王府很有好感,连带的对燕王府的姻亲也是爱屋及乌,可不打算干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反正回头他把这荷包拿给皇上过了目,禀明了缘由,照样能袋袋平安,皇上可没那么小气!
一行人和乐融融地在谢家客厅里用茶寒暄,哪怕是一向等外臣态度颇为冷淡的高公公,今日在谢璞与两位婚使面前也显得十分亲切和气,简直就是有问必答。倘若是遇上某些他不方便回答的问题,他也会绕着弯儿地给个似是非非的含糊答复,令人挑不出错来。
巡抚大人打探到了自己想要打探的消息,觉得自家的计划有很大的成功可能,心满意足;马驸马打听到了一副宫藏古画的下落,正寻思着要不要求永宁长公主到皇上面前求画去;谢璞也察觉到了高公公对自己的善意,甚至探听到了皇帝暂时不打算将自己调离北平的小道消息,心情大好。就连文氏与吴姑姑合力招呼太后身边的嬷嬷,也颇为顺利。大厅里一片和气。
上位者们在寒暄,自然有底下办事的人留意细节,把院子里的场地布置得更妥当了些。接着守在客厅外头的小黄门把手上的怀表塞进怀中,跑进屋里向高公公低声禀报了一句,高公公便微笑着看向谢璞与正使巡抚大人、副使马驸马:“时辰到了,谢藩台与谢夫人这就请姑娘出来吧?早些把册封礼行完了,咱家还得回宫去向太后娘娘、四殿下与燕王、燕王妃复命呢。”
谢璞忙应了,示意妻子文氏去唤女儿。
谢慕林此时其实早就在正院上房里等着了。她穿着一身大礼服,虽然头上首饰简单,可要端坐如仪,不得随意晃动、行走,也怪累人的。好不容易等到吉时到了,母亲文氏派人来通知她,她才总算可以起身走几步了。
不过等到出了房门,她就不能再随便行走,还得照着先前习练过的“端庄”、“稳重”的步伐,慢慢儿地、仪态万千地走到二门去。母亲文氏与两位女官都在那里等着她呢,连谢老太太、二老太太宋氏与姑姑谢梅珺也都穿了大衣裳立在道旁观礼。
宋氏很淡定,谢梅珺略有些激动,但也稳得住,谢老太太则明显激动得有些过头了,似乎有些想要哭着扑过来,说几句自己的心里话,不过谢映芬与珍珠一左一右地,合力把她扶住了,免得她在那么多客人面前闹出笑话来。谢映容虽然也穿着一身华服,却面色复杂地独自站在边上,眼神幽幽地盯着她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反正不象是高兴的样子。
在女眷对面站着的则是四位兄弟,个个看起来都是玉树临风的清俊少年,穿戴体面,气质不俗,面带微笑,眼中满是对自家姐妹的衷心祝福。
谢慕林只来得及跟亲人们交换一个微笑,便没功夫与他们做进一步的交流了。文氏上前用眼神示意她走到院子里合适的位置上,又命同样打扮一新的香桃与青橙两个大丫头一边一个扶着她,准备受礼。两位女官则各自捧了东西,立在一旁,预备仪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