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是先前在北平的时候,燕王妃与太后闲聊时提起的。谢慕林自己不知情,闻言还有点小惊喜。
进快动身进宫这事儿,对谢慕林来说也没什么难度。头发是早就梳好了的,插戴上华丽的饰物即可,再套上一件大氅,她立刻就可以走人了。
嬷嬷告诉她,不必穿正式的冠服。这又不是什么新年大朝那样的正式场合,太后娘娘就是听说孙媳妇进了京,召她进宫说说家常话,吃顿饭罢了,自家人相聚,大家自在一些就好。
这正好帮了谢慕林大忙。她请嬷嬷稍待片刻,自己回房间去插了些凤钗珠花,把大氅一套,再带上几件佩饰,就齐活了。倒是香桃需要跟她进宫,得多带些香袋、荷包什么的,内里都装了实惠的金银锞子,其中最值钱的几个,装的则是质地上等的玉佩,这是给太后身边最受宠信的女官准备的。前来传话的嬷嬷已经得了一个,其他几人但凡遇上了,也不能怠慢。若是遇上了皇帝那边的人,那还得再塞人一两个。所以,这玩意儿多带些,有备无患,总好过事到临头了,却拿不出东西来,谢慕林总不能摘了自家心爱的凤钗去做人情。
不过,考虑到皇宫里还有几位妃子,还有东宫的太子妃,谢慕林也不确定是不是会遇上她们。若是真的遇上了,她定是要备下见面礼的。所以,各种精致的衣料尺头,还有玉佩、禁步之类的小玩意儿,老总管也给她备下了,先放进马车里,有需要的时候,香桃就要回车上取了。
她们当然不可能捧着一堆东西往慈宁宫去。
这是谢慕林头一次进京城的皇宫,在后世,她只听说过南京明故宫的名头,却从来没前来游玩过,倒是在网上看过它的地图,大致知道它的格局罢了。这座宫殿是北京故宫的蓝本,北京故宫就是根据它为原型进行设计的。当然,在这个时空中,北平的紫禁城经过太宗皇帝的重新设计,虽然看起来跟她所熟练的那座北京故宫十分相似,但实际上已经有了很大的差别。
比如北平的紫禁城,它是有上下水道的,也种了不少树木花草。与现代的北京故宫相比,它的建筑物无论是通风还是采光都大有改善,住在里面的人并不会觉得屋子阴暗潮湿闷热什么的……
如今她即将步入的这座南京故宫,则跟北平紫禁城大不一样了,仍旧是老式的设计。谢慕林只坐着马车沿路观察一会儿,就知道这是典型的古老建筑,壮丽、华美,带着浓厚的历史气息,但屋里却没怎么考虑通风采光的问题。大部分的屋子甚至没装上现今在京城已经相当普遍的玻璃窗,仍旧是糊的窗纸,这就使得屋里的采光更加暗淡了。
谢慕林坐着马车,随慈宁宫的嬷嬷进入皇城。她们没走正门,而是走了西上门,进了西华门,转道向北,绕过大厨房,然后走了挺长一段路,等过了一长排殿房之后,再转道向右,沿着一座桥过了河道,便到了慈宁宫附近了。
到了这个地方,那位嬷嬷方才请谢慕林下了马车,改为步行。
她向谢慕林解释说:“时候不早了,太后娘娘急着想见到郡王妃,因此老奴就没带着郡王妃走正面的午门进来。西华门这头虽然有厨房,也难免会遇到些闲杂人等,但离慈宁宫却是最近的。”
谢慕林没有意见:“我是头一回进宫,别说认路了,进来之后连东南西北都分不大清楚。嬷嬷只管引路就是,我都听嬷嬷的。”
双方都没有意见,嬷嬷继续引领着谢慕林进慈宁宫。这时候已经快到中午时分了。
慈宁宫是一座挺大的宫殿,进门后便是一个极大的方方正正的院子,左右都有宫室,还有连廊相连,越过正殿,可以隐约看到后头还有宫室,再往后甚至还有两三座挺高的阁楼。不过谢慕林没功夫细看,她直接随着嬷嬷进了正殿,一进门就能感觉到室内暖意融融,分明就是烧了地龙,又放了不少炭盆,所以殿内的温度很高,暖和得稍有些太热了。
谢慕林是穿着厚厚的冬衣过来的,被这热意一冲,额头上立时就冒了汗。
她心中不由得诧异起来。难不成太后的身体不大好?怎的屋里烧得这么热?!要知道,这会子还没到十一月呢!北平已经很冷了,可京城还没到最冷的时候,离下雪都还早呢!
她还没来得及细想,便已经听到永宁长公主在招呼她了:“瑞哥儿媳妇来了,母后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谢慕林连忙收回思绪,面露微笑,迎了上去,先是向坐在正位上的太后行礼请安,接着又与永宁长公主见礼。
太后看起来精神还可以,只是脸色比在北平时差了不少,显得有些苍白憔悴。她待谢慕林倒是依旧温和慈爱,不让孙媳妇跪太久,怕后者着了凉,还叫宫人把一个炭盆特地挪到她身边去。
实锤了!看来太后是真的觉得冷,并不是谢慕林的误会。难不成她老人家的身体真的虚弱了很多?!
午饭时间已经到了。既然谢慕林及时赶到,永宁长公主便立刻命人传膳了。有她在场,谢慕林也没觉得有什么窘迫的地方,落落大方地回答了太后的问题,说起太后与永宁长公主离开北平后,燕王府众人的生活,还有永平郡主随夫婿回真定老家后的经历,等等。
谢慕林还记得太后对徐夫人的心结,顺便把徐夫人的落魄情形也提了提。太后果然心情大好,微笑道:“其实嗣子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不过是以礼数相待罢了。原是徐氏从前违礼的时候多,如今才会觉得受了委屈。”
接着谢慕林又说了马驸马父子几人在北平的生活。得知马驸马在北平又结交了不少书画文化界的名士,时不时与人诗词唱和,很是悠然自得,永宁长公主是既安心又好笑,还跟太后撒了娇:“母后您看!驸马病了这一场,竟然还不知道收敛,放着闺女的亲事不去忙活,只顾着自己的风花雪月,我真是拿他没办法了!”
太后又笑了。
虽然有谢慕林解释马驸马一直都有关心女儿出嫁的事,并不是真的不管了,可这并不妨碍永宁长公主拿自己老公做砸挂,逗母亲开心。于是太后心情一好,午饭时都能多吃小半碗。她身边的宫人女官们都露出了欢喜的笑容。
谢慕林看着永宁长公主,深深觉得自己学到了!
第1385章 无奈
午膳过后,谢慕林与永宁长公主又陪太后聊了一会儿天,主要是说说家常事,也提了提太后与永宁长公主回到京城后的经历。
这一段主要是永宁长公主在说话,太后显得兴致平平,只面带不大走心的微笑听着。听到太子带着宠爱的王氏,抱着刚出生几个月的长女来给太后请安,却把太子妃忘在了东宫这种事,太后面上的微笑还淡了下来。
显然,太子的做法令太后十分不满。
不过,今天难得有她老人家颇为喜欢的孙媳妇进宫,太后不想多提这些扫兴的事,便咳嗽了一声,淡淡一句:“太子跟太子妃不和已久,提他们做什么?没得听了生气。瑞哥儿媳妇可别学这等坏榜样,要好好跟瑞哥儿相处。”
永宁长公主迅速领会了母亲的意思,便也顺着话风转了话题,打趣起了新婚不久的朱瑞与谢慕林两口子,打听起他们在北平婚后相处的情形。
谢慕林只得做出害羞的模样,扛了几句,扛不下去了,便迅速祸水东引,将永平郡主小两口的事迹提了出来。哪怕是先前已经介绍过的内容,也强行重复了一遍。太后倒是对宝贝孙女儿的事十分关注,哪怕不是新鲜的内容,也依旧听得津津有味。
聊了两三刻钟,太后就开始犯困了。她一向有午睡的习惯,这是平时午睡的时间到了。哪怕她还想多听孙媳妇说些燕王府的事,也抵不过生物钟的威力。
永宁长公主见状便笑着劝她:“母后只管去安睡。瑞哥儿媳妇又不是只在京城待两天,今后进宫的时候还多着呢!您还怕没有跟她说话的机会?只要您吩咐一句,瑞哥儿夫妻俩要在京城留多久,皇上还不是都得听您的意思么?午睡却是不能耽搁的,您要是这会子不睡,下午和晚上就该没精神了。”
太后想想也是,便答应了,又慈爱地对谢慕林笑道:“得了空就多进宫来陪哀家说说话。哀家叫御厨房的人给你做好吃的点心,包管比你家里做的好吃。若是宗室里有什么人请你过府饮宴,你要是有兴趣,就只管去玩耍玩耍,没兴趣也不必勉强自己去应酬别人。若是有谁让你受委屈了,只管来告诉哀家。你是哀家的嫡亲孙媳妇,万万没有叫别人欺负的道理!”
永宁长公主在旁叹道:“你婆婆几次进京都受过别人的气。她那性子又和顺,从来不爱多事,没跟任何人提,结果就叫那起子小人自以为得意,越发变本加厉了。这么一闹,你婆婆就不爱进京来,连带的永平也少来。母后心里一直引以为憾,只恨不能把那些生事的小人都狠狠教训一顿!这回你来了,母后可不会再让你步你婆婆的后尘。瑞哥儿失散在外多年,母后心里不知有多疼他呢。若是因为孙媳妇儿受了气,害得孙子也不乐意进京来看老祖母了,母后可就真真要发火了!”
谢慕林连忙笑着谢过太后的慈爱与关怀,一脸真诚的表示,自己有太后庇护,满京城里有谁敢欺负她呢?若真有这么不长眼的人,她做晚辈的一定会请长辈做主的。
太后满意地笑了,有些意味深长地道:“这样就好。哀家一把年纪了,活到今日,世上的富贵都享尽了,却也受了许多常人不会承受的苦楚。先帝在世时,曾经感叹,倘若他没有坐上皇位,而是继续在燕王府长大,做一个单纯的王府世子,那该有多好?当年哀家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如今却领会了先帝心中的无奈。其实荣华富贵,对于哀家这样的老人而言,早已不再重要了。哀家所期盼的,跟世上任何一个老人没什么不同,不过是盼着儿孙孝顺,承欢膝下,一家人能和睦友爱罢了。只可惜,就连这点期望,老天爷也不肯成全哀家。”
说完这番话,太后就扶着女官的手,缓缓走向寝殿的方向了。
谢慕林随永宁长公主行礼恭送太后离去。等殿内只剩她们俩时,二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永宁长公主便笑了:“我们走吧。”
谢慕林乖巧应了声,与永宁长公主结伴出了慈宁宫的正殿。
这会子太后不在场,永宁长公主就忍不住又提起了太子来。
太子近来的行事,真的已经过分到连长公主都觉得忍无可忍了!
太子为了给长女请封,好几回跟皇帝吵了起来。他要给长女正式册封为郡主,最好还是有封号的那种,能求得一个富裕的封邑就更好了。然而皇帝不喜王氏,更对她所生的孙女儿没多少慈爱之心,认为一个寻常宫人——这个说法在皇帝看来已经是抬举了罪臣之女王湄如——所出的皇孙女若是直接封了郡主,将来太子妃与有封诰的东宫嫔御所生的皇孙女又该如何册封呢?这不合礼法,也不符合宫中的规矩。
正常情况下,皇孙女起码要活到八岁以上,确定能站住了,不会小小年纪就夭折,才会给一个正式的封号。若是正妃所生,就封郡主;若是有体面的侧妃所生,也有望封郡主,否则县主、郡君之类的封号也是有的;若是寻常姬妾所生,那就连封号都不必考虑了,等到出嫁前视情况给一个封号再嫁出去就完事了。
皇帝认为王氏之女是第三种情况,而太子却把这个长女视作了第一、二种情况,还认为皇帝认定皇孙女需得满了八岁才能册封,有诅咒他长女的嫌疑。于是父子俩又不欢而散了。
皇帝曾经跟太后抱怨过儿子不省心,而太子为了争取长女能早日得封郡主,也曾抱着孩子来求太后。太后在这个问题上,自然是站儿子那边的,结果太子碰了壁,说话也不讲究起来。
太后是他的亲祖母,回京后身体也不是很爽利,对外一向宣称是生病了的。太子明知道这一点,却还是不顾太后病体,说话非常冲,常有顶撞之语。被太后骂出了慈宁宫一回后,他索性连正常的晨昏定省都不做了,竟是再也没来给太后请过安!
太子妃战战兢兢地坚持着每日请安的礼节,太子还时常奚落妻子呢。皇帝骂他,他也不在意。看到孙子如此不孝,太后的心情又怎会好得起来?
第1386章 蠢事
谢慕林听得目瞪口呆。
说实话,虽然早就知道太子这人不太聪明,而且色令智昏,时常会为了王湄如这个女人拼命得罪己方亲人和盟友,无论是已逝的曹皇后还是承恩侯一家,都被他怼过,看起来就象是个没脑子的蠢货。可是……谁能预料到,他会蠢到如此清奇的地步呢?!
明知道皇帝早有意废储了,生母曹皇后已死,外家曹家又处境不佳,这太子不想着努力挽回局势,稳定自己的储位,却还处处冲撞皇帝,得罪太后,这是生怕皇帝没有借口废了他吗?!难道说他也不在乎自己的太子之位了,所以破罐破摔地,主动提供了把柄,好催促太后与皇帝早些把他废掉?
否则,如何能解释他如今的作死行径呢?
谢慕林忍不住环视了周围一圈。这时候她与永宁长公主已经走出了慈宁宫的宫门,正在外头的过道上。四周道路宽敞,视野清晰,百米之内都没有人经过,而慈宁宫的宫门内,她方才留意过了,并没有宫人或内侍把守。可以说,如今在她与永宁长公主周围,除了两人带的心腹侍女外,没有别人在,不需要担心隔墙有耳。
于是她便凑近了永宁长公主,压低声音道:“太子殿下到底是怎么想的呢?皇上有意废储,应该很多人都看出来了吧?太子殿下理应清楚自己的处境才是。这时候他不想着讨好皇上和太后,稳固自己的储位,却为了长女的册封事宜屡屡顶撞皇上,连太后都得罪了,这是生怕……皇上不会更恼怒他么?!”
永宁长公主给了她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谁说不是呢?我见了他这模样,都觉得他是疯了!皇孙女固然是皇上的头一个孙辈,虽说生母身份低微,但得太子宠爱,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日后若是皇上高兴了,格外加恩,未必不会封她个郡主之位。这种事又有什么好急的呢?太子竟然为了这种小事忤逆太后和皇上,简直就是昏了头!他以为这是疼女儿?也不怕那孩子受不住这么大的福份,有个三长两短的……
“不是我坏心要咒那孩子,实在是太子的做法不象是真心为孩子着想的模样!曹皇后从前就时常有出人意料之举,有时候发起怒来,也是不管不顾的,把事情做绝了,气得皇上大怒,事后也不知悔改。即使皇上与她有夫妻的情份,被她这么十几二十年地折腾下来,也残存无几了。偏曹后还不知自省,也不多为太子着想,遇事总爱惹皇上发火,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如今想来,太子还真不愧是曹后之子,没学到皇上的冷静睿智,却把他母亲的坏毛病继承了一个十成十!”
谢慕林试探地道:“该不会是太子厌烦了继续过如今这样心惊胆战的日子,所以故意激怒皇上,好催皇上尽快废了他吧?否则怎会明知道自己处境不佳,还要主动献上把柄?”
永宁长公主是绝对不相信太子会愿意放弃储位的:“我们的太子殿下可不是这么贴心孝顺的人。他若有心要让出东宫储君之位,早在曹后去世时,就能借着遵从亡母遗命的理由请辞了。如此大家面上都好看些,皇上也不必烦恼要如何废太子,更不会有朝臣反对废立,还说起了四殿下的坏话。太子没有这个意思,也没有这种举动,还要处处惹恼太后与皇上,分明就是昏了头!”
骂完了侄儿,永宁长公主又忍不住骂起了王氏。在她看来,王氏王湄如就是令太子犯下如此多过错的罪魁祸首:“真不愧是犯官之女,同样不怀好意,只怕也不是真心为太子着想,反倒有些借着太子权势地位,给她自己出气的意思!否则,她也是有女儿的人,但凡对太子有几分真心,又为皇孙女将来着想,她都会多多奉劝太子,别总是做傻事。太子看不上太子妃,却对王氏言听计从。但凡王氏能真心规劝太子,太子也不会犯下如此多的过错!”
而这样心怀叵测的女人,太子却对她一往情深,言听计从,永宁长公主想起这货还是自己的亲侄儿,小时候也曾有过乖巧可爱的时候,就忍不住叹息。
远处有宫人走近,永宁长公主住了嘴,拉着谢慕林继续往西华门的方向走。路过宫人时,她淡定地接受了宫人的见礼,若无其事地继续前行着。等到周围再度无人时,她方才继续说道:“如今的太子越来越不象话,朝中还愿意为他说话的大臣,也越来越少了。即使他是中宫嫡出的皇长子,倘若性情明显不适合成为一国之君的话,即使再顽固的大臣,也会三思而行的。这可不是坚持礼法的时候。倘若因为他们固守礼法,却将一位无能的暴君送上了皇位,将来暴君为祸天下,他们每一个人都要为此负责!到时候,面对天下人的质问,难道他们说一句礼法为重,就能搪塞过去么?!”
谢慕林低声问:“曹家那边又是什么意见?照理说,曹家人应该最希望太子能顺利登基继位的。如今他们看着太子连出昏招,难道就没想着要劝他一劝?”
永宁长公主叹了口气:“谁说他们没劝呢?可是光劝又有什么用?太子为着王氏的事,早就与承恩侯府闹腾过,事后也一直对舅家心存不满。即使有曹后从中说项,他也不理会,甚至还怨恨上了亲生母亲!这样不孝的儿子,若不是曹后只有这一个骨肉,曹家也早就放弃他了!
“如今曹家再无其他选择,明知道他是个糊涂人,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支持他了。太后娘娘与我回京之前,承恩侯夫妻就三不五时进宫进言;我们回来后,他们几乎隔天就来,但都不管用!我有时候也觉得承恩侯夫妻挺可怜的,怎么偏偏挑中了这么一个阿斗,为他拼上了身家性命,却连半点好脸都得不到呢?”
不过承恩侯夫妇还算好的,哪怕受气,至少还有一条活路——只要他们放弃支持太子,即使曹家没有了东山再起的机会,但皇帝总不会赶尽杀绝,至少不会让曹家死绝,总还会给曾经的从龙功臣承恩公留下几个血脉。
相比之下,太子妃似乎更可怜一些。她嫁给了太子,这一生的荣辱就跟太子紧密地结合在一起了。太子荣,她未必能跟着沾光;可太子损,她就绝不会有好下场。然而,太子从头到尾都没把她当一回事,丝毫不顾及正妻的颜面。太子妃既没有面子也没有里子,无论太子将来下场如何,她似乎都没有好日子过呢!
永宁长公主感叹道:“薛老太师伤重去世,如今三七都过了。太子妃失去了这位祖父的支持,如今在宫里行走,都没了底气呢!”
谢慕林有些吃惊:“薛老太师去世了?!”
第1387章 底气
说起这位倒霉的三朝老臣,永宁长公主也忍不住感慨万分。
历经承德、天昌(先帝)、景乐(当今)三朝,却从来没有被卷进前两次夺嫡之乱,在官场上安安稳稳地平步青云的老臣,现如今真的很少了。薛老太师大概算是其中官位最高而又一直未致仕的一个。他原本身体还算康健,哪怕人人都知道他在朝中没有什么太大的作为,纯粹就是因为资历深又会做人,才有了一席之地的,可谁也没有请他退休的意思。对于皇帝而言,一个不会忤逆自己的重臣还算省心;对于朝臣而言,一个不会妨碍他们的上司或同僚也没什么不好的。大家都以为,他还能在朝中再撑上十年八年。
只要他家中子孙没有出现有出息可以支撑门户的官场新秀,老太师还是要继续撑下去的。
谁能想到呢?因为担忧子孙后继乏人,怕自己死后,家族衰败,子孙们无法维持体面的生活,所以老太师一时犯了糊涂,选择了把孙女送上太子妃的宝座,希望能借着外戚的身份,保家中儿孙一个富贵荣华。不料这门亲事不但未能达成老太师的目标,反而还让他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薛老太师在承德与天昌两位先帝在位期间,都不曾卷入过夺嫡之乱,没有受到任何牵连,没想到如今到了景乐年间,他还是没逃过这一劫。
永宁长公主对谢慕林叹道:“他伤了这么久的时间,太医那边早就禀报上来,皇上心里也有所准备了。他去世那日,难得地清醒了一阵子,口述让儿子写了生前最后一份奏折,又留下遗言,命全家人都在他死后扶灵还乡守制,同时全力供养孙儿们苦读。除非有人能凭着科举高中,步入仕途,否则家族子孙就不要再重回官场了。老太师……其实是个明白人,只是为了子孙计,先前才会糊涂了几年,等到快不行时,才清醒过来。”
薛家压根儿就没有能支撑家族的聪明人。薛老太师一死,他们继续留在京城混迹权贵圈子,不但没有根基底气,还很容易被人玩死。与其到时候被人算计着全家倒霉,还不如趁此机会激流勇退算了。薛老太师认为,薛家人表现得如此乖巧,将来即位的新帝无论是谁,都不会再与薛家后人为难的,家族血脉得以安然传承,再用心培养小辈,将来总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这个做法还是比较明智的。只是薛家人未必能领会老太师的好意,而老太师临终前清醒的时间又不是很长,被奏折占据了大半的时间,留给遗言的份额就很少了。再加上东宫还有一位薛家出身的太子妃,薛四姑娘又巴结上了蓝大小姐,将来有望成为三皇子侧妃。薛家兴许还在做着外戚的美梦,未必会听从老太师的遗言呢!
即使这份遗言如今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但也不妨碍薛家人找借口拖延,比如老夫人不舍得离京啦,又比如老太师的后事办得不顺啦,祖坟需要修葺,甚至是太子妃舍不得家人等等……借口多得是,这就要看薛家人是不是足够孝顺,愿意听老太师的吩咐行事了。
反正在永宁长公主看来,薛家人都不是太聪明,孝心也有点打折扣的样子。如今已过了老太师的三七,可因为是秋冬季节,薛家人似乎打算让老太师在家中停足百日灵的驾势,还联系了城外的名寺大刹,准备百日后先送老太师在某座名寺的后山入葬。等老家那位修好了祖坟,择好了坟地,再起棺扶灵返乡等等……这一拖,天知道会拖上几年?等到京城的人忘了老太师曾经的遗言,再安排个别子孙扶灵回去,谁还能公然责备他家不成?
在这样的当口,就连太子妃薛氏,也犯了蠢。她大概是害怕家人放弃自己,所以拼命派人回娘家去传话,求父母不要离她而去。她甚至还好几次前往娘家祭拜祖父,又哭求祖母别离开。因为这事儿,她又被太子嫌弃了。太子不但没有亲自前往薛家吊唁,还抱怨太子妃沾染了晦气的东西,显然对妻子去世的祖父毫无半点敬意。
这也是近日朝臣们越来越少为他说好话的原因之一。
永宁长公主向谢慕林叹息道:“你瞧,太子是不是很蠢?曹后生前为了给他添加筹码,前后费力给他寻了两家得力的妻族,前一个因为他捣乱,没结成亲反而结成了仇;后一个结成了亲,却硬生生地被他作成了仇人。他连点表面功夫都不肯做,还留恋这太子之位做什么?早早自请下台,不是还更省事些么?他知趣了,兴许皇上还会顾念父子情份,保他和他的妻儿一份平安富贵呢!”
谢慕林叹了口气,问永宁长公主:“我听说薛家四姑娘跟三殿下未来的正妃走得很近,已经定下了要做三殿下侧妃了?这大约是薛家还心存侥幸的原因吧?”
永宁长公主哂道:“他们存着这种想法,本身就是对老太师的大不孝了!谁还不知道,老太师是因为什么才伤重而亡的?虽说三殿下拼命撇清自己,前些日子还联合萧夫人推出了一个替罪羊来,把这个罪名给顶下了,可薛家人如今竟然真的接受了这个替罪羊的说辞,在人前与三殿下和解了,连萧家人也不怨恨了,明摆着就是要自欺欺人嘛!”
谢慕林忙追问个中细节,才知道,原来薛老太师去世之后没几天,三皇子就拉着萧明德将军从前的一位旧部,向皇帝表示他们找到了重伤薛老太师的凶手,连人证、物证都齐全了,“凶手”本人也供认不讳,只不过他并不是奉三皇子或萧家人之命行事的,反而是被前二皇子收买了,要借机挑拨太子妻族与三皇子外家之前的关系才作的案。若不是皇帝没有追查下去的意思,已经被过继出去的前二皇子兴许就真的翻不了身了呢!
因为这件事,薛家人如今也默认了薛四姑娘将会嫁给三皇子为侧妃的安排。为此太子妃薛氏又跟娘家亲人闹了一场,可惜没办法改变他们的决定。她的父母虽然疼爱她,却也没有跟家族反目的意思,反而还倒过来劝她:“你在东宫受了那么多的气,还能指望太子什么呢?将来若是三殿下成了事,看在薛家面上,兴许还能保住你的性命呢!”太子妃无言以对。
没有丈夫撑腰,娘家的靠山去世了,亲人也不再支持她,甚至连亲生父母都放弃她了。这样的太子妃,继续在皇宫中生活,自然也失去了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