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自己卑劣的心思被爱人揭穿,而感到羞涩难堪。
却并不后悔。
青年咬了咬下唇,神情无奈地笑了笑,“是,因为妻主心性善良,定然会可怜我。”
柳惊绝抬眸看向对面的女人,“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
姜轻霄只淡淡地与他对望了一眼,没有应声。
青年接着道:“不久后,村子里突然开始流行瘟疫,许多孩子都死了。”
听到这儿,女人蓦地蹙了下眉。
“妻主为了救下那些孩子,日夜不停地翻阅典籍、试药,差点熬垮身体。”
说着,青年望向她的眸光中流露出心疼,“可是没有用的,你只是个凡人。”
闻听此言,姜轻霄沉声问道:“为何?”
柳惊绝抬头与她对视,一字一句地言道:“因为这场瘟疫是蜚带来的。”
姜轻霄神情一顿,缓缓地攥起了长指。
天界仙规有定,若是人间某地犯下大错,会派遣疫兽下界清洗,荡涤污秽。
却极少会殃及稚童。
少顷,她淡声问道:“你帮了她。”
青年点了点头。
姜轻霄蹙眉,“怎么帮的?”
柳惊绝抿唇与她对视,少顷只答了三个字,“涅槃草。”
话毕落后不久,姜轻霄抬头望向他,微微扯唇,“你倒是不怕死。”
青年闻言,亦是浅笑着回她,眸光湛暖,“只要能帮到妻主,要阿绝做什么都......”
他话还未说完,便被女人淡声打断了,“继续。”
柳惊绝见状,笑了笑,温声开口,“瘟疫过后,我与妻主已然心心相印,庆功宴上,你喝醉了酒吻住了我,我们......”
姜轻霄闻言,蓦地敛紧了眉。
她屈指敲了敲檀桌,面无表情地止住了他的话头。
青年神情一怔,微微瞠大了一双柳眼。
随即后知后觉——妻主这是......害羞了?
第48章 四十八个鳏夫
柳惊绝一瞬不瞬地望着面前的女人, 心中爱意逐渐充盈,甚至鼓胀到有些微微发痒。
少顷,他浅笑着扬唇, 眨着曜黑晶亮的眼眸明知故问道:“妻主, 怎么了?”
姜轻霄收拢起长指, 沉声回他, “直接说她是怎么死的。”
青年闻言笑意一僵,神情有片刻的怔忡。
残阳下,女人破碎空洞的心口, 紧闭的双眼,以及怎么都止不住的鲜血......
记忆中, 所有的细节被无限放大,清晰地浮现在了他的眼前。
瞬时间,柳惊绝的心脏仿佛被人狠狠一拧, 发出一阵尖锐的疼。
姜轻霄只听面前的青年痛苦地闷哼出声,接着白皙的面颊逐渐涨红,脖颈额角青筋暴起。
眉头紧皱,仿佛陷入了极大的痛苦与绝望中难以自拔。
眸底猩红一片, 泪水如溃堤之水,分外汹涌地坠落。
啪嗒啪嗒地砸在了地上。
少顷, 他崩溃出声,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是我害了你......”
此时此刻, 面对着昔日的爱人,柳惊绝脆弱得不堪一击。
失去姜轻霄后的三百年里, 他无时无刻不沉浸在自责与悔恨之中。
若是自己早早发现徵鹏鸟的阴谋便好了。
若是自己变得更强一些就好了。
若是当时死掉的是自己便好了。
若是......
他惨咽抽泣,心痛如锥凿, “对不起妻主,是我害了你。”
字字泣血,“是我大意轻敌,是我掉以轻心,才让那徵鹏鸟有了可乘之机......”
泪水随着青年消瘦的面颊簌簌坠落,柳惊绝哽咽难过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此时此刻,对仇敌无穷的憎恨、失去爱人的痛苦、浓重的自责、三百年的等待与孤独、再相遇后发现妻主不记得自己的委屈,统统汇聚在一起,最后压垮了如浮萍般摇摇欲坠的理智。
柳惊绝崩溃痛哭,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不断坠落在地上,迸溅出一朵朵水花。
将青年的供词与那南门神与槐树精说过的话反复对比,确认没有任何不妥之处后,姜轻霄心中疑虑渐消。
面前的这只小蛇妖,或许真的是无辜的......
可随即,她又蹙紧了长眉。
泪眼朦胧中,青年望见女人站起,朝着自己缓步走来。
他心中蓦地升起一丝希望,腹中委屈更甚。
抽噎不止,“妻主......”
那双被泪水浸透了的柳眼,曜黑的瞳珠微微颤动着,一瞬不瞬地凝着她,充满了希冀与渴望。
姜轻霄闻言,垂眸与他对视。
接着,柳惊绝便见她缓缓抬起了手。
他欣喜地扬唇,泪水流得愈发得汹涌,克制不住地倾头想要用脸颊去蹭女人的掌心。
寻求抚慰。
可下一刻,姜轻霄的手便悬停在了他的额前。
一股冰沁的灵力被缓缓注入了青年的灵台之中,随后又荡涤他的全身。
使得柳惊绝奇迹般地平静了下来。
做完这一切后,姜轻霄敛眉,冷声命令:“不许再哭。”
猰貐以万物生灵的欲念与秘密为食,在遭遇危险时会窥探敌人的记忆并放大对方的痛苦,从而达到击败或者逃脱的目的。
而柳惊绝方才的情绪失控,显然是受了灵台中那只猰貐的影响,被其放大了痛苦。
若再这样情绪剧烈波动下去,或许会被对方夺舍。
故而她才出手封印,使其陷入了沉睡。
见柳惊绝水红着一双柳眼,怔怔地望着自己。
姜轻霄沉声,“本神已将你灵台中的那只猰貐封印,在彻底抽离之前,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得离开山神殿半步。”
听到自己可以一直待在妻主身边,柳惊绝连忙点头应下。
见状,女人转身想要离开,却被身后的青年蓦地喊住了。
“妻主,我......”
谁知他话还未说完,便被姜轻霄出声打断了。
“还有,本神不是你那凡□□主。”
她微微侧头,稠丽的眉眼间尽是凝霜般的冷意。
语气不善,“所以,莫再让本神听到那两个字。”
闻听此言,柳惊绝闻言心中一酸,委屈又难过地湿了眼眶。
想当初,无论成婚前还是成婚后,姜轻霄待他一向温柔,连句重话都未曾说过。
自己若是落了一滴眼泪,妻主更是能心疼地抱着他哄上许久。
而现如今却......
定是没了记忆的缘故。
想到这儿,青年微微垂下眼睫,掩下眸子的失落。
小声回她,“妻主莫要动怒,阿绝不说便是了。”
姜轻霄:“......”
临近傍晚,天边浩浩日染烟杪似火,滂滂天阴云如潮水。
垂枝海棠花树下,女人淡淡敛眉,正凝神看着手中的公文玉册。
片刻后,一位天兵走来,跪地行礼。
道:“神君,常右副将来了。”
话毕,面色惨白的常酿便走到了近前。
她刚挨了三十板子,从裁罪殿出来,现下整片脊背皮开肉绽,鲜血浸透了里衣。
可即使是这样,下了受罚凳,还是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参见神君。”
常酿单膝跪地,垂头深深行了一礼。
“属下来向您请罪。”
闻听此言,姜轻霄淡淡望了她一眼,片刻后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