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的姜茴,已经全然忘记了身在何处,视线只紧紧地锁定在面前女人身上。
耳边听不见任何的声音,唯有心跳在咚咚作响。
眼眶控制不住地越来越热。
像......
太像了。
仿佛阿爹让她瞧过无数次的画像活了过来,正平和温柔地望着她。
姜茴忘记了呼吸,开始不受控制地翕动着唇瓣。
就在一声‘阿娘’即将脱口而出时,她忽然被人大力抓住了手臂。
姜茴抬头,面前是师兄颜笙焦急的脸。
“师妹,快快向师尊和靖岚战神行礼呀!”
一句话,使得少女顿时清醒了过来。
后知后觉,自己差点将面前尊贵不凡的靖岚战神误认成了她的凡人阿娘。
想到这儿,姜茴后背不受控制地激起一阵冷意的同时,心中也莫名涌出一股浓重的失落与难过来。
随即,她依言跪地朝面前人深深行了一礼。
口中说道:“姜茴愚钝,不是有意冒犯靖岚战神同师尊的,还请二位责罚!”
秦子凝虽也疑惑方才姜茴的怪异反应,但心中到底偏爱这个弟子,忙替她打圆场。
“茴儿可是除祟的时候伤到哪了,怎的这般神思恍惚的。”
姜茴闻言,朝自家师尊微微颔首,如实答道:“谢师尊关心,弟子不曾受伤。”
秦子凝:“......”
就在她不知该如何岔开话题时,只听身侧沉默许久的女人蓦地开口。
“你说你叫......姜茴?”
姜茴闻言,点了点头。
“哪个姜。”
姜轻霄定定地望着面前同自己眼睛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女,长指无意识地攥起。
“姜花的姜。”
少女直直地与她对视,如实答道。
她话音既落,女人的脑海不受控制地响起方才秦子凝所言与柳惊绝曾说过的一句话。
【她们说茴儿是人妖混血......对了,她家还是你问晴山的呢!】
【我们还有了一个女儿,名字叫姜茴,小名茴儿。】
想到这儿,姜轻霄微微眯眼,神情有半瞬的凝滞,随即又恢复如常,对着望向自己的少女稍稍颔首。
秦子凝见状,只当好友是一时兴起,不疑有他,随即就此转移了话题,问起二人前些日子除祟的事宜来。
姜茴也很快调整好了状态,同师兄颜笙一起,认真地交代起除祟时的经过。
不知不觉便到了酉时。
听完两位爱徒的话,秦子凝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
望着姜茴与颜笙的目光带着欣慰,夸赞道:“做得不错。”
接着她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先行下去休息。
就在濮蒙带着二人将要退下时,姜轻霄的身后蓦地响起了柳惊绝的声音。
“轻轻,我......”
谁知他话还未说完,就突兀地被一声轻叫打断了。
少女蓦地睁圆了杏眼,“阿爹?”
第66章 六十六个鳏夫
天穹夜幕深沉, 擎明殿内却依旧灯火通明。
如蹴鞠球般大小的东海明珠高悬在殿顶,散发出的光晕柔和又明亮。
似一袭皎白柔软的银纱,轻薄地覆在了殿中二人的身上。
“这还真是无巧不成书, 没想到茴儿的阿爹竟是那只小蛇妖。”
秦子凝感叹完, 自手中的八宝囊中掏出了一卷书册, 递给了坐在一旁的的女人。
“喏, 你要的《子与典籍》。”
姜轻霄动作迟滞一瞬后,方抬手接过。
见此情景,秦子凝眨了眨眼, 凑近了些瞧她,疑声问道:“想什么呢, 这般入神?”
女人垂下眼睫,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反而淡声问她道:“你原先, 没有见过姜茴的母父吗?”
修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若孩子有幸被一宗派掌门仙尊收为座下弟子,即使相隔千里,其母父也会排除万难, 登门谢师。
以感念师恩,算是一种礼节。
闻听此言, 秦子凝点了点。
少顷,只听她缓声开口, “你别看茴儿年岁不大, 却是我所有弟子中性子最为沉稳内敛的一个,是以很少提及她母父身世。”
姜轻霄侧头, 眸光定定地望向好友。
秦子凝细眉微蹙,“只有与我在一次手谈中提过一嘴, 说她父亲是妖,母亲则是一介凡人,在茴儿父亲刚怀上她时,就意外去世了。”
说着,她叹了口气,眸光划过一丝心疼,“那时候我才晓得,她之所以这般努力的修炼,也只是为了能够尽早成仙,然后帮她阿爹寻出凡人阿娘的转世......”
末了儿,秦子凝总结道:“是个好孩子。”
一旁的姜轻霄闻言,将视线移回到自己手中的典籍之上,信手翻开一页,泛黄的册纸上却恍惚映出了一双蓬勃澄亮的少女杏眸。
半晌后,她轻嗯了一声。
直至月升中天,柳惊绝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大概。
话音既落,青年望着面前端正坐着,已沉默许久的女儿,忐忑地说道:“茴儿可是......不信阿爹的话?”
也是,方才他说的那番话,任谁听了都会说上一句‘荒谬’的程度。
毕竟怎会有凡人死后,便转世成了仙界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人人敬仰的战神。
闻言,姜茴缓缓摇了摇头,声音虽稚嫩,小脸却透着严肃与坚定。
“不,茴儿相信阿爹的话。”
她微抿着唇,那双同姜轻霄一般无二的漂亮杏眸中闪着光,一字一句地说道:“您那么爱阿娘,定然不会将阿娘轻易认错的。”
柳惊绝闻言,高悬着的一颗心缓缓落下,眼尾不由得沁出一些湿润,神情欣慰又感动地望着面前许久未见的女儿。
心中满是有人支持相信后的踏实与心安。
他抬手,揉了揉女儿毛茸茸的发顶,“茴儿信阿爹便好。”
姜茴抿了抿唇,懂事地为父亲倒了杯热茶递给了他。
随后仰脸问道:“那阿爹接下来想要做什么?”
闻听此言,青年的面上闪过一丝落寞,声音黯淡发苦。
“你阿娘......她不记得我了,所以阿爹在想有什么办法能够使你阿娘恢复记忆。”
听完父亲的话,姜茴小脸难得地恍过纠结神色,犹豫许久后,但还是选择将自己心中的想法如实相告。
“阿爹,我曾听师尊在讲习时说过,神仙有下凡历劫这一说,事后他们有的为了维持道心,会选择抹除历劫时的记忆,阿娘不记得你是不是因为也......”
谁知她话还未说完,便被一向和颜悦色待自己的阿爹急声打断了。
对方双眼发红,斩钉截铁地说道:“不可能,你娘她绝不会这样做的!”
姜茴神情一怔,有些吃惊于父亲突如其来的强硬。
柳惊绝深吸了口气,压下了胸腹处翻涌不竭地酸戾,再一次向女儿重复道:“你阿娘那么爱我们,爱到甘愿为我去死,即使死后也......她决计不会主动那样做的!”
说到最后,他语气难掩哽咽,眼尾泪光闪烁。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柳惊绝慌忙地别过了脸去,不想让女儿瞧见自己面上狼狈的神色。
闻听此言,姜茴不可避免地忆起了阿娘的死因,以及自小到大阿爹为寻找阿娘的转世而做的那些事。
心中后知后觉地浮上了一股浓浓的悔意。
后悔自己方才说的那番话,不仅变相地否定阿娘与阿爹之间的感情,也狠狠地伤了阿爹的心。
她当即垂头,语气愧疚地说道:“对不起阿爹,是茴儿失言了。”
柳惊绝闻言,闭了闭眼,如玉的面上闪过一丝疲惫与苦涩。
良久后,他冲女儿僵硬地扬唇,想要出声安抚,声音里却透着辛酸。
“......无妨。”
父女连心,此刻的姜茴深切地感知到了父亲内心的痛苦与无助。
她沉吟片刻后缓声开口,“依阿爹所言,既然不是阿娘主动抹去了记忆,那便只剩下了另一种可能。”
柳惊绝抬眸看向女儿,神情微讶,“什么?”
姜茴拧起了细细的眉,乌黑浓密的眼睫微垂,白皙的小脸透着一种与她年龄不符的严肃神情。
接着,缓缓道出了她心中的另一种猜测,“阿娘或许是被人拔去了情丝,所以才忘记了您。”
她能说出此番话,并不是无凭无据。
《衍天》册中就有一卷曾记载,人间的七情六欲对于神仙们来讲是‘污秽’,是以天界有规:凡有仙者历劫后沾染‘污秽’过重,致使道心不稳,需得拔除情丝,摒去凡心。
天界中身份越是尊崇的神,便越要做到无心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