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她垂眸望向青年,故作不经意问道:“如今凡间浊气芜杂,殿下怎的忽然下界了?”
子桑惟清闻言,樱红的唇瓣微扬,清冷无尘的银瞳中倒映着女人肃丽的模样,其中无尽爱慕痴缠。
只听他缓声说道:“无方域近日刚向天庭上贡了一颗风清丹,正好可以治愈你身上的一些沉疴,便想着给神君送下来。”
说着,子桑惟清微微侧头,瞥向身后不远处的玉腰。
对方见状,当即将手中捧着的风清丹,递给了女人身侧的常酝。
子桑惟清轻轻眨了眨眼,唇角浅淡的笑意如春风抚过霜雪初融的湖面,沁润又清新。
“还有,不久后便是你的神诞日,惟清想着神君既不愿去蓬莱庆贺,那我便下界来好了,毕竟惟清作为你未来的夫郎,总是要陪在神君身边......”
说罢,青年微微垂下眼睫,清逸的面上浮现出淡淡的红意,试探性地伸手想要去牵女人近在咫尺的长指。
却不料,被对方不着痕迹地躲过了。
“殿下有心了。”
姜轻霄将手腕随意地背在身后,微微侧身绕过了他,朝座上走去。
“濮蒙,给忧澈帝卿看茶。”
子桑惟清见状,下意识地转身想追上她的脚步,目光却忽地落在了紧随在女人身后的一青年身上。
待瞧清对方的长相后,他蓦地攥紧了长指。
修剪得圆润的指甲,几乎要刺进肉中去。
纵使掌心锐痛不止,也难以阻挡子桑惟清心中升起的阵阵战栗与惊怒。
瞧对方那上翘妩媚的柳眼,睑边风.骚的血痣,以及望向座上女人时那黏腻发.情的眼神......
可不就是姜轻霄人魂下界时,勾引并与她做了一年妻夫的那只小蛇妖!
一股没由来的恐慌将子桑惟清的理智冲击得七零八落,他下意识地想要质问,却又蓦地咬住了舌尖。
视线在二人身上来回扫视着。
不过须臾子桑惟清便恢复了昔日的冷静端庄、高高在上的神态,紧挨着姜轻霄落了座。
就在这时,濮蒙也刚好将沏好的一壶茶水端了上来。
见此情景,子桑惟清敛起阔大的衣袖,刚想为身旁的女人斟茶,对面却忽地伸出了一只修长的手。
“绝奴为主人斟茶。”
柳惊绝说着,稍稍抬手,淡黄清亮的茶汤便顺着壶嘴流畅地落进了玉白瓷杯中。
霎时间,清新甘甜的茶香自杯中倾荡开来。
可青年却因此蹙了下眉。
少顷,他微微转头,对着身旁的女人温声说道:“主人,这汀溪兰香不是您平日爱喝的,不若绝奴再为主人沏上一壶茉莉龙珠,可好?”
一旁的子桑惟清见状,微微眯眼。
在外人看来,方才青年说那番话时,不管是动作还是语气,都堪称规矩恭顺。
可也只有他知道,对方说这话时,无论是微翘的唇角抑或是情深而炽热的眼神,都在不着痕迹地表现自己与姜轻霄的熟稔与亲昵。
在此期间,青年虽未看他一眼,可子桑惟清出于男子的直觉,十分确信对方这是在向他无声挑衅。
姜轻霄抬眸看他,“不用了,你先歇着吧。”
柳惊绝摇了摇头,唇边笑意温润,使人如沐春风。
剪水似的眸子顾盼生姿,“没关系的主人,绝奴不累......”
谁知他话还未说完,便只听一旁的子桑惟清突地开口。
音色如冰泉溅玉,泠泠作响的同时内里透着霜寒,“玉腰,去给神君沏壶金边茉莉龙珠来,还有这山中泉水太过涩苦,记得用瑶池泉眼中的琉璃净水。”
话音既落,玉腰当即点头称是,转身出了门。
姜轻霄见状淡淡敛眉,“不用这么麻烦。”
“惟清愿意为神君花心思。”
子桑惟清说着,淡淡一笑,接着微微扬起下颌,眼风若无其事地扫过女人身后站着的青年。
二人目光相交的刹那,他悠然开口。
“况且轻霄你神体尊贵,只有世上最为纯净稀有之物才能相配,若是常沾些凡间下等物,只会污染你神体......这样不好。”
少顷,他一转头,对着殿下的众侍从命令道:“你们都下去。”
“本宫与神君有话要讲。”
子桑惟清说着,抬手握住了女人置于桌上的长指,长睫微垂,唇边笑意羞赧,不敢正眼瞧她。
柳惊绝见状,蓦地敛起了眉,一双柳眼紧紧地盯着二人相握的双手,几欲将其盯出个洞来。
察觉到青年的异常,子桑惟清越发握紧了女人的手,故作疑惑地说道:“神君,他......”
姜轻霄闻言抬眸,恰与柳惊绝视线相撞,一下便瞧清了对方水红眼底深埋的委屈。
她下意识地动了下食指,可随即又克制住了抽手的欲望,别开了眼。
“你先下去吧。”
闻听此言,青年喉头一滞,心中纵使知晓妻主这样做不过不过是在逢场作戏,心中也不免阵阵抽痛。
少顷,他恭敬行了一礼,声音艰涩地回道:“是,主人。”
随后僵着脊背,步伐缓慢地往殿外走去。
见此情景,子桑惟清眉尾轻挑,心中只觉快意了半分。
随即又起身,在女人惊疑的目光中坐到了她身侧,轻轻地偎在了她肩上。
放软了声音道:“妻主,清儿好想你......”
果然,此话一出,青年的脚步蹒跚了一瞬,随后落荒似地出了殿。
殿门紧闭的刹那,柳惊绝如绝境逢生深深地喘着气,像是要将胸腹处不断翻滚的酸戾全都呼出去。
可听着背后殿中不断传出的似是情人间厮磨耳语的断续交谈声,青年的心绪怎么都不能平静。
似是有百爪挠心,纵使咬紧了口中的软肉也无法抵抗这种痛苦。
无边的嫉妒似蠹虫围绕着他,将他整个人噬咬得千疮百孔。
紧接着,又从这些伤洞中,流出黑稠的、被酿成忮恨的毒汁。
他错了。
他对白此唯说了谎。
真的爱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心甘情愿地同别的男子分享她的爱?
他只会千方百计、不择手段地去驱赶甚至抹除所有敢觊觎轻轻的人。
让妻主的身边只有他,心里唯有他......
就在青年眼前被水雾笼罩,心中一阵阵发麻泛疼时,耳边忽地传来一声不算客气的诘问。
金翼双手抱胸,视线在面前人身上来回扫视了一圈后,蓦地昂首。
皱眉问道:“你是谁,我此前怎么从未在神君身边瞧见过你。”
与此同时,依偎在女人肩头的子桑惟清缓缓抬头,抑着心口惴惴的跃动,小声开口。
“这么久没见,神君在凡间可也有想清儿?”
姜轻霄闻言,腮骨几不可查地一紧,心中掠过一丝不耐。
见此情景,子桑惟清望着眼前女人精致利落的下颌,似被引诱般,缓缓抬起了手。
指尖却在碰触到那白玉面皮的前一瞬,被对方径直抓住了。
“嗯。”
说罢,女人唇边挤出一抹浅笑,落在子桑惟清的眼中,却惊艳至极。
他欣喜地眨了眨眼,似是没想到素来清冷克己的靖岚战神竟会回应自己的问询。
当即,心中那被情敌挑衅而生起的怒意,顷刻间被冲得烟消云散。
慢慢地,一股羞怯便自女人抓着的指尖阵阵传来,子桑惟清动了动手指,大着胆子与对方十指交.缠。
一想到此刻,自己正与靖岚战神那曾指挥过千军万,击退过凶残魔军的右手紧紧相扣,无边无际的骄傲与满足,便自子桑惟清心中激荡开来。
好半晌,她方缓过神儿来,抬头关切地问道:“神君身上的戮火可好些了?”
姜轻霄闻言,沉吟一瞬后淡声回他,“一如既往,发作时需得濯心池压制才能缓解。”
子桑惟清听罢先是无声松了口气,随即心口一疼,愈发用力地握紧了她的手。
“神君莫忧,清儿听闻母皇近日得一至宝,或许可以根治你这戮火,等神君的诞辰一过,咱们便回九重天去,待你我二人成婚那日,我便央母皇将此物送予你,可好?”
见女人点头应下后,子桑惟清展颜一笑,随后话音一转,状作无意地问道:“对了神君,方才那只蛇妖是谁,怎会唤你......主人?”
姜轻霄闻言垂眸,神情平淡地回他,“刚入山时,那只小蛇妖为本神做了不少事,于是便允他待在身边做妖侍。”
子桑惟清听罢,轻轻点头,可心中仍疑窦未消。
若是他方才没看错的话,那蛇妖进殿时,身上穿的可是在仙界号称千金难换一寸的东海鲛绡,发上的簪子也是极稀贵的云青玉制就。
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低贱又卑微的蛇妖穿戴的起的......
少顷,他又柔声问道:“那他叫什么呀,家住何处?”
说完,子桑惟清一瞬不瞬地观察着她的神情,确保自己不会遗留掉任何细节。
只见女人微微敛了下长眉,神情冷漠语气平淡,“他唤自己绝奴,其余的,本神未曾留意过。”
闻听此言,子桑惟清眨了眨眼,心中疑雾稍稍散去。
眼尾压不住的暗喜。
看来靖岚战神未曾把那只小蛇妖放在心上,甚至连柳惊绝的名字都未记住。
即使费劲心思做了神君的妖侍又如何?
只要有他在,柳惊绝的计划就注定功亏一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