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他凤眸微动, 视线落在了面色莫名惨败的青年脸上, 唇角若有似无地扬起。
语气略带赞赏, “看来本宫未瞧错, 这洛翠霄衣的确衬你。”
说罢,子桑惟清轻抬长指道:“便拿着吧,还有那些珠玉都一并收着, 离开山神殿后找个栖身之所,若是努力的话, 以你现在的修为好好修炼个几千年,在凡间做个地仙应当不成问题。”
柳惊绝闻言,惊愕抬头, 苍白的唇瓣不断翕动着。
“什、什么?”
他为什么要离开山神殿?
见此情景,子桑惟清微垂眼睫,并未应声,而是拈起了手边的茶盏, 慢条斯理地小啜起来。
柳惊绝攥紧了长指,强压着心口不断冲撞的激烈情绪, 直直地望着对方。
紧敛着眉,声音带颤, “敢问殿下, 方才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不知绝奴为何要离开山神殿, 为何要离开主人......”
谁知他这厢话还未说完,便被一旁站着的玉腰给打断了。
对方面上明明带着笑, 可眼神却极为不耐。
“柳公子能在神君身边待那么长时间,想必是个心思通透之人,有些话就不需要玉腰点明吧。”
柳惊绝闻言身形一顿,泛红的柳眸中充斥着惊慌与难以置信。
好半晌才回过神儿来,只见他僵硬地朝座上的子桑惟清拱了拱手。
“恕绝奴愚钝,听不懂殿下弦外之音,绝奴只知道,主人待奴有恩,绝奴生是神君的妖,死是神君的鬼,没有主人的命令,绝奴是不会离开山神殿半步的。”
说罢,他在金翼二人惊讶的目光中迅速地脱下了身上的洛翠霄衣,将其放在了托盘之上。
忍着泪,飞快地说道:“主人想必还需我的服侍,绝奴先行告退。”
谁知青年刚逃出几步,便被身后子桑惟清的话给钉在了原地。
“三日后,是妻主的神诞日,届时与她交好的仙者都会来访庆贺。”
柳惊绝转头,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坐于高位的子桑惟清神容高贵又冰冷,只听他一字一句道:“你要知道,妻主作为战神,在天界地位尊崇至极,衣食住行都合该是顶配。”
“可若是到了凡间,身边却仅留一只妖做侍从,怕是会遭众仙家暗地里耻笑......”
说着,他缓缓抬起眼睫,正对上青年的视线。
“所以,不要让妻主为难。”
话音既落,子桑惟清清晰地瞧见柳惊绝瞳孔猛地一颤,泪水迅速蓄积在睑边,面上红了又白、白了又红。
他满意地摩挲了一下食指上的玉扳,不愿错过对方面上流露出的任何痛苦神色。
好以此平息内心中那因被人染指了所有物,而叫嚣不止的愤怒与杀欲。
下一刻,柳惊绝狼狈地转过了头,眼底已然被泪水浸得透红。
他强忍着眼泪,好像难过到了极点,哽咽得语无伦次,“我、我不信,我要去找神君......”
青年说罢,低着头便想跑出去。
身后的玉腰见状,眼疾手快地将他拦了下来。
他皱紧了眉,“柳公子,你觉得若是神君愿意见你的话,还会特意托我们殿下转达此事?”
一旁的金翼见状,也围了上来,“瞧你这气势汹汹的样子,是不相信我们说的话,想跑到神君面前质问她吗?”
说罢,他忍不住对着青年翻了个白眼,“可真没脑子,难怪神君要抛弃你。”
二人的指责厌嫌的话语,犹如惊雷冰霰,噼里啪啦地打在柳惊绝的面上心上。
瞬时间,青年原本眸底积蓄已久的泪水,再克制不住,崩溃而出。
临近黎明时分,光色混沌黯淡。
此时,山神殿所在的孤仞山,其后正渐渐透出熹微的晨光。
瘦峭挺立的险峰在此刻,仿佛化作了一柄直指穹苍的利剑,一下割开了阴阳昏晓。
琉璃镜前,子桑惟清望着镜中的自己,一边随意地展开双臂,由着玉腰为自己更衣,一边询问身旁的金翼。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金翼当即神情兴奋地答道:“回殿下,那小蛇妖哭着回去后,果真没敢去找神君,包袱都没收拾,便下山去了。”
闻听此言,子桑惟清眉尾轻挑,神情愉悦中还流露出一丝不屑。
原以为那小蛇妖有多爱靖岚神君呢,谁知自己只是略施小计,便能将他打得丢盔卸甲、轻易放弃。
少顷,他轻乜了金翼一眼,随即又问道:“其他事呢?”
金翼咧嘴一笑,“殿下放心好了,咱们的人一直跟着他呢,估摸那小蛇妖现如今已经出了问晴山,被她们打得魂飞魄散了!”
尽管如此,子桑惟清仍是有些不放心,“走之前,他可有留下什么东西了?”
对方点点头,“有的有的,那小蛇妖临走前还在桌子上留了一封信,不过仆发现后,当即就给他烧了!”
说完,他颇为自得地仰起了脸。
谁知子桑惟清闻言,当即冷下了脸。
“蠢货!怎的不先打开看看!”
出乎意料的责骂,令金翼有些惊慌失措,当即磕磕绊绊地说道:“仆、仆给忘了。”
一句话,毁了子桑惟清原本的好心情。
他睨着面前的金翼,面覆寒霜,思索着究竟该如何惩罚,才能让对方涨点记性。
对上他锐利的视线,金翼当即跪了下来,不断求饶出声。
“殿下,仆错了。”
涕泗横流。
“仆真的知错了!”
见此情景,青年身后的玉腰斟酌着说辞,试探着开口道:“殿下,一封信而已,想必里面也没写什么要紧事,眼下擎明殿就快要开了,我们不妨先去见神君?”
此话一出,子桑惟清当真被转移了注意力。
他将目光投向镜中华丽清贵的自己,微微昂起头,淡声开口道:“神君醒了吗?”
玉腰转眼看了下不远处立着的刻漏,“想必快了。”
“走,去擎明殿。”
子桑惟清听罢一甩衣袖,径直自金翼身边走了过去。
宽大缂金的衣摆正巧打在他的脸上,火辣辣的疼。
“再有下次,绝不轻饶你。”
卯时刚到,在榻上打坐调息了一晚的姜轻霄便缓缓睁开了眼。
少顷,她刚想出声唤人,眼前便突兀地出现了一双端着瓷盏的玉手。
瞧见这双手的主人,她惊讶地敛了下眉。
下意识说道:“怎么是你,绝奴呢?”
子桑惟清闻言,淡淡一笑,压下了眸底一闪而过的嫉恨,清冷俊逸的眉眼满是蜜意柔情。
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女人的问题,而是温声说道:“神君,喝点茶润润口吧。”
姜轻霄沉吟半瞬后,终是抬手接了过去。
子桑惟清递上来的是桂馥兰香,入口回味太过甘甜,女人只浅啜半口,便将杯子放在了一旁。
接着,姜轻霄起身下榻,朝侧殿走去。
她这厢刚换好里衣,子桑惟清便自屏风后走了过来,神情自然地摘下了衣架上的衬裙,展开拿在了手上。
作势要帮她穿衣。
姜轻霄抬眸看他,淡淡蹙眉道:“帝卿金枝玉叶,这种小事便让绝奴来吧。”
子桑惟清笑着摇了摇头,“今日这里只有惟清,恐是要让神君先‘委屈’一下了。”
闻听此言,姜轻霄手中动作一顿,似是不明白他话中的含义。
对方也并未多加言语,只是笑吟吟温声道:“再者,服侍妻主更衣本就是我这个夫郎的义务,来,神君抬下手臂。”
待到二人自侧殿出来,便见玉腰不知何时候在了殿外,望见他们二人时,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子桑惟清:“可找到了?”
玉腰摇了摇头,一副快要急哭了的模样,“哪里都没有,怎么办啊殿下!”
姜轻霄闻言,疑声问道:“什么东西丢了?”
子桑惟清牵强地扬了下唇角,遮掩道:“神君不必担忧,不是什么要紧东西。”
谁知他话刚说完,一旁的玉腰突然大声说道:“回神君,是陛下送给我们帝卿的神御镯被偷了!”
女人闻言,蓦地转头看向子桑惟清,肃声问道:“此事当真?”
子桑惟清见瞒她不住,遂即垂下眼睫,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姜轻霄长眉紧敛,“那你可知贼人是谁?”
玉腰闻言,脱口而出道:“回神君,就是您身边的那只小蛇妖!”
子桑惟清蓦地抬头,嗔怪地看了自作主张的玉腰一眼,小声喝止道:“玉腰,你别......”
“明明就是他拿走的,殿下为何不肯让玉腰向神君禀明!”
玉腰愤愤不平地说完,转头红着眼看他,“殿下,那神御镯对您如此重要,您就甘心被那小蛇妖据为己有吗?”
子桑惟清叹了口气,神情伤心又无奈,“想他也不是故意拿走的吧......”
就在这时,姜轻霄忽然开口。
“究竟是怎么回事?”
说罢,女人敛眉肃神,锐利的视线在二人周身来回扫视着。
交代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后,玉腰忽地跪了下来,深深地伏在了地上,高喊道:“请神君一定要为我们殿下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