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月没有一秒的迟疑,拔腿就往前跑。
身后的那团黑影见她跑,也开始狂奔起来,追她。
黑影跑得非常快,非常快,而且很熟悉这里面的路,许清月根本无法分心去想图纸上的通道通往哪里,可以去到哪里。她只能跑,拼命跑,头也不回地跑。
阴冷的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刮得脸腮都疼痛,大牙后处的牙龈隐隐作痛。她踩到无数的水坑,溅起的脏水完全打湿了她的裤子。
她再也不会去管了,也没有心思担心自己会不会因此感冒。
所有神经,全心思,全脑海,只有一个字:跑!
跑快点,再跑快点!甩开它,甩掉后面的东西!
通道越来越窄,窄到她的手肘撞到墙壁上,背包在奔跑之间左右摇摆得剐来蹭去,耳朵里全是“沙沙沙”“呲呲呲”的声响,尖锐得像是有一把锯子在一点一点割据她的头盖骨。
心脏慌促得快要跳出喉管。
她紧紧闭住嘴,防止湿冷的气呛进喉管。
微弱的白光上下摇摆之间终于看见隐藏在断隔洞后的分岔甬道。
许清月猫腰钻进斩断通道的巨石背后,摁灭电筒光,又快又轻地钻进右边的甬道。
甬道很低,很矮,椭圆形的,仿佛是巨蟒钻过之后留下来的道。许清月的手扒着粗糙的岩石壁,蹲着腿一点一点往里面挪。
整个人紧张得手心全是汗水,在岩石壁上留下一个接一个的手掌印,但她不敢停,哪怕前面真的有蟒蛇。
因为,她听见身后,那团黑影也钻了进来——她走的这条甬道。
它是用爬的,不知道是衣服还是什么,快速磨蹭地面带起窸窸窣窣的声响。
许清月分不清那是怪物,还是人,却很清楚一点,对方冲她的。不管是人还是怪物,这么凶猛的追逐逼迫,总不是好的。
她走得更快了,甬道在黑暗里陡然往下倾斜,许清月猝不及防,一脚踩空,整个人猛地往下扑去。
她死死咬住嘴,不敢发出害怕的尖叫。
小蛇紧紧叼住她的衣服,想要拖住她。但它太小,浑身的重量还不如一颗橘子,完全承托不了她的重量。
整个人从高空坠落得凶猛,慌促之间,大股大股浓郁的血腥的臭味汹涌灌进她的鼻腔,刺激得她头脑发昏发胀快要爆破。
脑海深处闪电般闪过一个猜测——
轰!
整个人砸进蛇坑,惊得四周的蛇散开爬去,下一瞬,它们“嘶嘶嘶”咆哮着,兴奋地全部涌回来,像潮水一样瞬间淹没她。
许清月能感受冰凉的蠕动的坚硬的鳞片摩擦着她的肌肤,在她的身上爬来爬去,包裹她,舔舐她,嗅她。
密密麻麻,铺天盖地,她被一条一条的蛇群裹挟着往下沉,沉到最下面,就像被投进了大海,涌动的蛇潮带着她沉沉浮浮,腥臭的身躯颤得她呼吸困难,臭到窒息。
沈清趴在甬道里,从狭窄的口探出头,双手扒着洞壁,静静地看着她被蛇潮吞没。
吞噬到再也看不见许清月的身形,她悄无声息地退回去,像壁虎一样快速后退撤出甬道。
手腕刺痛,快要窒息过去的许清月神经一震,猛地清醒过来。
一条蛇死死咬住她的手腕不松口,她挥手去推,碰到无数的密集的粘稠的湿湿黏黏的蛇,一条一条,无穷无尽,她就是蛇窝里的一块美味,每条蛇都在争先恐后地撕咬她。
脚在痛,手臂在痛,肩膀也在痛……
肩膀,她的小蛇!
许清月慌张地想叫,一条蛇信探进她的嘴里,她狠狠咬下,撕扯,半截蛇信断在她的牙齿里。那条蛇发狂地痛嚎,甩起来尾巴愤怒地抽打她。许清月被抽得肚子剧痛,浑身都在疼。
她冷眼看着鲜红的血从它的嘴里溢出来,一滴一滴掉进蛇坑。
那些缠绕她的蛇群瞬间沸腾,回头向它扑涌过去。
许清月吐掉嘴里的蛇信,趁机爬起来,脚踩着无数条蛇的背脊,刚站起身,那些扑去的蛇群又猛地涌回来,撞倒她、淹没她。一张张刚分食蛇的口器鲜红如血,浑浊的腥气喷在她的脸上,几乎快把她熏晕过去。
她憋着气,脑海充血地看见它们张开血盆大口,齐齐朝她咬下。
“嘶——!”
蛇嘶长啸,小蛇从坑底钻出来,就看见所有蛇都在咬它的妈妈。
它飞起来,冲地咆哮,嘶吼回撞在蛇穴里,将群蛇撞得僵硬在原地。
下一秒,它们遽然逃窜,慌不择路地逃跑。
甬道里,沈清停下来,蛇坑里爆发出的嘶吼几乎要震破她的耳膜。她偏开头,蛇从衣服里爬出来,慌张地舔舐她的脸,似乎在叫她快走。
沈清将它摁回去,不退反进。她再次向那个蛇坑爬去,匍匐在甬道口,谨慎探头。
昏暗的天光从头顶漏下来,她看见那个装着两千多条蛇的坑里,血水蔓延,蛇的尸体累如高台,将整个坑填得冒了尖。
腥臭的蛇血染红了岩石,那些堆积如山的蛇,全是从腹部断裂,伤口平整得像被一刀斩下。
黑暗里,沈清的瞳孔幽深如潮。
衣服里的蛇爬出去,舔她。
她们在甬道里等了近半个小时,下面的蛇坑没有丝毫动静。
那个人,看不见。
沉默半响,她双手抓住岩石的边缘,在甬道口直直跳下去,落进蛇坑里撞翻尸堆。
她爬起来,弯腰在尸体里翻找什么,无数的蛇头蛇尾被她扔出去,蛇坑快被她掏出一个洞,依旧没有找到她想要找的人。
几乎翻到蛇坑的底部,她才不得不相信一个事实:许清月跑了。
不仅逃掉,还杀死了两千多条蛇。
沈清死气沉沉地坐在地上,身边是满地狼藉的尸体,地面的蛇血将她的衣服浸透了,身上黏着腥臭,手也猩红。
她的蛇“嘶嘶”叫她。
沈清随手抓起地上的一截尾巴,递给它,它张口吞掉。
沈清慢悠悠地喂着它,一条蛇尾巴,一颗蛇头,再一条蛇尾巴……如此循环。
不知道过去多久,远处的蛇闻着腥味蜿蜒而来。
沈清抬头,看见一道身影穿进斜对面的甬道。
“纪媛生!”
她大喊,抓起还在流血的蛇尾追上去。
血沿路滴,沿路滴。
被她叫住的影子猝然加快速度,在低矮的甬道里狂奔。
沈清跟在她身后,疯了一样地追。
黑暗里的甬道七拐八转,几个分岔后,她终究跟丢了人。
站在分岔口,她狠狠扬起手里的蛇尾巴砸在岩石上,局促地大喘气。
蛇尾巴从岩石壁落在地面,滚出去两米远。
黑暗中探出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捡起蛇尾巴,拿着它,向沈清走过来,步态轻稳,脸上挂笑。
是那种眉眼弯垂、嘴角弯起,宛若一尊笑佛的笑脸。
“她”站在沈清面前,和沈清一样高,双目平视沈清,笑意慈悲,问她:“怎么了?”
在昏暗的甬道里,沈清清晰辨认出对方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是镜子中的自己。
第39章
痛……
手痛,肩膀痛,脚痛,脖子也痛……
浑身都疼。
像被蚊子的刺一直叮,一直咬,密密麻麻地刺,越刺越深,刺到骨头缝隙里,咬得浑身骨头都在痛。
狠狠地痛。
许清月难受地呻.吟出声,转动身体,企图用翻面来缓解自己的疼痛,就像自己翻过去了,痛的地方就不会疼了似的。
只是,她翻身艰难,从头到脚像被束缚住,让她挣扎不开,也压得她呼吸困难。
她挥手去推压制自己的东西,推开它,想要自己轻松些。
身上的东西格外重,推到手软,也推不开。
她难过地蹙着眉,扁着嘴。
就像压制她的东西欺负狠了她,让她委屈到想哭。
小蛇坐在她的胸口,看见她的模样,不解地歪头。
妈妈一直在说梦话,浑浑噩噩,不见醒。
无论它去挠她痒痒,还是捏她鼻子,她一直睡一直梦一直说话,说很多话,断断续续,一会儿叫“妈妈”,一会儿讲“我痛”。
小蛇烦躁地拍尾巴。
尾巴快要砸在她身上时,又狠狠收住,轻轻放下。它伸蛇信去舔她的伤口,将那些冒出来的血全部吃掉。
血很甜,甘甜,还有她香香的味,让它忍不住吸吮。
它生生忍住,才没有吸她的血,只是舔走那些流出来的。
等伤口都凝固了,不再出血。它看清,妈妈的手臂、腿上、肚子上有很多伤。
密密麻麻,全是被蛇咬破的洞。
有些蛇的獠牙是倒钩形状的,钩破她的皮肉外翻,整个身体千疮百孔。
小蛇看着,黑暗里的瞳孔幽幽。忽然,它仰头嘶嚎,蛇信狂颤,“嘶嘶”的怒吼回荡在甬道里,吓走了那些被血吸引过来的蛇。
愚蠢的蛇!愚蠢的养蛇人!
它恨不得撕碎它们!咬死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