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知道纪媛生去哪里了,匕首收回衣袖里,把许清月扔出驾驶舱。舱门“嘭”地关上,游轮改变了方向。
许清月脸上浮现劫后余生的神情,好久好久,她才吐出一口轻松的气,缓慢地从过道里爬起来,撑着墙壁,一步一步往外面走。
方婷和陈小年从楼上跑下来,一看见许清月,立刻来接住她,托着她往楼上走。
方婷沿路都在骂骂咧咧,骂沈清不当人,大家都是一伙的,干嘛威胁小月儿。
上了楼梯,空无一人的角落里,方婷差些窃喜出声,陈小年担忧的眉眼也松开了,用嘴唇无声问许清月:“她信吗?”
许清月眼里闪过一缕笑意。
信什么,她说的是无关紧要的沈清都知道的真话。至于最后一句:“纪媛生要去哪里,你该比我清楚。”
“沈清”等了纪媛生那么久,从五年前,后五年后的今天,纪媛生被她缝制成蛇后,明知她变厉害了,能做什么?能去哪里?
自从纪媛生在地下迷宫遇见“沈清”,纪媛生的目的只有一个:逃离“沈清”。
如果逃出迷宫便是逃离“沈清”,纪媛生也许会选择留下来争夺游戏的第一名,但,“沈清”被放进游戏,日日夜夜被“沈清”像偷窥犯一样的窥视着,纪媛生逃离“沈清”的目的之上,又多了一个目的:离开这里。
只有完完全全离开这个地方,离开snake,离开佣人,纪媛生才能彻底逃脱“沈清”的窥视。
纪媛生能去哪里?
当然是海洋的唯一出口,海的那面,最远的那个港口,港口之外的小镇。
“沈清”只稍想一想,便会比许清月还要了解纪媛生的行踪。
就像现在,游轮又转了一次方向,沿着太阳会落下的方向行驶在海面,海浪在游轮的后面拉出长长的雪白的尾巴。
第75章
回房间的第一件事:立刻收起干粮。
在游轮上的每七天,佣人会把规定的七日份的干粮送给许清月,每次拿到干粮,许清月给方婷几人分了分,她还剩许多。
许清月把干粮往背包里放,装了满满一背包。曾海蝶说,小镇的港口最远,开游轮要七天,途中路过五座小港口,每座小港口有哨亭,佣人看守。
佣人不死,沈清便得活着。
许清月将背包的拉链拉好。小蛇忽然飞上背包,尾巴立在背包上,昂头看着她,碧绿的瞳孔满含期待,亮晶晶地发着光。
许清月疑惑:“怎么啦?”
小蛇头的顶鳞微动,往脑袋的中间蹙起,活活像人类皱眉。
它“哼”了一声,拿瞳孔去横小森蚺。
小森蚺脖子一缩,高高大大的身躯缩在书桌旁侧的角落里,后背贴着墙壁,想把自己藏起来。
它觉得弟弟不高兴,肯定又是和妈妈吵架了。
弟弟没有横它了,小森蚺悄咪咪地探出头去,右边颊窝挨着书桌,悄悄看妈妈和弟弟。
自以为是悄悄咪咪的,实则那颗硕大的脑袋在书桌旁一支一支。许清月和小蛇一眼便捕捉到了。
“艾丽莎。”
许清月出声叫它。
“嘶嘶!”
弟弟吼它。
小森蚺偷看热闹被抓现场,羞红了脸。缩回脖子,蹲在角落,大气不敢出。
“艾丽莎,过来。”
妈妈在向它招手。
小森蚺盘住尾巴,脑袋埋进腹部里,一动不动。它好羞,在外面喜欢看热闹就好了,怎么回家连妈妈和弟弟吵架也要看,还被抓住——妈妈和弟弟可是在吵架呀!
“艾丽莎乖。”
妈妈的声音像往常那样温柔,也在笑,并没有因为它偷偷瞧热闹而生气。
小森蚺更羞了,但不愿意让妈妈久久等它,它慢腾腾地蜿蜒庞大的身躯,向妈妈靠过去。
妈妈暖暖香香的手搭在它的头顶,一下一下地抚摸它。
“艾丽莎困吗?”
小森蚺摇头,不困。它没有吃饭,不饱,就不困。
“那艾丽莎帮我问一问,弟弟为什么突然生气好不好?”
许清月指着那坐在枕头上,背对她和小森蚺的小蛇。一条身体从腹部折过去,尾巴压在枕头上,背脊、蛇颈和脑袋挺得笔直,像一根柱子。
许清月看得发笑,实在不懂小小的身体怎么装得下气汹汹的性子。
艾丽莎眼睛一亮,它不会安慰人,但它可以帮妈妈问清楚原因,现场直播吵架原因呀!
它瞬间活跃了,蹭蹭爬到床头,低头问弟弟:“嘶嘶嘶嘶嘶?”
——弟弟为什么生气呀?
小蛇巍然不动。
小森蚺又问,小蛇还是不动。小森蚺一直问,一直问,一直问。小蛇被问得烦了,猛地转头来,瞳孔横住它。小森蚺下意识地缩脖子,缩到一半,堪堪停下,它答应妈妈了,一定要向弟弟问出原因来,不然妈妈会难过。
小森蚺梗着脖子,藏起自己被弟弟凶得“嘭嘭”狂跳的心脏,迎着弟弟的怒视,看回去。
“弟弟……”
它张开獠牙虎虎生威的大嘴巴,弱弱地叫。
“你——”
话音顿住,小森蚺忽然想起妈妈平日里怎么哄它的,大脑袋灵机一动,从鳞片下面翻出一颗糖来,颇有些心痛地剥开糖衣——它只剩下可怜兮兮的数目少少的七颗糖了!
“弟弟!”
小森蚺握着剥开的糖,鼓起勇气,凶凶地叫弟弟。
这是它第一次这么凶地叫弟弟,慌得快把糖捏碎了,目光忐忑地盯住弟弟的嘴巴。
弟弟懵了一下,忽然龇起毒牙,愤怒地冲它嘶吼。
小森蚺心脏狂跳,弟弟凶起来好吓蛇!难怪它总怕弟弟,弟弟实在太凶啦!
但……
小森蚺瞅准弟弟张开的嘴巴,飞速将早已剥开的糖果塞进弟弟的嘴里。
只听“咔嚓”一声,弟弟咬住了那颗糖,并且咬碎了!弟弟的碧绿的瞳孔怔了怔,随即蔓延出非常危险的光芒,瞳孔渐渐竖起来。
小森蚺“嗷呜”一声,吓得游走,高大的身体往妈妈背后一躲,哆哆嗦嗦地叫:“妈妈……”
害怕!
好害怕!
弟弟好凶!
许清月摸摸小森蚺的头,往床边坐去,手撑在床沿,俯下头,轻声叫它:“宝宝?”
小蛇猝然回头,那竖成一条线的瞳孔骤然展开,恢复成原样。
它盯住许清月,尖利的小牙齿“咔嚓咔嚓”几下将糖果全部咬碎了,吞进肚子里。
难吃。
小蛇从颊窝里“哼哧”出一口气。
一股哥哥的味道,甜死了。
“宝宝今天的表现真厉害!很棒,让我和哥哥都超级佩服你。”
许清月一面夸它,一面挠着小蛇的下颌。
“无敌厉害的宝宝能不能说说为什么不高兴呀?是不是谁惹你啦?”
她的声音,温和,轻柔,像一个善良的人——小蛇听起来是这样的,但她一点也不善良,都已经把它惹生气了,现在才来夸它,已经迟了!
笨蛋哥哥只是和蛇群去甲板上扮演被花香吸引得无法自拔的受害群体,哥哥那都不叫扮演,完全本色出演,甚至是在前线围观热闹,回来就得到妈妈亲手喂的糖。
它忙忙碌碌一天,捏着嗓子学这个说话,学那个说话,嗓子都哑了。妈妈都没有夸夸它,更别提什么糖了,她都忘记它了!
她的心里没有它,只有笨蛋哥哥!
用童工,坏,坏,坏!
小蛇气愤地扭过头去,挠痒痒也不要了,背对她。
许清月给它挠痒痒的食指挠空了,她睁睁看着自己的手指,电光石火之间,她猝然捕捉什么,顿时笑眯了眼。她从衣服外套里翻出小蛇的专属奶糖,剥开糖衣。
背对她的小蛇的颊窝动了动,闻到那股清醇的奶香味,闭在嘴里的蛇信动了动,等待她喂过来。
它想,她终于想起来了,不枉它那么用力地替她表演。如果她喂它吃,再给它挠挠痒痒,这件事,也不是不可以掀过去,打童工什么的事情,不存在,它是蛇,不是人,蛇类没有童工的说法。
小蛇等了许久,都没有等来奶糖。
它听见糖纸被撕开了,怎么还不喂它?
背坐的身体忍不住动了动,好似别扭到不行,许清月看得差些笑出声,紧紧抿住嘴才让自己没有笑出来。
她捏着那颗糖,好笑地看着赌气的小蛇。
那小宝宝终于忍不住了,“刷”地转过身来,瞳孔幽幽地瞪她,圆溜溜的眼睛幽幽的碧绿色,仿佛宝石那样美丽。
许清月被这么漂亮的眼睛瞪住,再也忍不住了,“噗嗤”笑出声。小蛇张开嘴嘶她,许清月眼疾手快地塞进奶糖。
和小森蚺一模一样的动作。
小蛇被塞得顿住,嘶嘶憋在喉咙里,闷闷地溢出去。它终于知道小森蚺为什么要塞它糖吃了,她哄小森蚺就是那样哄的!让笨蛋哥哥学会了,也拿这招来哄它!
小蛇“呸呸呸”要把奶糖吐出去,它不是笨蛋哥哥,它才不吃这招。
蛇信抵住奶糖,那股清清甜甜的奶香味用舌尖传递到上颌,冲击脑袋,流淌在身体里,好似要把它的整个身体都染成香香的味道了。
妈妈最喜欢香喷喷的它,它也好喜欢这种香香的味道。这个奶糖是真的好吃。
它喜欢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