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吻了她的唇片刻,又含住了她的耳珠,轻轻撕咬,轻轻舔舐。赵鸢一个激灵,“别亲那里。”
李凭云松开看了她半晌,又捧住她的脸吻上她的唇。
情到深处,赵鸢脱口而出:“李大人,你会娶我么?”
她甚至不知自己为何会问出这样的问题,这问题一出口,赵鸢自己也是一惊。
李凭云吮了一口她的唇瓣,轻言道:“不会。”
赵鸢虽是冲动问出口的,但得到这个答案,怒气占了上风,她扭头就要走,李凭云及时伸手握住她的胳膊,“别走啊。”
“我若对你不狠心一些,真当我能任你欺负了。”
李凭云的手慢慢滑落至她的手上,他的拇指在赵鸢手背上摩挲着,“我不干涉你往后你寻觅良婿,只是你若厌倦了为人妻的日子,想学男人三妻四妾,除了你明媒正嫁的夫婿,谁也不得在我之上。”
这混账话,赵鸢听着不禁笑了。
“李大人,你以为你是谁?”
“以为我是你的心上人。”
赵鸢意识到,就算李凭云,也有醉到糊涂的时候。她收敛笑意,严肃问道:“李大人,你可曾婚配?”
“不曾。”
李凭云想,赵鸢是不大熟悉贱民这一条制度的。
不可夸阶级通婚,不可私自成婚,不可读书,贱民生的孩子仍是贱民,世世代代就这样循环往复着。
赵鸢又质问:“那可曾与人许过终身?”
李凭云目光一暗,“有过。”
“为何她不在你身边?”
“她死了。”
赵鸢虽然单纯,却也知道没人能比得上死人。
“...为何而死?”
握住赵鸢的那只手渐渐收紧,“她是邻巷的暗娼,一次就挣几枚铜钱,全拿去养书生了。后来那书生考上乡贡,在街上见了她,视而不见。又过了一年,那书生上长安赶考,遭受了不公,跳江自尽,她便跳了城墙,随他去了。”
听到这个故事里并没有李凭云的身影,赵鸢小步向前,靠近李凭云几分,“那...当时的你呢?”
李凭云想起来,好似回忆起了一个笑话,放声大笑。
赵鸢唯恐他狂放的笑声引来家丁,伸出手捂住他的嘴,“小声点。”
“当时的我,因被她抛弃,伤心不已。”
赵鸢摆出并不相信的表情,“怎么可能,你怎么会伤心。”
“赵大人,当年我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少年郎,还没有高程年纪大,如何控制自己不伤心呢?”
李凭云清楚所有人的秘密,而他的过去却是个谜。赵鸢决定要扒出他的过去:“她为何抛弃你?”
“我伤了她。”
赵鸢博览群书,不由得想歪,“你...有特殊癖好么?”
见她瞳孔闪过一丝惊慌,李凭云声线压低,“是啊,我有特殊癖好,喜欢折磨人。”
“李大人是挺会折磨人的,这我倒是看出来了...”
李凭云忍不住把她跟那个傻姑娘比较。比过方知,赵鸢是真的很聪明。她总是以看似愚钝怯懦的方式,让人掉以轻心,然后在暗中夺回主导权。
“赵大人,我要走了。”
“李大人,礼部膳堂是有名的油水厚,吃久了难免想换个口味,我见官员们的家人常会自己做午膳,你喜欢吃什么?明日我下厨,给你送过去。”
赵鸢说话的顷刻之间,李凭云的笑意、醉意全都没了。
他又恢复平时冷漠疏远的样子,甚至带有一丝压迫感,“赵大人,我帮你,不是为了让你和其它女人一样洗手做羹汤。”
赵鸢道:“李大人,你是帮了我许多,可你我之间是公平的,你为了什么,那是你的事,我要做什么,是我的事。你若真想插手我的人生,明日中午,给你自己一个机会。”
李凭云觉得,自己和赵鸢之间陷入了一个死胡同。是他连哄带骗把她拉进去的,现在到了要出来的时候,她却将各个出口都堵死了。
或许如她所说,明日给他们一个机会?
不行。
尚书台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她,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给他送饭,前脚走,后脚便是满城风雨。
他能想到日后人们会如何指点她。
与贱民同流者,贱。
他给了自己一个机会,便是给了别人中伤她的机会。
李凭云道:“赵大人,我的名节贵重,请你珍视。”
赵鸢澈如冷泉的眼睛固执地盯着李凭云:“李大人,亏我聪明,才听出了你的拒绝。可我赵鸢这人吧,只要我想做到的事,一定能做到,我想,我喜欢的人,也一定会喜欢我。既然你不肯给我答案,那我便自己试错了。”
李凭云刚张口要让她死心,赵鸢垫脚吻上了他,她的舌尖轻轻划过他的,先吮了一下作为试探,而后又吮了一次。
李凭云浑身热血涌上大脑,他失去了理智的能力。
他亲过她几次,或是出于嫉妒,或是出于戏谑,每一次都有着明确的目的。
李凭云,你知道么?无需计算,无需防备的感觉,就是这样的。
那种感觉,是一把火里滚过的刀,自脊梁骨劈下,劈开你的自以为是,再用最浓烈的酒灌进你的身体,疼得酣畅淋漓。
李凭云,无所不知的你,知道么,被爱的感觉,是刺骨的疼。
赵鸢放开他,极力克制着颤抖:“李大人,明日午时,不见不散。”
她兀的关上窗户,屋里没有蜡烛,照不出她的身影,李凭云只能盯着窗棂上的菱花花结。
他的心里全是赵鸢这个名字,挥之不去。李凭云想,自己只是醉了才会这样。反正此时他是喝醉了,一个喝醉的人,应该有犯错的权利。
他抬手摘下一朵合欢,插在棂条的缝隙里,嘴唇翕合,无声道:“赵大人,不见不散。”
李凭云是翻墙来的,也只能翻墙走。不过,他忘了自己是从那面墙翻进来的,刚出了赵鸢的院子,他就犯愁了。
赵府是个历经沧桑的老宅,布局复杂,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摸索找到赵鸢闺房的。
太晕了,脑子里有一团雾,他想不出来。李凭云在池塘边蹲下,捞了一捧凉水拍在脸上,池中小金鱼惊得四散,他想起来了,自己是从西边来的。
他仰头看星辰,找到西边,走了几十米远,看到一抹灯光,李凭云意识到那里有人,便转向躲避。
有人提灯而来:“李郎中,我是赵府的管事忠叔,老爷吩咐我,从正门送您离去。”
李凭云作揖:“多谢。”
忠叔将他送到赵府大门,站在牌匾前,向外张望了一圈,“李郎中没有随行车马么?”
“没有。”
忠叔腹诽,好歹是个读书人,脸也不要,命也不要,不怕被人当贼射杀么?真是个狂徒!
“我叫府中车马送你吧。”
“不必了,尚书省官舍离这里只有一炷香的脚程,我步行即可。”
忠叔道:“那我也不强人所难了。我家老爷有句话让我转达给你,他说,不论是做人做事还是做学问,首要的是,勿忘来处。我问他这是什么意思,他说,李郎中是聪明人,一定能听懂他话中的含义。”
李凭云朝忠叔轻轻作揖:“学生谨记太傅教诲,告辞。”
李凭云才迈开一步,便听到关门的声音。
他回头望过去,那是象征着读书人正道的府邸,此时它大门紧闭,守卫森严,将自己拒之门外。
李凭云笑了笑,转身离去,对这一切,他并不以为意。
第85章 弑子之母1
下弦月, 本月将尽,新的月历一旦开始,尚书省率全国各地衙门将开始新一轮科举贡士选拔。
长安南郊有一处别苑, 主人姓隋, 听说是一名老进士,家中养了三千门生, 这间宅子, 年年都会走出几个贡士,不但在进士科拿去名次, 连最难考的秀才科也能见到他们的身影。
实际上,这宅子主人不是别人, 正是尚书省的长官, 陈国公。
抛开女皇长兄这个身份,陈国公今年六十有三,是三朝元老。他的宦海跌宕起伏, 二十岁中进士,因选错了队伍十年不受重用,三十岁那年, 先帝在猎场狩猎时落马,他一个文臣率先冲上去保护先帝, 被马蹄踏折了腰, 一朝进入中书省, 成为肱骨之臣,当年陈国公带着一众中书舍人, 革新搞得风生水起, 遭了旁人眼红,被抓住把柄后, 又是五年牢狱。
直到如今的女皇,曾经的惠妃得到先帝宠爱后,他才被放出来。
如今朝廷除了陈国公,没人敢称位高权重。
正式这位三朝元老,当今第一权臣,此时正跪在院中的石板路上,夜里凉风渗入他的腰椎,他痛苦不已。
“你我父子如今真是不行了,竟让一个小女娃指着鼻子骂,这真是我陈家立族以来的奇耻大辱。”
说话的人正襟危坐在门框处,身如百年松。
陈国公道:“父亲,赵家那小贱蹄子,兴许真的是命大,那么大的天灾,让她平安无事地避过了,不是神仙帮她,还能是谁?”
“你已过知天命的岁数,还信命理这一说?你没能管好手下的人,让他们逮着你老爹欺负,尚书令当成你这狗德行,也没谁了。”
“我手下的人...请父亲明示。”
“距汾县衙门的人说,帮赵鸢救灾,出谋划策的,是信任的礼部郎中,你手下的人私自离京,难道你就没疑问么?”
“果然是有人相助!我就说凭赵鸢自己,怎么敢在朝会上反驳我。”
“那个李凭云,是何人?”
“此人是四年前的进士科状元,因破了陇右世族科举舞弊案,被提拔入京主持今年科举。礼部正有空缺,想必陛下是怕赵邈的人垄断礼部,才把他安插进了礼部做郎中。”
“区区蜉蝣,也敢妄图撼动你父亲,儿啊,为父憋屈。”
陈国公知道父亲的来意,此次女皇命李凭云去察汾县受灾一事,若他一不小心查到陈家其它的事,为彰显自己是明君,女皇难免大义灭亲。
“回父亲,此人虽是威胁,但他的威胁,远小于赵邈,如今礼部侍郎一位空悬,他相当于礼部实际的二把手,有他在,儿子在朝中方可和赵邈抗衡啊。”
陈老太爷拐杖剁地,斥道:“混账东西!我陈家世代名儒,净教了些吃里扒外的东西!”
虽陈老太爷已是个老叟,可被他扒光衣服扔在冰天雪地里,用淬火铁鞭毒打的阴影始终蒙在陈国公心头。
“回父亲,我派人查过李凭云,这人背景干净,空闲时除了在鬼市教那些贱民读书认字,哪都不去,想除去他,恐怕暂时找不到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