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宝,爸爸一会就去领接济粮,你不用再饿肚子了!”
“爸爸,你先吃,你都好几天没吃饭了。”
……
就在人群欢呼相庆时,女人深深地注视着波顿,当看到他眼神闪躲,女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默默问道:“王子殿下,请容许我再问您一个问题——”
“您带来的接济粮……有多少?”
这个问题,波顿已经不知该如何回答了,他心里有答案,杜明威已经帮他算过账了,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只能垂眼看着地面。
征途染尘的大将军,此时竟连直视女人的勇气都没有。
不多时,波顿身后的杜明威帮他把答案说了出来:“王子殿下这次运到丹雨城的接济粮,共有36万吨。”
这些平民都没怎么读过书,对数字没概念,只觉得“万吨”这个单位怎么听着都很大,一个个又开始欢呼雀跃。
女人并没有被庞大的数字冲昏头脑,保持了最基本的冷静,幽幽问道:“我只会洗衣做饭,没读过书,算术也不好,还请殿下如实告知——您带来的这36万吨粮食,够丹雨城民众吃多少天?”
话至此,波顿已经无处逃避了,他垂着眼说:“两个月……”
欢呼声就像被利刃斩断,戛然而止,所有人都目光呆滞地看着波顿。
渐渐地,惊呼声四起:
“只能吃两个月?这怎么够?”
“各地收获季最早也要到明年的神佑季,只发两个月的救济粮,后面几个月要我们去吃土吗?!”
“不行!除非补足接济粮,否则丹雨平原的麦秆绝对不能烧!不然大家都得饿死!”
……
女人悲哀地注视着波顿,幽幽地说:“殿下,我们能理解王室有难处,但我代大家求您一件事……请您回去和国王陛下想想其它的办法,行吗?”
“这几天来,我们无时不刻都饿着肚子,自己饿,家人也饿,所有人都饿,甚至有不少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人饿死……您知道那场面有多令人痛心吗?”
波顿的拳头紧紧撰着,指甲都已经陷进肉里,眼神飘忽地说:“这一次,王室对不起大家……但请大家理解,这是为了大局着想。如果不这么做,兽化疫病一旦爆发,会有更多人死。”
女人抹着眼泪啜泣:“您是大将军,是干大事的人。在您眼里,所谓的伤亡可能只是一个数字,如果舍弃少数能保住大多数,您就会去做……”
“但您有没有想过,我们和您一样,都是人。难道有谁生来就是为了给别人做牺牲品?我们想活下去,这有什么错吗?”
波顿呆呆地抬起头,望向那一个个面黄肌瘦的同胞。
蓦然间,他回想起了自己儿时从军前的场景。
当时,珀修斯问他为什么想当军人,他拍着胸口回答道:“还能为什么?保家卫国!谁入侵我的家园,老子把他的头砍下来!谁欺负我的同胞,老子直接给他干碎!”
波顿很清楚地记得,父王听后把他臭骂了一顿,说他话糙,毫无涵养,没半点王子的样子。
但对波顿来说,那就是心里话,他征途染尘这么十几年,边疆一有战事必冲锋在前,都是为了自己心中所想。
很多人说他战功赫赫,名望与成就不亚于他二哥,既然安德烈被称「慈王子」,他波顿应该就是「勇王子」。
但对波顿来说,他没什么野心,既不想要万人敬仰的名望,也不想去搏一个虚无缥缈的头衔,更不想跟手足兄弟争来争去,他甚至对王位都没兴趣。
当了国王,各种事务缠身,耽误老子跟将士们喝酒。
他这一辈子,只要能保卫疆土,守护自己的同胞,就够了。
但现在要怎么办……
种出血精草,压制可能爆发的兽化疫病,这固然没错。
可是……丹雨城的同胞呢?
在来这里之前,波顿已经做好了铁腕的准备,但这种事想着容易,说着容易,实际做起来又何其难?
慈不掌兵,若是与敌人兵戎相见,或是面对罪无可恕之人,他手中的刀必然比谁都快。
然而,就像这个女人说的,他们做错了什么?
他们什么都没做错,不过是和平时一样,陪伴在家人身边,一天天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最后被卷进血精草的漩涡……这能责怪他们吗?
他们不过是想活下去的芸芸众生,这有什么错呢……
女人抹着眼泪,呜咽道:“殿下,您和我们一样,都有家人,如果今天在这里受灾的是您的家人,您难道也下得去手吗?”
波顿沉默着,这个假设肯定是不成立的,王室再落魄也不至于变成灾荒饥民,真变了那只能是多古兰德这个国家都没了,这种讨论没有意义。
但仔细想想,如果自己不是王室出身呢?如果自己出生在平民家庭,遇到这种饥荒大灾,突然有一队人马过来,说他们要救更多的人,请你们牺牲一下吧。
这会是多么令人绝望的言语……
偶然间,波顿的视线掠过女人怀中,落向那个和索兰黛尔很像的小女孩。
这个有着白金色长发的小女孩蜷缩着身体,精神不是很好,那双湛蓝色的大眼睛却依旧充满天真,无声地凝望着他。
这是别人家的女儿,不是索兰黛尔,波顿很清楚这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