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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明儿一觉醒来,全京城都晓得我荣二公子换了亲爹,我亲娘成了我二婶婶,我嫡亲大哥成了我隔房堂哥,他们会不会惊掉下巴?”
  好好的话从舒朗这张嘴里说出来就变了味儿,荣舒堂原本的几分伤感瞬间被他搅合没了,心理莫名和祖母重合:
  好好一弟弟,就是长了一张嘴!
  结果证明,这事舒朗真没想错,屹立在庆城伯府边儿上近二十年,先后受两代帝王照拂的神秘宅子,昨夜人来人往闹了一夜,不说住在附近的百姓,便是陛下,也在今日早朝前知晓了事情原委。
  要不怎么说荣老夫人雷厉风行呢,她老人家亲自写了请罪书,叫人于今日早朝前递进宫里。皇帝打开老夫人的奏疏一瞧,里面简单说了荣舒朗过继以及她带孙子搬到荣宅一事,请皇帝宽恕她行事荒唐,丢了朝廷体面之罪。
  好嘛,这哪里是请罪书,分明是通知皇帝:我儿荣轩有嗣子了,我带着孙子搬到我儿家里住了!
  作为跟在荣轩屁股后面长大,和对方在战场上并肩作战,交托生死,互相依靠的皇帝,听闻此消息心里除了惆怅便只余下欣慰。
  遥想当年,轩哥为救父王身亡,彼时还不是皇帝的父王差点儿把他这个最疼爱的儿子陪给荣家伯父伯母,被人劝住后,父王又闹着要将六弟过继给荣家,叫六弟替轩哥尽孝,为荣家传承香火,最后被荣伯母拒绝。
  不得已,父王又叫六弟娶了荣家唯一的嫡女,在两人大婚第二日,便毫不犹豫的把二人赶去荣家,让他们常伴荣伯母身侧。
  等父王坐上皇位要论功行赏时,第一个便追封轩哥为“忠勇亲王”,地位还在当时的几位皇子之上,但兄弟们谁都没有异议,因为轩哥的战功确实值得一个亲王爵位。
  何况对已故之人的追封,并不能承袭到后代子孙身上,又有何好计较的。
  一晃二十年过去,荣夫人能主动走出这一步,皇帝心下也少了一桩心事。
  于是在早朝上当众宣布了此事,并不顾朝臣的惊诧,特赐已故庆城侯长房嫡孙,忠勇亲王荣轩之子荣舒朗,于两日后进国子学读书。同时责令国子学祭酒,司业等官员对其严加教导,望其早日成才。
  用皇帝当时的原话来说便是:
  “朕虽不指着还有人能如忠勇亲王当年那般惊才绝艳,可身为荣轩之子,不能堕了他的威名,哪怕继承荣轩两分也是好的。这份重任朕今日交托到国子学手里,望国子学三年内能交给朕一个国之栋梁,勿要叫朕失望!”
  就差没明说,不管国子学一帮老家伙们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把荣舒朗那个纨绔的一身不良习气给板正过来,且在三年内,一定要荣舒朗在科举中拿出一个能说得过去的成绩。因为皇帝他看在忠勇亲王的面上,打算将来在朝中给荣舒朗安排一个体面的,不小的职位。
  且不提接到这个任务的国子学祭酒等人宛如吃了苍蝇的表情,只说昨夜和荣舒堂在房顶吹了大半夜冷风,今早直接睡到日上三竿,眼睛都没睁开,就被梨满告知如此噩耗的舒朗,一瞬间感觉天都塌了。
  这些人的行动力太强了,他的小计划还没跟老太太说出口便胎死腹中,早知今日,他何必费尽心思的折腾给自己换个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何苦来哉?
  作者有话说:
  舒朗:万万没想到!!!
  第22章 我成风景
  这场闹剧最戏剧的地方,发生在圣旨下达的两个时辰后。
  彼时国子学先生们领了圣旨后紧急议事,将舒朗的生平粗略研究了一遍,越看越心凉,众人皆认为情况非常棘手,丝毫耽搁不得,于是先派出几位司业主动上荣家拜访,势必要舒朗当天傍晚就出现在国子学课堂上!
  其中一位司业对荣老夫人这般说:
  “荣公子于文学素养方面确实薄弱了些,但没关系,即日起我们会对他严加管教,毫不懈怠,除了休沐日,不让他出国子学一步,誓要他三年内脱胎换骨,重塑凡心,老夫人,我们国子学有这个自信,希望您做长辈的也支持我们呐!”
  荣老夫人自然是支持的,她早看不惯这孩子游手好闲还不长脑子,随便来个人就能把他忽悠的找不着北了。她也不图孩子能破茧成蝶洗心革面,就想他去国子学那群人精子堆里滚一遭,多长几个心眼儿也是好的。
  有没有学问都是次要的,他们这样的人家,要一肚子学问干嘛?
  自然这些话老夫人不会同司业等人说,只大手一挥,叫刘嬷嬷亲自带人“将守光请过来,今日便随夫子们住国子学去”。
  司业们来的太快,丝毫没给舒朗反抗的机会,大难临头,他只能勉强上屋顶躲一躲这样子。
  徒留刘嬷嬷等人在下头干着急,还怕逼得紧了,叫他摔着。
  舒朗这一躲吧,站得高望的远,好巧不巧,就瞅见隔壁荣伯府门口闹哄哄一片,关键是他还听有人边狂奔边嘶声喊嚷:
  “六少爷回来了!六少爷回来了!”
  好嘛,都不用舒朗动脑子就知道这六少爷指谁,可不就是那失踪好些天的荣舒年荣小爷!
  这热闹怎能少的了他?那可是害他至此的罪魁祸首!可他这一下去吧,准被国子学那群先生们逮住。纠结再三,想看新鲜热乎的热闹的心思占了上风,舒朗主动下了屋顶,和梨满撒丫子狂奔至隔壁门口。
  刚好赶上荣舒年被听到消息急匆匆赶来的荣伯爷黑着脸带进府的一幕,舒朗丁点儿不见外,大喇喇跟着人群就往里走,嘴上还很有礼貌的和假装没瞧见他的荣伯爷问好:
  “二叔,正好我还没用午饭呢,今儿就在你家用了啊,你家厨子做的山药排骨汤我都吃习惯了,一顿不吃便想得慌。”
  转头还吩咐旁边随侍的下人:
  “你们家小六爷平安回府,喜事一件,值得庆贺,去个人叫我婶婶和堂哥一块儿来正屋用饭,咱们一道儿乐呵乐呵!”
  是真不把自个儿当外人,听听这改口改的,那叫一个顺嘴。
  荣伯爷脚步一顿,想说什么又忍了回去,看都不看舒朗一眼。眼下最紧急的是搞清楚舒年这几日都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若其中真有荣舒朗这孽畜的手笔,即便过继出去又怎样,他有的是法子叫他身败名裂!刚好也叫柳氏和老大一起听听,免得回头说他冤枉了这小畜生。
  被荣伯爷牵着的荣舒年,已经敏锐的察觉他不在家这几日发生了什么大事,表现的异常乖巧。
  回头见着面色不虞的荣夫人和荣舒堂,也安安生生的问安,到了舒朗这儿,像是根本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一般,依旧亲亲热热喊他“二哥”。
  舒朗可不管荣伯爷在想甚,笑嘻嘻的提醒对方:“往后得管我叫堂哥啦,别再喊错人啦!”
  荣舒年面露不解,瞧瞧乐呵呵只管自个儿吃喝的舒年,在瞧瞧差点儿将筷子捏断的荣伯爷,一副低头不敢言语的模样。
  荣夫人熟练的给舒朗盛了一碗他点名要的山药排骨汤,语气里带了几分轻快道:
  “好了,这些无关紧要之事,回头再叫人给你解释,舒年你先说说这几日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也不给家里送个信,叫你姨娘好生担忧。”
  她可没忽略随荣舒年一道儿回来那姑娘,呵。
  荣舒年还不晓得他姨娘张氏断了两根肋骨,正床上躺着呢,当然也不可能将他之前的打算真说出来。
  于是便红着脸小声解释了这几日的经历。
  用他的话讲,便是他那日太想家中的姐姐和姨娘了,夜里便做了噩梦,梦见张姨娘在家中不慎摔倒,断了两根肋骨。惊醒后无论如何不能安心,于是偷偷拿了荣伯爷的令牌出了军营往家里赶,谁知因天色太暗,与随侍小厮走散。
  他又累又饿,不慎崴了脚,还走错了道儿,狼狈不已,好在天亮后有好心人家收留他。便留在那户农家养伤,一直到今早伤势有所好转,担心家中父母着急,才急匆匆赶回来。
  说罢还红着脸跟几人道:
  “这几日儿子坐卧起居多有不便,期间一直是满娘随身侍候,儿得对她负责。”
  这番解释错漏百出,舒朗都懒得吐槽,恐怕整段话只有最后那句“满娘随身侍候,儿得对她负责”是真的。
  他就奇了怪了,这满娘家难道只她一人不成?家中没个男性能做伺候外男之事?再不济,去邻居家找个成了婚的妇人帮把手很难吗?
  还有你荣舒年,瞧着人家姑娘年纪轻轻长的水灵,当时咋没为人家的名节考虑一下,让换个人伺候你?
  说到底还不是两个别有用心之人凑一块儿了!这事儿舒朗能想明白,其他人自然也明白,除了正沉迷满娘温柔乡不可自拔的荣舒年,一心认为满娘单纯善良又胆小可人,离了他就不能独活。
  瞧他这幅蠢样儿,便是爱子心切的荣伯爷也没了当众点醒他的心思,扔下筷子彻底没了胃口。
  倒是荣夫人瞧两儿子吃的差不多了,幽幽放下筷子,语气挺奇异的来了一句:
  “说来可真是母子连心,你姨娘张氏昨日还真摔断了两根肋骨,这会儿府医正给熬止痛的汤药呢,回头你可得跟她好好说说这段奇妙的缘分。”
  舒朗:“噗!”
  最后一口山药排骨汤直接喷在对面的荣伯爷脸上,荣伯爷单场黑了脸,一甩衣袖,丢下他最疼爱的小六,大跨步离席。
  只是不知他是恼羞成怒多些,还是事与愿违失望愤怒多些。见过坑爹的,没见过荣小六这么坑爹的。
  他绝对想不到,对他不过是一时兴起离家出走还得了一段艳遇的功夫,他爹为此付出了多重的代价。眼下还不显,待这件事慢慢发酵,绝对够荣伯爷吃一壶了!就是不知这父子情深的二人,往后还能不能如之前那般感人肺腑呢。
  荣舒年见气氛实在不对,告了罪也跟着一道儿跑走。
  舒朗看完热闹也想趁机溜走,能躲一天是一天,谁知屁股才离开椅子,就听他娘语气凉凉道:
  “你大哥昨夜歇的晚了,今早告假在家,正好叫他趁晌午功夫送你去国子学一趟,下午还得去宫里上值,你莫要耽搁了他的差事,这就动身吧,回头需要什么,娘和你祖母叫人一一给你送去。”
  舒朗一句话哽在喉头,最终在他大哥优雅活动手指筋骨的有形威胁下,有气无力的妥协了。
  打不过打不过,自来便打不过。
  只能灰溜溜在他大哥和几位司业的共同押送下,老老实实去国子学报道。
  舒朗进国子学当日,据说吸引了国子学无数师生围观。
  实在是他以往的战绩太过如雷贯耳,如今的经历又过分传奇,叫人忍不住好奇,最后还是祭酒出面,驱散了围观人群,舒朗才得以成功入住寝舍。
  这出大戏,用坊间百姓的话讲,便是“荣二公子从不叫人失望”。不管多离谱的事,发生在荣二公子身上,好像都没那么不可思议了。
  可即便是进了国子学,舒朗依然有无数法子摸鱼。
  但皇帝的旨意在头顶悬着,即便舒朗有一百种咸鱼躺的办法,国子学祭酒等人也能找出一百零一种法子强行叫他去读书。
  若是有可能,司业们更希望直接撬开他的脑壳儿给他灌一脑袋学问,这样双方都能免于折磨彼此。
  舒朗觉得他太痛苦了,这些天不管他用什么法子,躲到国子学哪个犄角旮旯,都能在一炷香时间内,被黑着脸的司业逮住。对方先是对他露出“朽木不可雕”的眼神,后原地掏出书对着他脑门儿就念,直接现场开班授课。
  他翘多长时间课,司业们便对着他念多长时间书,不补够时辰,双方都不得休息。
  因此国子学众人最近总能瞧见舒朗在寝舍,在饭堂,甚至在下学路上,于前头走着,后面形影不离的跟着黑脸司业,滔滔不绝,念念有词,强行给他灌输知识的场景。
  双方皆蔫头耷脑,好不凄惨。不知不觉间已经成了国子学一景。
  作者有话说:
  舒朗:服了这个老六了。
  第23章 我新舍友
  舒朗本人对他在国子学的待遇敬谢不敏,但旁人瞧着免不得艳羡甚至嫉妒。
  有人不免动了小心思,想叫他灰溜溜离开国子学。最上等法子便是舒朗主动退出,顺便惹怒特意为他下旨的圣上,和为他付出良多的祭酒司业等人。
  很快便有人主动上门和舒朗套交情,其中不少还是他昔日的狐朋狗友。言语间与他十分熟稔的样子,上来就帮他叠被子,铺床单,洗衣服,拎书箱,抄作业,细致的好像舒朗身边养了一堆田螺姑娘。
  这日照例有人抢着帮舒朗去饭堂打饭回来,几人凑在舒朗寝舍内吃吃喝喝。
  舒朗对此来者不拒,坦然的吃了一顿又一顿,甚至隐秘的想过,若是这些人能沉得住气,多给他当一阵儿跑腿小厮就好了,毕竟梨满不在,他又是个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自个儿洗过衣服做过饭的主儿,猛然没人服侍很不习惯。
  可惜眼前几人要叫他失望了,今日他们终于图穷匕见,瞧舒朗吃的差不多了,其中一人放下筷子给舒朗倒一杯热茶,面色带有不解道:
  “二郎,我在家中听长辈说了你父当年的事迹,着实英雄年少,那可是于先帝有救命之恩的人物,本朝开国以来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你有那么个父亲,明明可以在功劳簿上躺一辈子,哪里用得着跟咱们似的在国子学苦熬日子?也不知你家里如何想的,忍心送你来受这份苦!”
  “正是如此,这三更起五更眠,一天到晚睡不醒,旬有旬考,月有月考,年有年考,以功课论长短,似我等功课不好之人一年到头在国子学就挺不直腰杆儿的感受,又有谁知晓?
  我们是没办法,除了来国子学为将来某一条出路外只能混吃等死,可二郎你不同啊,你祖父母和先帝是何等关系,叫你祖母为你去今上跟前谋一份差事不是轻轻松松?”
  这话当真是引起了一阵共鸣,在做之人全是学渣,和那些被先生们器重的优等生虽同在一个国子学,但完全是两个待遇,两个世界的人。
  对这种挑拨离间,舒朗已经总结出了应对模板,翘着二郎腿一脸忧伤道:
  “道理我都懂,问题是谁敢跟我祖母说这事儿?”他眼神扫向说话之人:“你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