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惜玉脸色惨白,摇摇欲坠,显然被母亲描述的事吓到了。
长平侯虽然心有不忍,但想到小女儿做的事,又忍不住发愁,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事一个处理不好,全家都要被问罪的,轻则被夺爵,重则被流放。
褚惜玉最后还是开口,将她和荣亲王世子相识相恋的过程告诉父母。
在她的话里,两人的相遇非常浪漫,上元佳节,火树银花,不慎迷路,少年搭救,互揭面具,一眼定终身。
尔后情难自禁,在一次次的相遇中,终于忍不住互相倾心。
然而听在静安郡主耳里,却恶心坏了。
以往常听人说荣亲王世子如何优秀,难道他的优秀就是觊觎自己堂兄的未婚妻?
明知道褚惜玉是有婚约,他仍是“情难自禁”,是畜生不如管不住自己,还是另有居心?
说到最后,褚惜玉含着泪,楚楚可怜地说:“娘,我和子晏哥哥是真心相爱的,我不喜欢七皇子,我一直不想嫁给他!我和七皇子的婚事,是太后娘娘口头应下的,太后当年也只是说褚家姑娘为七皇子妃……对了,咱们褚家不是还有一个姑娘吗?可以让长姐嫁给七皇子啊,咱们这不算是欺君之罪,反正都是褚家的姑娘……”
褚惜玉还是不想死的,这一刻发挥了她的急智。
她想到最近去了庄子的长姐褚映玉,正好她现在没有婚约,将她嫁给七皇子适合不过,这样皇家应该就不会问罪。
静安郡主脸色一僵,看着天真无知到愚蠢的女儿,顿时无比的后悔。
后悔以往太过溺爱她,以为有自己在,定能护住一双小儿女,不需要他们如自己这般,苦心谋划。等小女儿将来嫁给七皇子,成为皇子妃,再给小儿子也挑个高门贵女为妻,一双儿女的未来都有保障。
可她哪知道小女儿居然愚蠢成这般,似是没有脑子。
长平侯却觉得小女儿说得有些在理,忍不住说:“阿蓉,惜玉说得有道理……”
关于左家和褚家的交易,知道的只有几个人,只要他们不说,谁知道他们已经给长女定下左五郎?
更何况,这不是还没定嘛,只是一个口头约定罢了。
见父亲也同意自己,褚惜玉双眼一亮,期盼地看着母亲。
她知道,自己能不能顺利地和心上人在一起,能不能躲过这一劫,就看母亲能不能答应。
母亲很聪明,只要母亲肯帮她谋划,一定能成功的。
静安郡主简直要被这对愚蠢的父女俩气笑了。
可这是自己挑的蠢男人,是她生的蠢女儿,她有什么办法?
静安郡主心累地说:“我有多大的脸啊,要我去和太后娘娘说,因为当年她只说褚家的姑娘许予七皇子,在世人一直以为七皇子妃是褚家的二姑娘时,现在又要她改口,对外说当年她看中的是褚家的大姑娘……哈哈,你们觉得太后是会乐呵呵地接受呢,还是直接让人将咱们一家都下狱?”
父女俩顿时低下头,满脸羞愧之色。
他们也知道自己想当然,现在宫里的太后和皇后、圣人必定十分生气。但事已至此,如果一个弄不好,连七皇子的名声也要受累。
想必圣人和太后应该会为了保住七皇子的名声,多少顾忌一些罢?
长平侯道:“阿蓉,事情也不是没转机的,太后十分疼爱七皇子,她肯定不舍得七皇子的名声受损,说不定会同意咱们的提议……”
静安郡主猛地看他,双眼布满血丝,比刚才看褚惜玉时的眼神更可怕。
她轻声问:“你想让我去求太后,将惜玉和七皇子的婚约,变成映玉和七皇子的?”
长平侯嗯一声,走过去扶住她的肩膀,“现在只能这样了。”他又叹口气,“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可是当务之急,就是赶紧将这事压下来,先解决它,否则咱们家真的……”
静安郡主不语。
“阿蓉……”长平侯又叫了一声。
褚惜玉也偷偷瞄着母亲,不太明白母亲在犹豫什么,此时她的脸很疼,却不敢叫疼,一颗心提得老高。
这是褚惜玉生平第一次被人打得这么疼,而下手的还是母亲。
但她不敢怨母亲,只是仍是免不了委屈,觉得母亲不疼自己,明明她有喜欢的人,母亲却不肯为自己打算。
好半晌,静安郡主道:“好,我进宫!”
她的神色很平静,唯有那双依然布满血丝的眼睛让人知道,她心里是在怨在恨的。
长平侯顿时高兴起来,赶紧叫丫鬟进来给她更衣。
等静安郡主穿戴整齐,长平侯又道:“阿蓉,你也不必太担心,虽然惜玉……但还有荣亲王世子呢,荣亲王不会看着唯一的嫡子被毁的,若是可以,赶紧将荣亲王世子和惜玉的婚事定下来。”
说到这里,他也是生气的,气荣亲王世子诱拐自己的女儿。
明知道他女儿和七皇子有婚约,荣亲王世子仍是做出这种事,可见是个品行不端的。
若是平时,这般品行不端的人,他绝对不允许女儿和他在一起。
可现下,他只希望赶紧将小女儿和荣亲王世子的婚事定下来,如此也能挽回几分脸面。
静安郡主嘴角扯了扯,没有他这么乐观。
回想前些天,左老夫人还请荣亲王妃过来当说客,荣亲王妃笑盈盈的,聊完正事后,嘴里在唏嘘感慨自己的儿子老大不小了,准备给他相看姑娘之类的。
当时静安郡主心里有多不以为然,现在就有多打脸。
她哪知道,最疼爱的女儿居然会和荣亲王世子私下往来,还……
这一刻,静安郡主也是恨毒了荣亲王世子,要不是他,女儿何至于犯下这种错,为世人耻笑?
如果女儿没犯下这些错,她会是七皇子妃,以圣人对七皇子的宠爱,将来不管是谁登上那位置,都会安排好七皇子,一个亲王肯定是少不了,还不用被卷入夺嫡风云,一辈子安稳富贵。
静安郡主闭了闭眼,心知想那些无益,先渡过眼前的危机再说。
她吩咐一声,匆匆忙忙地坐上马车朝皇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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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庄子后,褚映玉歇息一晚,第二天便去香山寺上香。
香山寺不若相国寺的名声大,胜在清净,加上香山这边有不少贵人的庄子,很多贵人来庄子里时,大多会顺便去香山寺上香,香火倒是旺盛。
香山寺就在半山腰处,一日来回没问题。
寺里有供给香客歇息住宿之地,为了表示虔诚,褚映玉打算到寺里住个几天,哪知道她刚提出来,乐嬷嬷就开始劝她。
乐嬷嬷是秋藜院的管事嬷嬷,也是教养嬷嬷,有管教小姐之责,最常做的事就是劝阻褚映玉,这个不能做、那个不能做,若是褚映玉不听,她便去告诉静安郡主。
这些年,乐嬷嬷也习惯大小姐像个面团儿一般,随着她揉圆搓扁。
这会儿,乐嬷嬷也劝道:“小姐,这可不行,寺里清苦,粗茶淡饭,您的身子骨娇弱,哪里能受得住?要是侯爷和夫人知晓,只怕会心疼您了。”
褚映玉面无表情,“我要去!”
“小姐……”
褚映玉没和她客气,直接道:“你若是再说一句,我便让人送你回京。”
乐嬷嬷噎了下,不敢再多嘴。
她倒是不怕被送回京,就怕自己回府后,夫人见她不在大小姐身边跟着会生气。
当年夫人派她到大小姐身边,让她好生教导大小姐规矩,还有一个,就是盯紧大小姐,不管她去哪里,都必须看紧大小姐,不管大小姐做了什么,都要向夫人汇报。
乐嬷嬷虽然不知道夫人是何意,不过府里是夫人管家,她一个当下人的,除了听夫人的,又能如何?
所以对于大小姐,乐嬷嬷也只能诸多劝戒,不让她行差踏错,也不让她离开自己的眼皮子。
这会儿不是在府里,夫人不在面前,只能先稳住小姐,等回京后再向夫人打报告了。
见乐嬷嬷闭嘴,褚映玉让丫鬟们收拾东西,去寺里住几天。
这名义也很正当,给已经去世的长平侯老夫人祈福。
她这当孙女的,去寺里吃斋念佛,给祖母祈福也是应有之义,说出去还能赢得好名声。
天空阴沉沉的,虽未下雪,但天气也不算好。
马车行到山脚后,褚映玉被一群人簇拥在中间,沿着阶梯往上走。
乐嬷嬷一边走一边唠叨:“小姐,这天儿冷,还下着雪呢,您实在不该在这种时候出门,万一您的身体又病倒,侯爷和夫人会担心的。”
褚映玉当作没听到,慢慢地往上走。
寄春厌恶地看了一眼乐嬷嬷,说道:“嬷嬷,你就少说两句,小姐可是给老夫人祈福,你想让她被人说不孝吗?”
寄春很不耐烦乐嬷嬷倚老卖老,但也知道她是夫人派过来的人,不能撵走她。
她很心疼小姐,也有些担忧,自从落水后,小姐的心情就一直不好,很少见她开颜。
虽然以前小姐也很少笑,文文静静的,大多数时候都一个人待着,但至少那时候小姐的心态是沉稳平和的,而非像这段时间,似是心里压抑着无数的苦痛,沉甸甸的。
最让寄春难受的是,小姐几乎每晚都没睡好,总是半夜惊醒,然后再难入睡。
好几次,寄春听到动静半夜醒来,发现小姐还没有睡,静静地躺在床上发着呆,也不叫人。
次数多了,寄春便知道小姐晚上能安睡的时间并不多。
乐嬷嬷不高兴地说:“你这小妮子,我也是为小姐好!夫人多疼小姐啊,小姐每次出门,夫人都会叮嘱咱们好好伺候小姐,不能离开小姐身边,以免小姐发生什么事……”
寄春真是气笑了,打量她眼瞎,什么都不知道呢。
夫人每次安排那么多人,难道不是让他们盯着小姐,管教小姐?好像怕小姐做什么丢脸的事似的。
别的姑娘至少还有玩乐时间,她家小姐除了学规矩,就是读女四书,不然就是做绣活,其他的都不允许她多碰,说会移了性情。
怎么不说二小姐移了性情呢?
这时,褚映玉突然停下。
周围的人见状,也跟着停下来。
褚映玉转头,冷冰冰地对乐嬷嬷说:“你再啰嗦,我让人将你从这里丢下去。”
瞬间,所有人都噤了声,连呼吸都变得极轻,乐嬷嬷愣愣地看着褚映玉,似乎没想到她会说这种话。
这是一个姑娘家会说的话吗?
怎地如此恶毒?
褚映玉见她终于闭嘴,继续慢慢地往上走。
昨晚下了一夜的雪,山道两边被大雪覆盖,白茫茫一片。
来到香山寺,褚映玉先去添香油钱,然后进宝殿上香。
上完香,她又为祖母点了一盏长明灯,接着跪在佛前,默默地诵着经,为祖母祈福。
褚映玉对祖母的感情很深,当年父母之所以会答应将她从青州接回来,也是祖母要求的。
回到京后,她在祖母身边养了半年,生平第一次体会到被长辈疼爱的滋味,那时候她心里希望,祖母能长命百岁。知道祖母生病,她甚至在佛前许愿,愿意将自己的一半寿命给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