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查完后,他心里了然,认真地说:“娘娘,你的身体衰弱,多有病痛,并非因病之故,
而是中毒所致。若贫道未看错,这毒已入肺腑,有十年之久。”
话落,整个大殿为之一静。
方总管下意识地看向大殿外,面露警惕之色。宫嬷嬷和翡音也紧张地看着孤鸿子,紧张中又透露出一种希翼之色。
陆玄愔沉默地坐在那里,双目幽深,只有褚映玉控制不住脸上的惊骇。
皇后的身体如此衰弱,居然是中毒所致?
皇后的神色未变,只是问道:“孤道长,这毒能不能解?”
孤鸿子神色凝重地摇头。
见状,宫嬷嬷等人脸上露出失望之色,显然他们也知道,皇后身体如此,确实是因为中毒之故。
先前听他一口断定皇后中毒时,他们心里确实涌起希望。
当初那些太医看来看去,根本看不出皇后病重的原因,只道是因先太子逝去,皇后伤心欲绝,承受不住丧子之痛,为此大病一场,身体便越来越不好。
后来还是松鹤道观的现任观主被请进宫给皇后看病,几经问诊,迟疑地道出皇后身体如此,是中毒所致。
那么多太医,都不能看出皇后身体真正衰弱的原因。
松鹤道观的观主虽看出,但也不太确定。
只有孤鸿子,给皇后检查完身体,一口道出皇后中毒,且十分笃定。
皇后见他摇头,倒也没有太失望,继续问道:“可有缓解之法?”
孤鸿子点头,正色道:“若是皇后娘娘信贫道,贫道倒是可以为娘娘缓解一二,延长娘娘的寿命。”
这下子,殿里的人都露出惊喜之色,褚映玉甚至忍不住微微倾身,一脸期盼地看着孤鸿子。
皇后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特别是看到儿媳妇有些失态的举止时,不禁莞尔。
她温声道:“本宫自是信道长的。”她微微坐直身,不紧不慢地说,“松鹤道观的陈观主是孤道长的师兄罢?当年他看出本宫中毒,并且曾道,本宫拖着这病体,纵是好药养着,最多也只能活个十年,便是极限。”
孤鸿子闻言,了然道:“娘娘后来用了别的药罢?”
若不然,皇后也不能撑到现在。
不过这药也只是治标不治本,最多也只能给皇后再多续命几年,而且越到最后,活着越是痛苦,不如死去。
皇后含笑点头,似是对自己能活到什么时候,并不在意。
然而,若真不在意,她也不会苦苦支撑到现在。
皇后看了一眼儿子和儿媳妇,继续问孤鸿子,可以为她续多少年的寿命。
孤鸿子没说大话,只道:“贫道医术不精,最多只能给皇后娘娘再续十年。”
“十年啊。”
皇后挺直的身子微微塌下,靠入身后的松墨迎枕之中。
她眼里似乎多了什么,教人看不清楚,显然心里对这个“十年”并不是太平静的。
好半晌,皇后微微一笑,“十年也不错,足够了。”然后温声道,“如此,就劳烦孤道
长。”
孤鸿子道:“贫道自会尽力而为。”
接着孤鸿子去隔壁偏殿,将治疗方式写下来。
宫嬷嬷等人紧张地跟过去守着,殿内剩下皇后、陆玄愔和褚映玉三人。
皇后看着面前坐着的儿子、儿媳妇,温柔地笑道:“辛苦你们了,没想到你们居然将孤道长找回来。”
她的容貌被这么多年的病痛折磨得憔悴不堪,已无当年的风华,但笑起来时,总会让人觉得是好看的。
其实当年想请的是孤鸿子的师父重山道长进京为她治病的,可惜重山道长早在几年前仙逝,只能请孤鸿子的师兄前来,对方的医术比不上其师,无能为力。
至于孤鸿子,他的名声不显,就算是他的师兄,虽知晓这小师弟的医术被师父称赞过,但达到什么程度,却不清楚。
是以当师兄的没有冒然开口推荐小师弟,以免为他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皇后又问:“你们如何找到孤道长的?”
她确实有些好奇,先前儿子只说找到一个医术厉害的道士,想让他进宫给她看病,却没说是松鹤道观的弟子。
陆玄愔闻言,淡淡地道:“巧合。”
若是提及如何找到孤鸿子,免不了会涉及到褚映玉的身世之谜,以及长平侯府当年隐藏的秘密。
在尚未查清楚真相前,陆玄愔不欲让太多人知晓,也不想让皇后为此费心。
皇后哪里没看出儿子不欲多说,倒也不多问,和他们闲聊起来。
直到孤鸿子那边写好治疗事宜,并开了一张药方子,三人也准备出宫了。
“皇后娘娘,您先按照这药方子用药,先吃上半个月,半个月后,贫道进宫给您请脉,再换别的方子。”
三人安静地出了宫,回到雍王府。
因答应要给皇后治病,现在孤鸿子也不急着离开京城,成为雍王府的座上宾。
褚映玉很是诚恳地朝孤鸿子道歉,“先前多有冒犯之处,还望道长见谅,日后若是道长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孤鸿子并没将之放在心上,理解地道:“王妃不必如此,是贫道当年行事不慎,让人打着贫道的名义差点坏了王妃的名声。”
给一个刚出生的孩子批命,说她刑克六亲,这种事在孤鸿子看来,简直是用心险恶之极。
也幸亏雍王妃并未受到影响,顺顺利利长大,若不然,便是他之过。
纵使他当时并不知情,却是被人打着自己的名号行此险恶之事,自己也要担上几分责任。
褚映玉特地吩咐柳总管,让他给客院那边多送些东西,务必要让孤鸿子在府里住得舒心。
也没别的,只要想到他能再给皇后续命十年,对他再客气都使得。
皇后是坤宁宫的定海神针,又何偿不是他们夫妻俩的定海神针,皇后活着,他们夫妻俩才能好。
褚映玉曾想过,上辈子自己死前,皇后还好好地活着,心里还曾庆幸。
现在想想,只怕自己死后,皇后的身体估计也撑不了多久。
怪不得那时候皇后大病一场,差点就去了,只怕她已经支撑不了太久,圣人才会对皇后那般宽容。
褚映玉想了许多,直到天色不早,她问道:“王爷呢?”
“王爷在书房。”
褚映玉闻言,便让人给她更衣,披上大红刻丝镶灰鼠皮的斗篷,去了书房。
来到书房,进门见陆玄愔伏案批阅公文。
他管着西郊大营,还有北疆的玄甲军,每日都有不少公文送过来,各种事宜不管大大小小,都要他亲自过目、处理,有时候甚至要忙到三更半夜。
褚映玉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
陆玄愔知道她来了,见她一直不说话,抬头看过去,见她站在门边,有些无奈。
“映玉,过来。”
褚映玉踱步朝他慢慢地走过去,然后被他拉到怀里。
她依在他怀里,因刚从外面进来,她的身子有些冰冷,不过他的体温高,在冬天时也是暖呼呼的,像暖炉一般,很快她的身子就被他身上的体温捂暖和。
褚映玉靠着他,低声问道:“王爷,母后怎会中毒?”
陆玄愔闻言,倒是不意外她会过来问。
不管是梦境里的前世,还是这一世,她素来敬重母后,平时若是无事,时常会进宫给母后请安,比自己这当儿子的还要尽心。
陆玄愔很自然地取来纸笔,在上面写着:【当年三哥出事,母后心神大乱,被人趁机而入。】
褚映玉拧眉,问道:“是何人所为?”
【慧贵妃。】
褚映玉盯着慧贵妃这三个字,有些迷茫。
她对慧贵妃并不熟悉,当年她回京时,年纪尚小,没人会和她说宫里的事。后来她被困在内宅之中,对宫廷之事亦是不了解。
当然,也有人为刻意抹去慧贵妃存在的原因,如今知道慧贵妃的人没几个。
褚映玉见他神色冷峻,知道他不太愿意提这事,体贴地没多问,原是想离开的,被他拉着。
“陪我。”他说道,声音醇厚温和,一双桃花眼含情脉脉地看着她。
褚映玉没办法拒绝这样的他。
听说长着桃花眼的男人,看狗都深情,以前她不明白,现在约莫有些明白了。
有时候,她总觉得这位王爷深情款款地看着自己,好像她就是他的全世界。幸好,雍王殿下在外时素来冷峻,不苟言笑,那股冷冽的气势,压过桃花眼带来的错觉。
唯有在闺房之中,当他一身气势敛去,变得温和时,桃花眼便藏不住。
褚映玉原是无聊地坐在旁边看书的,后来见他实在忙得不可开交,试探性地帮他分捡公文,分门别类的放好,方便他批阅。
对此陆玄愔很高兴,夸了她一句:“不错。”
她抿嘴笑了笑,帮他将公文分类放好后,继续坐下来看书。
两人一个看书,一个
处理公务,墙角的香炉里暗香袅然,一派宁静温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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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陆玄愔一早便出门,去了西郊大营。
褚映玉用过早膳,娴熟地处理完府里的事宜,对了几本账册。
将事情解决得差不多,她叫来关嬷嬷,让她坐下。
关嬷嬷只坐了半个身子,恭敬地问:“王妃可是有什么吩咐?”
褚映玉道:“嬷嬷,你在坤宁宫伺候了几年?”
虽不知她怎么突然问这个,关嬷嬷仍是老实地道:“奴婢是十三岁时被选到坤宁宫伺候,至今已有二十来年了。”
褚映玉暗忖,二十来年,确实是坤宁宫的老人,也不怨皇后会将她们派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