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棋定乾坤。”齐蕴瞥她一眼, “穆方简在就任北陲总兵前,曾做过锦衣卫指挥使,即便残疾,威严犹在,宋契得了他,便能利用他的旧部钳制北陲军和锦衣卫,进而钳制陆绪。”
周染宁恍然, “既然宋契能以穆方简定乾坤,我们也能。”
齐蕴淡淡眨眼, “嗯。”
“我们的下一站,是去找他?”
“嗯。”
周染宁受不得他疏离的样子,吸吸鼻子, “在我看来,能定乾坤的并非棋子,而是执棋的人,殿下便是后者。”
这也许是周染宁有生以来头一次刻意去恭维一个人,讲出口后,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回应她的,是呼啸的北风。
她偷偷打量齐蕴一眼,心里不是滋味。
齐蕴一手牵缰绳,一手拿马鞭,缓缓驱动马车,不经意地问: “我听徐福来说,你被陆绪囚禁了一年?”
周染宁骤感浑身冰冷, “嗯。”
齐蕴锁着前方的雪道,眸光幽深,没再问下去。
日落时分,霞光万道,马车行至一处废舍,众人下车歇息。
周染宁扶着徐福来走进塌了屋顶的房子,寻到一把椅子,拍开尘土, “徐老歇歇。”
徐福来捂着腰落座,看向站在门外的齐蕴,霞光映红了他的白衣,添了一丝人间烟火,笑着道: “四下无客栈,咱们就在此凑合一晚吧。”
齐蕴环视一圈,走进屋子, “好。”
肖柯瞄见废旧的灶台,踢了阿虎一脚, “把灶台收拾出来,爷要为殿下煎药。”
阿虎脸色红白交织,骂道: “不要脸。”
肖柯靠在门框上, “爷怎么你了,就不要脸了?”
阿虎还他一脚,踹在腰上, “下回再偷袭小爷,小爷踢废你。”
说完,扭头走向灶台。
肖柯一边揉腰,一边跟上她,随手一拍,拍在她的腰上, “娘们兮兮的!”
阿虎羞耻不已,红脸嚷道: “臭流氓!”
肖柯不以为意,推开她,弯腰掀开灶台上的大锅,被浮土呛得直咳嗽。
阿虎不想跟他呆在一起,挽起周染宁的手臂, “姐姐,我们去拾柴火吧。”
周染宁刚要点头,想起阿虎的“性别”,下意识看向齐蕴。
齐蕴眸光清冷,锁着阿虎挽在周染宁手臂上的小脏手,平静开口: “拿开。”
阿虎被他冷肃的样子吓到,背过手,退开一步,心想,这位太子殿下前后的差异也太大了吧!
周染宁解释道: “阿虎是我的书童,她是女……”
没等她说完,阿虎立马捂住她的嘴, “姐姐,我们出去吧!”
说完,拉着她走出屋子, “姐姐还是替我保守秘密吧。”
周染宁不解,阿虎挠挠脸, “我怕肖柯欺负我。”
“……”
时至二月,却感受不到半点回暖的迹象,夜里刮起狂风,吹的门板咯咯响。
齐蕴喝了药,坐在椅子上凝神静气。
他们所带的炭火不足,无法取暖,徐福来让人烧了酒,为大家伙驱寒。
辛辣酒水入口,周染宁捂嘴咳了咳,又仰头喝了几口,眼前发亮。
阿虎掏出馒头, “姐姐吃些干粮再喝,要不容易醉。”
看见馒头,周染宁想起昨夜与齐小乖的种种,心头苦涩,又羞耻,根本下不了口, “那给殿下吃吧。”
“哦。”
“等等。”周染宁叫住她,面颊被酒气熏红, “还是我吃吧。”
拿给齐蕴吃,总觉得怪怪的。
肖柯从马车上取下几床被子, “让徐老头和殿下睡炕,咱们这些粗人都在地上挤一挤。”
阿虎掐腰道: “我姐姐也是粗人?”
肖柯揶揄地瞥了齐蕴一眼, “殿下要说是,就是。”
齐蕴睁开眼,眼底透着点点冰沁, “肖柯?”
肖柯心一紧,手中动作顿住, “殿下有事?”
“再讲一遍。”
因为不了解齐蕴的真实性格,肖柯虽不服,却没硬碰硬, “请殿下和徐老睡炕上…还有周姑娘。”
齐蕴收回视线,看向狭窄的小床, “徐老睡吧。”
徐福来觉得不妥,哪有让主子打地铺的, “还是殿下…和染宁睡炕吧。”
周染宁刚要拒绝,齐蕴却道: “我们睡马车。”
周染宁: “……”
她能拒绝吗?可脑子好晕啊。
深夜,徐福来捧着汤婆子,躺在炕上,隐卫们挤在地铺上相互取暖。
肖柯推推阿虎, “说你娘们一点儿也没错,别人能打地铺,就你不能?哪来的娇气病?”
阿虎瞪他, “我就算睡车底,也不睡地铺!”
“那你就冻着!”肖柯躺在最边上,扯过棉被盖住自己, “等你明日变成冰雕,我们还能剩口饭。”
阿虎气不过,又没地方可去,盘腿坐在椅子上,裹着棉被,跟肖柯较劲,可终是抵不过寒冷,慢腾腾凑过去,蹲在肖柯身边, “喂,让个地儿。”
肖柯未睁眼, “叫声爷听听。”
阿虎对着他的脸比划两下,气咻咻站起身,很有骨气地坐回椅子。
肖柯打个哈欠,翻身背对她,似乎空出了一方枕席。
阿虎努努鼻子,挪了过去,掀开棉被,躺在肖柯边上,捏着鼻子嘟囔: “臭烘烘的。”
肖柯嗤一声,抬起手臂,用胳肢窝正对她, “嫌臭就滚。”
阿虎翻个身,懒得理他。
肖柯勾下唇,心想,比起呆板的隐卫,这小鬼倒是有趣多了,啧,肩头还挺窄,不像个老爷们。
屋外车厢内。
周染宁铺好地铺,掀开车帷,晕晕乎乎道: “殿下进来吧。”
齐蕴坐在车廊上没动, “你睡吧,我守着。”
周染宁眸光一动,望着他被月光包裹的背影,轻声道: “我一人会冷。”
齐蕴蹙眉,转眸看她, “你愿意?”
周染宁垂下眼帘, “殿下不愿意就算了。”
齐蕴略一思忖,起身进了车厢,高大的身躯立马将车厢显得逼仄。
周染宁坐在棉被上,双臂环膝,不知该不该邀请他一同入眠……
似乎太过暧昧,也太不矜持。
齐蕴看出她的犹豫,俊眉微挑, “你我不是已经圆房了。”
“……”周染宁脸刷一下红了, “我们没有。”
齐蕴靠在一侧的长椅上,曲起一条长腿, “那你为何要承认,已委身于我?”
周染宁哑然,原来,他在试探她。
换作齐小乖,做什么都直截了当,哪像眼前这位太子爷,时时刻刻提防着她。
因饮了酒,这会儿脑子有些混沌,加之天冷,只想赶快窝进被子里睡觉,于是道: “殿下不必试探我,我想委身之人,是恢复记忆前的你,仅此。”
话落,车厢内静谧无声,周围的空气渐渐冰冻。
周染宁醉意上头,胆子也大了些,将心中苦闷尽数吐出: “那个人是殿下,也非殿下,殿下若是介意,大可拒绝我的任何要求,我只当他消失……”
“睡吧。”齐蕴忽然打断她,主动掀开被子, “躺下。”
周染宁怔愣。
齐蕴躺进被子里,云淡风轻道: “我不是很介意。”
周染宁眨眨眼,想从他的话里辨出几分认真,几分调侃,可脑子越发混沌,索性钻进被窝,与男人隔着一段距离。
两人背对背,谁也没再开口。
齐蕴盯着长椅的椅腿,不知在想什么,过了许久,听见身后的人发出翻身的动静。
睡着了?
他撑起上半身,扭头看去。
酒水的后劲儿太大,周染宁陷入浅眠,迷迷糊糊间,闻到令她心安的沉香,潜意识支配身体,自然而然转了过来,嘴里念叨: “殿下……”
齐蕴转过身,撑头盯着她,车厢内只燃了一盏小灯,将将能看清她的容貌。
女子长发浓密,靡颜腻理,唇色红润,像只惑人的妖狐,睡梦中的她,敛去冷艳,妖气四溢,许是千年修为受损,需要温暖,竟不知不觉向书生伸出了手。
当她睁开琉璃眸时,身体也跟着凑了过去。
她醉了。
后反劲儿。
齐蕴拧眉看着落在自己胸膛的纤纤玉手,身体僵了。
周染宁半眯着眼,指尖沿着他的胸膛向上,抚上他的下巴,红唇轻启, “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