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笑一声,心里划过一丝讽意,接着大声喊道:“都给我住嘴!”
众人被她的修为所压,纷纷闭上了嘴。
和光无视众人,定定地看向慈悲禅子,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禅子,我知道你想救入魔修士,我明白你的好心。可是,三光堂主命令我在此看守他们,没有堂主和掌门的命令,我不能让任何人动他们一下。你为入魔修士着想的同时,为我着想一下可行?”
不等慈悲禅子回话,和光深深朝他鞠了一躬,语气里带上了几分恳求,“希望禅子不要让我难做。”
慈悲禅子的眼神久久地停留在她身上,他闭上眼,长长地叹息一声,道:“罢了。”
和光弯了弯唇角,在众人反应之前,朗声道:“万佛宗自菩提祖师开山立派,乃是正统的佛宗。门下诸禅,皆是佛门之禅。寺庙收容施主,乃是天生佛理。若有人不认我宗佛门,不认这理,何不出门右拐?大道朝天,各走两边,万佛宗从不强迫任何人。”
众人听到这话,脸色一黑,闭紧了嘴巴。出门右拐?恐怕还没走几步,就被天魔吞噬了。
和光身后的小弟子见状,瞪大眼睛,直直地看着她,心里溢满了崇拜之情。不愧是师姐,就是看准了他们不敢出去,逼着他们认下所有禅的正统性。
从菩提祖师开门立派,万佛宗的各种禅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然而,坤舆界的所有人只认最传统的慈悲禅,视其他禅也邪门邪法,唾弃之情溢于言表。
天魔之战发展到现在,万佛宗无私收容了这么多避难的修士,他们心中仍然充斥着那份偏见。依赖万佛宗,却又瞧不起万佛宗。俗话说端着碗吃饭,放下碗骂娘。这些人端着碗就骂起娘了,无耻至极。
师姐此举,即时不能改变众人的偏见,也足够让他们闭上臭嘴,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和光微微一笑,仿佛方才诱逼众人离开的不是她一般,对慈悲禅子道:“师妹也不是什么恶魔。三光堂主只吩咐我在此地看守好入魔修士,并未说不能治疗他们。我可以放开一个口子,师兄领着慈悲禅的师兄弟们进去。”
说完,她当即命令弟子们放开一个口子,示意慈悲禅子随时可以进去。
白衣修士面容狰狞了一瞬,而又恢复成那副风度翩翩的样子。他抬起扇子,拦住慈悲禅子上前的脚步,“大师,俗话说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您既然决定超度入魔修士,不若给他们最好的环境和治疗,把他们带回慈悲峰。”
慈悲禅子抬眸,意味不明地瞧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拂开他的手,朝除魔阵走去。白衣修士跟着慈悲禅子,神情急促,似乎还想再劝些什么。
和光嗤笑一声,抬指一划,拦在白衣修士的脚下。地面登时生出一道金色的长线,闪耀着夺目纯净的佛光,隔绝了除魔阵和外围的散修。
“跨过此线者,有感染魔气的风险。任何人跨过此线,不可再回。”
她朝白衣修士笑了笑,道:“施主,你可想好了。是跟慈悲禅子一同进去超度入魔修士,还是留在外面,安安全全地玩你的扇子。”
白衣修士皱眉瞪着她,差点咬碎一口银牙。她明明知道自己是想劝慈悲禅子,不是超度入魔修士,非要说这般话,让他不好进退。
该死的和尚!
他抿住唇,小小地吸了一口气,又恢复原先那副风度翩翩的佳人公子模样,礼仪端庄地抱了一拳,转身离开了。
旁观的修士看着这一幕,没看懂他们的争锋相对,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眼见自身密不可闻的目的没达成,灰溜溜散开了。说散开也不全对,散修聚集区离除魔阵就隔着一堵矮小的破墙,他们纵使离开,也能清楚地看到圈内发生了什么。
执法堂的弟子们见慈悲禅子到来,以为超度有望,纷纷期待地看着他念咒除魔。
然而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无论慈悲禅子净化多少魔气,入魔修士的体内心魔又会生出成倍的魔气,生生不息。除非一举净化所有的魔气,入魔修士又攻破自身的心魔,不然不可能有堪破心魔的可能。
慈悲禅子的治疗,没有给除魔圈带来一丝效果。
不仅执法堂的弟子看到了,外边散修聚集区的修士们也看到了,无言的烦躁和压迫在人们心中慢慢升起,恐惧和憎恨在暗地里滋生。
和光旁边的嗔怒禅小弟子看到这一幕,不禁暗地里传音给她,“师姐,这些人已经没救了。”
她眼睛都没眨一下,语气也是平淡无波,“我知道。”
小弟子不解,“我们站在这儿,只是白白浪费人手,不如去前线抗敌。慈悲禅子出手,也只是白白耗费佛力。不如告诉三光堂主,把他们丢进地牢自生自灭算了。”
他扭头看她,她轻笑一声,似乎被他的话逗乐了一般。
“他们没救了,三光堂主早就知道了。”
“啊?”小弟子疑惑地瞪大眼。“那堂主还把他们关在这儿,不远处就是散修聚集区,多危险啊。”
“正是因为不远处是散修聚集区,才把他们关这儿。不止我们知道危险,也要让那些散修们知道他们危险。”
小弟子歪了歪头,不是很懂她的意思。
“他们没救了这件事儿,不止我们知道,不止三光堂主知道,外面这些散修也知道。他们最好的结果是解脱,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生生在魔气中挣扎。所有人都知道,但是没有人开这个口。灭杀几千无辜修士的决定,没有人承担得起。”
“我们和他们都在僵持,等对方开这个口,把杀人如麻的帽子扣给对方,自己爱惜羽毛,做那个大慈大悲的大善人。”
“就像方才那样,散修们都躲在慈悲禅弟子身后,他们张口闭口,说着救治同族的大道理大情怀,满心满眼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把这些人带离散修聚集区。不管带到哪里都行,既然慈悲禅子跑出来做这个替罪羊,那就把包袱扔给他。”
小弟子听完,登时心底冒火,“这些人,什么玩意儿?万佛宗好心收留他们,他们就这么想,狼子野心。”她扭头看向她,“师姐,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就这样等着吗?”
她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放心,快了。”
“什么快了?”
不管他怎么问她,她都不肯开口了。
三日后,慈悲禅的弟子都累坏了,周身的佛力缓缓消散,就连慈悲禅子也不住地喘着粗气,然而救治几乎毫无成效。没有一人成功堪破心魔,恢复正常。
就在这个时候,除魔阵里冷不丁地传出一声惊呼。
一名入魔修士趁着慈悲禅弟子喘气的时机,从放开的口子内逃出。执法堂的弟子想去拦,剩下的入魔修士都站起身来,场面瞬间混乱起来。
不止如此,围墙对面的散修群中也冒出阵阵惊恐的大叫声,众人纷纷看向这儿,怒骂声、叫喊声不绝于耳。
“你们还愣着干嘛?快抓住他们!”
“西面,有人快跑过来了!”
“杀了他!快杀了他!那人已经没救了!”
……
嗔怒禅的小弟子看到散修们瞬间改变的嘴脸,头顶青筋直跳。他传音给和光道:“师姐,这些家伙……”
她打断他的话,远远地瞥了散修们一眼,哂笑一声,语气里竟然带上了几分兴致,“时机到了,你联系地牢的执法堂弟子,做好接收准备,吩咐他们空出至少五百个牢房。”
吩咐完,她转身朝入魔修士们而去,一手挥出蛟筋,一手挥出龙筋,其中还夹杂着一颗有些奇怪的舍利子,双管齐下。不到一刻钟,熟练地又绑起了所有入魔修士。
她朝慈悲禅子惨然一笑,伸手帮他净化被入魔修士所伤而感染的魔气,大声道:“师兄,你先休息一会,接下来再继续吧。”
“继续?”
“什么?你们还要继续?”
“和尚,你没长眼吗?慈悲禅子都净化不了,这些人已经没救了!”
“还要再继续,再开放这个口子,要是下次来不及关上,来不及拦住他们怎么办?要我们所有人给他们这些魔头陪葬?”
……
和光沉下眉头,正色道:“这些人不过是走火入魔罢了,也是我们人族的一员,怎么可以称他们为魔头呢?未免太过狠心?”
白衣修士铁青着脸,迈过人群,站在和光面前,直言道:“大师,恕我直言,他们已经没救了。”
只见和光露出异常惊讶的神情,怀疑地瞥了他一眼,“施主,我记得你说过,走火入魔的修士也是人,也有被救治的权利。刚才慈悲禅子不过是一时手生,他现在熟悉了超度心魔的技巧。等他恢复完,再让他试一次吧。这次他准行!”
白衣修士听到她暗含讽刺的话,脸一下子黑了,环视围观众人的神情,进也不是,退了不是。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郑重地说道:“大师,我觉得他们没救了。要是再把他们关在这儿,我们这些正常的修士也有感染魔气的危险。”
和光紧缩眉头,一脸不敢相信,“施主,你怎么能为了自身安危,为了一己私欲,抛弃这么多修士呢?这里可足足有好几千人,都是我们的同族啊。”
白衣修士紧握双拳,强迫自己忍受她的目光,道:“大师,我没有放弃他们,只是想把他们挪个地儿。”
和光捂住嘴,皱眉思考了一会,“挪个地儿?挪哪去好呢?”
白衣修士心下一松,眼神一亮,直言道:“不如解开他们的绳子,把他们放出万佛宗。”
“那不是任他们自生自灭吗?他们身上的魔气,只会越来越多。况且,他们这么危险,很容易伤害到外边落单的修士。施主,你还有别的建议吗?”
“容我想想。”
和光抬眼,看见白衣修士咬牙深思的神情,心里啧了一声,这家伙没用啊,脑子不好。算了,她还是给他提个醒吧。
“施主,我觉得把他们关在这儿挺好的,没什么危险。”她在“关”字上加重音。
白衣修士终于听懂了,他一合纸扇,语气里带着兴奋和雀跃,“不如把他们关进地牢。”
和光面露不忍,“地牢,不太好吧。”
白衣修士拿出劝人的姿态,苦口婆心,“这有什么不好的,地牢多安全,他们在那儿还能思考人生呢……”
嗔怒禅的小弟子看到这一幕,回想起师姐吩咐他安排地牢的任务,以及她之前提到让对方先出口,让对方主动接过这个锅。
一桩桩、一件件连起来,小弟子不禁对师姐又生出万分敬佩,他传音道:“师姐,你之前说‘快了’,是不是早就料到他们会主动提起这事儿?”
她哼笑一声,道:“这些人早就看入魔修士不顺眼了,如今露出这幅恶心的面孔,不过是受不住刺激了。被冲开的口子,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关于怎么处置入魔修士一事,万佛宗与散修之间的对峙,终究是万佛宗一方赢了。对峙一事,讲究的便是哪边沉得住气。
这些散修既要万佛宗的无私庇佑,又想把杀人如麻的锅扔到万佛宗头上,想得太美了。
第118章 118捅了天了
◎菜瓜,你被策反了?◎
话说那日,和光只身离开,徒留江在鹅在原地。
江在鹅依依不舍地遥望着她的背影,冷不丁地被拎住脖颈提起来,迎面扑来一张垂涎三尺的脸孔,只听得王负荆喃喃道,“正好,晚上加餐。”
嘎——
江在鹅忍不住大叫一声,急忙扑腾着翅膀,想要逃离,却被王负荆紧紧攥在手里。
不一会儿,王负荆端来一口不大的锅,却正好能装下他。锅下烧着熊熊烈火,火星子不停地往外跳,锅里的汤水热腾腾地冒白气。王负荆握着一把大勺,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儿,笑吟吟地搅拌。
闻到扑面而来的香味,江在鹅再也憋不住了,传音道:“道友,救我!”
然而一人一鹅相距太远,对方没能听到他的传音。
无奈之下,江在鹅只能扯开喉咙,大喊嘶叫,希望和光能听到他的哀鸣呼救。
嘎嘎—嘎嘎嘎——【道友,救命啊!】
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我真的要被煮了!你回来看我一眼!】
嘎嘎——嘎嘎——【救命!救我!】
……
搅拌声突然间停了,江在鹅心底一跳,扭头一看,就见王负荆露出魔鬼的笑容,一步步接近他,那只可怕的大手一点点向自己的脖颈袭来。王负荆的手掌上密布着大大小小的疤痕和烧伤,实在不像是养尊处优的手,手上的伤痕也昭示着王负荆的命途多舛。王负荆的手,甚至比常年练剑的他的手还要粗糙。
此时江在鹅无暇深思这些,他想的是,王负荆究竟用这双手掐死了多少只鹅,剥掉了多少鹅毛鹅肉!
一个个血淋淋的画面在他脑海中蹦出来,他尖利地长鸣一声,嘎嘎—嘎嘎嘎——【和光,你回来!】
周围的修士听见凄惨的叫声,纷纷扭头望向这边,面露不忍,然而见到王负荆的那一瞬,又扭回去,装作不知,面露晦气。
王负荆一拳头敲他脑袋上,敲得江在鹅眼冒金星,不耐烦地说道:“吵死了,你主人早就走远了,再怎么嚎也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