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贤儒门,审讯室。
此次事件干系到了昆仑剑宗和无相魔门,为了避嫌,故由万佛宗和大衍宗联合审问,其他宗门协助调查。萧玉成又是大衍宗弟子,故主审官为万佛宗的佛修。
佛修拿起九节竹内萧玉成的档案,快速过目,朝着对面坐立不安的萧玉成温柔地笑笑。萧玉成松了口气,刚要回笑。
佛修登时横眉倒竖,猛地一拍桌子,吓得萧玉成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萧玉成,你去鬼樊楼究竟为何?”
萧玉成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全说了。
半年前,涂鸣救走残指,还掳走了柳依依和柳幽幽,他去鬼樊楼是为了找柳依依。他从鬼樊楼的中介人口中得知残指近日可能出没在万人冢。他便去了万人冢,一开始没看到残指,只看到了吸人灵气的季子野。他逃跑时,遇到了残指。
残指想捉了季子野拿悬赏金,他们便打起来了,季子野不是残指的对手,几下便被残指绑住了。但是没想到季子野背后还有靠山,黑袍子一出手就重伤残指。
季子野有靠山,残指也有,他就叫来了他师父涂鸣。
“后来......”萧玉成倒吸一口凉气,瞪大眼盯住佛修,往前扑腾几下握紧佛修的手,大声辩解。
“我也不知道涂鸣就是昆仑剑宗夏枕风啊!我也不知道夏剑尊打不过黑袍子啊!我也不知道夏剑尊他丫的居然会进阶啊!”
说到这儿,他心底涌上无数悲痛,猛地一锤桌子。
倒了什么血霉了,摊上这么个事儿!
大衍宗的法修眼底不禁划过一丝怜悯,他咳了咳,“这么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萧玉成低着头,闷闷地应了一声。
佛修又敲了敲桌子,问道:“大衍宗的柳幽幽和你什么关系?”
“年少无知时犯过的错。”
“说人话!”
“我以前喜欢她,后来不喜欢了!”
“花灯节的第一夜,残指袭击的时候,你为何和柳幽幽在一起,还有季子野?”
萧玉成满脸苦涩,“大师,和喜欢的女修一起逛街没什么问题。”
法修瞟了几眼档案,犹豫了一下才说道:“可是当时,季子野和柳幽幽好像是公认的一对。你......”
“他们只是谈个恋爱,又不是结了道侣,挖墙脚不犯法吧。”
佛修怒目一瞪,啪——又猛拍桌子。
萧玉成深吸一口气,狠狠低下头,一口气说道。
“我下贱,我□□,我插足人家感情,我不要脸!”
佛修不忍直视,嫌弃地摇摇头,见柳幽幽一案实在问不出什么了,翻出另一份档案,“盛京花魁夜,你去红袖招做甚?”
萧玉成支支吾吾道:“男人去红袖招,还能干嘛?”说完脸颊一红,扭开了脸。
“花魁夜距离花灯节才多远,你方才喜欢得要去挖墙脚,现在转头就去嫖?”
“我......”萧玉成脑子一抽,忍不住脱口而出,“男人的劣根性。”
话音刚落,成功收获了两道鄙夷的眼神。
“我那晚不是没嫖成吗?再说了,花魁夜的妹子全被你们万佛宗的观邪师叔收走了。”萧玉成眼神一亮,登时想起来。
“我之所以去花魁夜,是因为万佛宗的和光前辈提过一句,她说花魁夜空前绝赞,让我务必去开开眼,我才去了。”
说着说着,萧玉成心里头不禁冒出一股火。
这两人总拿着花魁夜问话干嘛?他去花魁夜,是因为万佛宗执法堂的三把手和光。花魁夜没能尽兴,是因为副堂主明非。合着好处全让他们占了,还来教训他。
法修看着他的模样,换了个话头,缓解缓解氛围,看似无意地提起,“听说那日盛京王家的王千刃也去了,还去你那桌打了招呼。”
“王千刃?”萧玉成眯着眼睛想了想,“是啊,当时他和旁边的天极界修士关系那么融洽,谁知道那天极界修士说动手就动手。”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登时瞪大了眼睛,连忙摆手,“王千刃遇害一事,可和我没关联。王千刃是朝谢玄打招呼,我可不认识他。”
萧玉成没进九节竹,自然不知道当时捉拿王千刃的弯弯道道。
审问的两人又细细询问了几句,都没找出任何破绽。万人冢外,萧玉成遇见季子野一事,看起来真是偶然。
法修轻轻摇摇头,传音道“他是真不知道。”
佛修皱了皱眉,“这也太巧了,最近的两次异界来魂事件,他都在场。黑袍子一事,他也某种程度上参与其中。”
法修想了想,传音道:“或许是倒霉?”
佛修觑了萧玉成一眼,“什么人倒霉成这样,扫把星转世吧。”
总之,萧玉成身上找不到任何破绽,但是九节竹慎重起见,还是把他列为高危对象,重点观察。
此时的萧玉成想不到,他不过是大衍宗的一个普通弟子,坤舆界的一个小小金丹,竟然值得所有宗门严阵以待。从此,无论他前往哪座城市,那座城市的执法堂立刻会收到消息,派出探子暗中监视他。
他的修行速度、他的功法、他的法宝、他的交际圈、他撩过的所有女修,他去过几次红袖招,点过哪个妹子,他们一起待了多长时间,精确到几分几秒都被记录在案,封存在档案之中,重点排查。
直到几百年之后,他终于被纳入九节竹的那一刻,看着堆成小山的档案,门门写着他的大名,欲哭无泪。
另一边,残指被九节竹的药修治疗过后,也带到了审讯室。
他懒散地靠在椅子上,伸出手,十指的红线都被取下了,只剩光秃秃的疤痕,怪难看的。他抠了抠连接处,几滴血珠子蹦出来,才满意地笑了笑。
佛修压了压眉头,“邪修残指,你为何会出现在万人......”
残指屈指一弹,一颗血珠子直直朝佛修嘴里射去。佛修连忙住嘴,抬手挡住,他再想说话时,残指抢过了话语权。
“大衍宗的伪君子什么时候和万佛宗的秃驴这么好了?还能一起查案?无相魔门和昆仑剑宗呢?一个是他们剑尊,一个是老祖,就这么放心地把案件交给你们?”
佛修面色不改,“不关你的事。残指,记住你的身份,你是邪修。正道不追究你们那点泥沟里的事儿,不是不能管。你若不配合,我们搜集够残杀修士的证据,足够你蹲到大牢蹲到老死。”
残指垂下眸子,让人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
佛修以为他要配合,再次开口时,又被他堵住话头。
“你们同属一个组织?那种跨门派,大小宗门联合的组织?鬼樊楼的中介人之间是有过这么一个传说,不过没有人真正见过,没想到居然被我撞上了。”
佛修拧了拧眉头,厉色道:“残指,你搞清楚,现在是我在审你,你最好懂点分寸,乖乖说出当时发生的事情,不然......”
“不然怎样?”残指笑了笑,翘起二郎腿。“不然就把我扔大牢?以什么罪?杀人罪?”
他的笑容渐渐散了,眼神倏地锋利起来,“大师,你搞清楚,我杀的人都是你们让我杀的。我只杀正道悬赏令的人头,杀他们合情合法,你拿什么给我定罪?”
“啊。”似乎是想起什么,他又笑了起来,“我还杀鱼头,不过我做得隐秘,恐怕你们找不到证据。”
佛修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怎么可能?”
残指抬手抚上嘴唇,摸了几下才想起唇钉也被收走了。
“我的储物袋里留存着练气至今杀过的所有人,不信的话你可以去翻翻。多亏我那个好师父,夜止儿啼涂鸣。呵。”他嗤笑一声,“现在该叫夏剑尊了,他只让我接他给的悬赏令。唯一的私单是大衍宗的柳幽幽,可惜没成。”
“涂鸣说,哪一天遇到跨宗门的修士围捕,就交出那沓悬赏令。那天,就是今天吧。”
佛修他朝身后摆摆手,审讯室外的弟子连忙送上残指的储物袋。他迅速翻阅一遍,发现残指所言不虚,他
沉默不语,脸色黑了下去。
残指抬起脚,一脚把两人之间的木桌子踢个粉碎,他掀起眼皮,瞥了佛修一眼,脸上露出恶意的笑容。
“大师,咱们可不是判官和犯人的关系,而是为民服务的官员和乐于助人的百姓,你谦虚有礼地问,我便善解人意地回答。”
“首先,百姓有一个小小的要求,我丢了唇钉和手指红线,想必大人很乐意帮我找回来。”
残指抬起下巴,点了点储物袋。接着,朝佛修伸出手,示意他亲自帮自己一阵一阵缝上去。
关于残指的审讯,便在血肉横飞的过程中进行了。
圣贤儒门执法堂,九节竹临时会议室。
事件发生之时,顾鼎臣说的是请大小宗门的话事人及时参与会议,然实力与影响力不够的宗门,以及完全对解决此事束手无策的宗门都默契地婉拒了。
王谢两家人手不够,忙于处理后续,无法及时赶到,故而退出此次会议。
四大宗门有渡劫期长老坐镇,能够划界而出,自然来得最早。其他宗门门内无常年坐镇的渡劫期老祖,只能苦捱捱地赶传送阵或御剑飞行。
西瓜来得最早,顾鼎臣刚发完命令,眨眼间西瓜便出现在圣贤儒门执法堂门外。万佛宗执法堂的事宜,明非和观邪能够处理,他无需多加吩咐。
来穆臣晚一步,夏剑尊进阶之时,他还在久违的美梦中。洞府被掌门神不知鬼不觉地闯进,美梦登时变噩梦。他被迫爬起来,以最快的速度树冠穿衣,还要给封曜和步云阶带句话,让他们暂且放下堂主之争。
第三是韩修离。无相魔门的路掌门本想亲自出席,一想到与会的都是小辈,他去的话有点跌份儿,又歇了这个心思。
出门前,掌门嘱咐了韩修离好久,让他跟紧万佛宗的步伐。此次九节竹会议,和光的地位不够,出席的是堂主西瓜。掌门吩咐了好几遍,西瓜选哪个,他就选哪个,西瓜打哪,他打哪。一到圣贤儒门,先以前辈后辈的身份问候西瓜堂主。
韩修离脑瓜子不聪明,但他一一都记住了。于是,他一进圣贤儒门的执法堂大门,直冲西瓜堂主。
来穆臣也刚进门,就在前边,韩修离风风火火地进来,他自然看到了。来穆臣转身,摆出一如往常的微笑脸,伸出手正准备朝韩修离打招呼,没想到韩修离直接越过他,往更前边的西瓜冲去了。
前方,西瓜回头,一边招呼韩修离,一边擒着意味不明的笑容瞥了来穆臣一眼。
来穆臣抬着手,继续抬着也不是,放下也不是,只能维持礼貌得体的微笑。
这时,一只大手及时握了上来,带着凛冽刺骨的剑气,昆仑雪山万年不化的朔风凌雪扑面而来,来人正是江在棠,他腰间的无双剑,令人一眼生寒。
江在棠担心夏剑尊的安危,等到昆仑长老带回夏剑尊,确认夏剑尊的情况后,才迟迟赶到。
四人问候着,刚进入会议室,就陷入了每一次会议都会遇到的第一道坎——座次
昆仑剑宗此次有亏,江在棠主动退出。韩修离没注意到座次问题,只是小脑瓜里纳闷,大家怎么不坐?他跟在西瓜堂主身后,西瓜堂主没坐下,他也不好坐下。
西瓜和来穆臣明争暗斗地较了会劲,扯开两把椅子,两人同属最上。
四大宗门以外,参与会议的还有圣贤儒门的顾鼎臣,天道院的钟离亭,万兽门的石蛮,药门的冷白薇,媚门的曲无眉,以上皆属这一甲子的十一坤柱。剩下几个宗门的与会人员,无法动摇以上宗门的决定,不提也罢。
其中,顾鼎臣能力突出,以凡人之身主管圣贤儒门的大小事务,此次九节竹会议也由他出口召集。
其他坤柱的宗门内无实力强劲的大乘期修士,无法接任大乘期战力,故而对会议影响并不大。宗内掌门思忖着,不如让小辈长长世面,也符合与会人员的整体修为。
时候还未到一刻钟,与会人员来了不少,又没完全来齐。此时会议未开,正是铺垫会议基调的好时候。
来穆臣率先发难,箭头直指与他同等地位的西瓜。
“听闻贵派的观邪与涂鸣交好,和光也同他有些不明不白的关系。关于涂鸣的真实身份,他们就没点思绪?”
这话说得妙,在座众人一怔,无数道视线射向战场中央的两人。
西瓜笑了笑,“我来之前,也特意问过观邪。他与涂鸣寻常见面,涂鸣也一直带着鬼面。两人喝酒时,涂鸣倒是摘过,不过面具下是一张赖疙瘩脸。我那师叔性子软,不忍盯着涂鸣看,怕伤了对方的心,故也没发现那张赖疙瘩脸与夏剑尊相像。”
“至于和光,更别提了,她与涂鸣又差辈分又差修为,哪能发觉涂鸣的不对。”
来穆臣轻哼一声,“哦,是嘛。我还以为贵派早就知道了涂鸣的身份,就是捂着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