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盛京樊楼的说书人从暗线那儿听来个消息,万佛宗暗中召回了所有游历在外的修士。说书人琢磨着万佛宗或是打算开战,他揣着这个推测,打算说书的时候说出去。
他还是从滨海城的事情谈起,滨海城正是热门话题,哪怕隔夜饭炒了一遍又一遍,听客们也听得入神。
他说了一会儿,酒楼的气氛不错,客人的热情一如既往。说书人心中暗喜,再讲一段,暗线的消息就要说出来了。
听客们绝不会听过,他已经能想象到底下热火朝天的欢呼声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位客人的玉牌响了响,客人正在兴头,反手把玉牌翻了过去。玉牌又叮叮叮响了许多下,旁人都不悦地瞪过去。客人无奈,只得不耐烦地翻过玉牌,查看信息。
这一看,脸色登时就变了。
客人迅速从说书里回过神,手指头对着玉牌敲个没停。
说书人见状,心里不大爽快,这马上就要讲到暗线的消息了,那家伙怎么不听了啊,玉牌响得真不是时候。说书人又立马放宽心,这么多客人都全神贯注地听着呢,少一个不打紧。
然而,大堂又响起叮叮叮的声音。
不止一处,从各个桌上、各个角落响了起来,此起彼伏,响个没完没了。
客人们拿出玉牌一看,脸上不约而同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眼睛睁得极大,似乎是为了确认一般,把玉牌的消息看了好几遍。
捏着玉牌的客人们对视一眼,试探地问道:“你也听说了?”
“真的假的?该不会是蒙人吧?”
“万佛宗这么猛?”
“哎哟,坤舆界真要变天了。”
......
大堂里顿时讨论起来,无人再往说书人那儿瞟上一眼,知道消息的互相讨论着。不知道消息的也起了兴致,扭头询问旁座。
说书人咬牙切齿,一字一字地继续说书,试图拉回客人们的注意。
说书时,不能大声喧闹是樊楼默认的潜规则。以往,客人们遇到急事,也是匆匆离开,从未有过像今日这般高声吆喝的场面。
说书人感到面上无光,提高了声调,想要把众人的声音压下去。马上就要说到暗线了,为了众人期待崇拜的目光,他把这个消息憋在心里许久了。
然而他的声音越高,客人们似乎是嫌弃他吵一般,讨论声就越响。
“听说步云阶把全副身家都押上了,为了请大衍宗最厉害的阵法师出山,他把洞府飞船全卖了,向执法堂借了一大笔钱,还签了整整一百年的卖身契。好家伙,他这回要是没当上堂主,还不得去睡大街。”
“步云阶那个都不算什么!蛇族可是倾巢而出,把一族的命运都堵上了。这要是打输了,蛇族不得被一窝端了啊。”
“你们怎么都不说龙族啊!万佛宗居然把龙主搞回来了!龙百川都活了多少万年了,万佛宗就不怕打不过龙百川,被反将一军?”
“不会吧?话又说回来,龙百川修为实力到底多高了啊?当今坤舆界,哪个能和它打一打?”
......
酒楼外的街道,来来往往的人潮仿佛是被按下暂停一般,缕缕行行停下脚步,望着手里的玉牌出神。吆喝的小贩嘎然而止,卖艺的艺人任凭道具砸在脸上,讨价还价的老板顾客把商品抛在一边,拥抱接吻的恋人眼里心里再没对方......
各人的神色与酒楼众人一模一样,面对难以置信的事实,不得不逼迫自己相信。
紧张和无措的情绪在无言的沉默中蔓延着,直至包裹了这儿的所有人,众人的情绪交织缠绕在一起,发酵到最后,究竟会酝酿出什么东西?现在的他们还不知晓。
台子上,说书人没带玉牌在身,自然不知发生何事。
他依旧侃侃而谈,终于说到了暗线的消息,他一拍醒木,特意把声音提得极高。“
这时,台子下的小二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停下。说书人不耐地瞪了几眼,懒得搭理,等他说出万佛宗准备打战的消息,定能重获众人的目光。
小二面色焦急,竟然直冲台子上来了,凑到说书人跟前,低声道:“别说了!出大事了!万佛宗打战了!”
说书人吃惊,“你怎么知道?我的暗线昨晚才告诉我,万佛宗点兵了,估计是打算打战了。”
“哎呀!”小二脸上露出心急和愁苦,“不是打算打战,是真打了!”
说书人睁大眼睛,“万佛宗发布打战通知了?什么时候?咱们得早点避难去!”
小二狠狠跺跺脚,“怎么说不清呢!打啦打啦!一个时辰前就打起来了!东临城清空了!蛇族和万佛宗的军队都碾过去了!龙族都排排杵在岸边,和蛟族对峙!”
小二说得急,又拍桌子又敲醒木,酒楼的众人都听到了,顿时一静。
说书人也傻了眼,怔怔问道:“那......那咱们怎么办?”
樊楼是大衍宗旗下的产业,盛京樊楼更是其中翘楚,樊楼的店员知道的总比外人多些。
“执法堂下了命令,各酒楼搜查附近的海族,一旦见到就先捉起来,交给无相魔门的魔修。”
“海......海族啊?”说书人眨眨眼,颤抖地指向外边,“那不就有一个?”
话音刚落,酒楼的众人纷纷扭头,看向大堂的海族。
海族连忙纵身跃起,一下就往门口奔去。它速度极快,众人都没反应过来,就让它跑到了门口。
眼见就要被它逃脱,它刚跨出门槛,砰——门外伸出一只脚,狠狠踢在它胸膛。它吃痛大叫一声,跪倒在地。
门外的脚又踩在它肩上,把它往地上压。
门外那人没走进来,众人不知他是何身份,清风徐徐吹进酒楼,一片黑色的衣角被拂进来,其上赫然绘着无相魔门的纹路。
海族呲牙咧嘴,立马掏出刀,砍向那腿。
说时迟那时快,黑色的重影中,那脚第一下从下往上踢在海族手腕,刀子脱手飞向上空。
第二下踢在海族胸膛,海族如块抹布滑过酒楼大堂,嵌进对面的墙里。
那海族挣扎着站起来,想从墙壁那儿的窗户逃离。大堂之间的距离不小,魔修想从大门跑到窗户,恐怕要花不少时间。
酒楼众人看着心急,海族已经跑到窗户边了,门外那人还没有迈进来的意思。
海族打开了窗户,跳起身欲逃。这时,刀子掉下来,那脚第三下踢在刀柄上,刀子猛地射出,钉在海族脑袋边。
海族感受到脸颊上的冰冷,浑身颤抖,害怕得再无逃跑的心思,狠狠地摔在地上。
这三脚,着实厉害,大堂众人不禁喝彩。
说书人捞起醒木就要拍下,拍下的前一刻,哒——那人迈进门。
黑底红纹的衣袍,袖口醒目的金线,眼底魔纹,左耳三个银钉。
说书人倒吸一口凉气,醒木铛地一下掉在地上。
听到小二说把海族交给无相魔门时,说书人还以为交给驻盛京分部的魔修,没想到来的居然是......
无相魔门少门主,韩修离。
好家伙,少门主亲自上阵,看来无相魔门也下了血本。
众人认出他的身份,喝彩声嘎然而止,仅呆呆地凝视着他。
韩修离似乎没注意到众人的眼神,也不在意因他安静下来的气氛。他径直朝海族走去,把铁链子拴在它身上,便拖着离开。
临门一脚,韩修离顿住了,微微偏头,瞥了说书人一眼,淡淡吐出三个字。
“带走了。”
说书人好久才回过神来,愣愣地答道:“啊。”
韩修离离开后,大堂里爆出了更大的欢呼声。
“那三脚,那三脚你录下来了吗?我一定要回去练一练!韩修离手都没动!武器都没出!门都没进!三脚就解决了!”
“我的天,那就是魔修吗?太酷了吧!我当时怎么没选无相魔门啊!”
......
隔壁酒楼大堂里,站着一只元婴中期的海族。
此酒楼专贩海鲜,大堂四壁全是装鱼的海水箱。魔修不擅水,魔气击不穿海水。它借了地利之便,把魔修们撵得四处跑。
其时,一个元婴期光头站在正中,明明使着魔气,却没穿无相魔门的弟子服,此人正是菜瓜。
他把错金铁棍立在地上,两手聚起魔气团,朝它抛来。这魔气团连那几名低阶的魔修都不如,缓缓地朝它飘了过来。
它不屑一顾,连水壁都没扬起,任由魔气打在脸上,消耗殆尽。
光头又抛了好几个魔气团,毫无作用,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直直冲它奔来。闯过海水凝聚的水壁时,身上的魔气一一卸下,融化在海水中。
等他冲到面前时,身上再无一丝魔气,如同一个普通的凡人一般。
大堂的魔修们面露惊慌,忙喊道:“师兄快回来!赤手空拳的话,打不过这家伙......”
为时已晚,光头已经一拳挥在它脸上,拳头上还留存着几缕魔气,触到脸的那一刻,便融化了。
它嗤笑一声,反之一掌把光头拍开。毫无魔气的光头,和如鱼入水的它对阵,自然是它单方面按着光头打。
光头被水团打得左摇右摆,身上伤痕累累。他摁住一侧鼻翼,狠狠地擤出血水,又抬脚攻来。无论他怎么凝聚魔气,总会融进海水,怎么也无法对它造成伤害。
海族哂笑一声,“就这么点本事,别出来丢人现眼了。”
海族厌烦了,打算早点结束离开。它凝聚起大量海水,准备给菜瓜最后一击。水箭直直朝光头脑袋攻去,光头满眼通红,脸上却泛着血腥的笑意。
海族直觉不对劲,这时海水里闪过一阵金光,它连忙扭头看去,凝聚着精纯佛力的错金铁棍正中右腿。
啊——
它半跪在地,黑影兜头罩来。
光头一手拎着错金铁棍,浑身缠然的不是魔气,竟然是佛力。
海族震惊得瞪大了眼睛,心里想不明白。怎么回事?方才他不是使得魔气吗?怎么又会佛力?佛力能和魔气混合使用?从没听说过这操作!
唰——
光头不耐烦地皱皱眉,抬起铁棍挥了过来。这一棍又急又快,海族看见了,却没反应过来,眼见着即将挨上一棍。棍子抽上肩膀的前一刻,停下了。
一根修长的手指抬在错金铁棍下方,仅一指便卸了棍子的力道,硬生生挡住了这波攻击。
“不是叫你使魔气?要是用佛力,何必带你出来练练?”
韩修离一掌拍上菜瓜的肩头,掌下散发出无数魔气,压下抵消了菜瓜身上的佛力。
海族趁着这个空档,打了个滚逃开了两人,它挥起双手,全酒楼的海水都汇过来,凝聚成水壁包裹着它,隔离开魔修。
菜瓜挠挠锃亮的光头,“魔气不对付海水,攻不过去,你说咋整?”
韩修离扭头看向海族,也是伸出一根手指,只听得略带讽意的声音从薄唇吐出。
“这么点水,碾过去不就好了。”
酒楼空间不小,四壁的海水更是,聚在一起都能淹成个小池塘。海族之前占着这些海水,完全碾压几个魔修。如今就算这个新来的魔修厉害点,也厉害不到哪里去。海族这么想着,仗着海水有恃无恐。
然而看着韩修离满不在乎的神情,海族心里也有些打鼓,不禁往海水里藏得更深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