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定留给他的那间卧室,如今摆满了老年人的生活用品,看上去是宋雨画的父母在住。
他一言不发地带着周亦承匆匆出门,在游泳池旁的众宾客里找到父亲。
“我妈的东西呢?”他扬眉问,那个时候他的身高还没完全长起来,比他父亲矮了一截。
“你哪个妈?”秦耀堂单手叉腰,反问。
秦星羽深吸了口气,初入青春期的男生,心思本就敏感易起伏,连质问也懒得多费唇舌。
片刻之后,秦耀堂似是想起儿子今天是干嘛来的,敷衍开口:
“你那个妈她的东西在老房子里。”
“钥匙。”那时的秦星羽,态度也不太好了。
他没有新家的钥匙,也没有老宅的钥匙,他没有他家任何一个房子的钥匙。
父亲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将头扭到一旁去了:“那不行,你们几个小孩儿把房子弄乱了怎么办,要租的。”
说话间,宾客里有位中年男人,抱着个两三岁的娃过来,看见这俩十几岁的小男生,长得模样精致又俊俏,不由得问了句:
“老秦,这你亲戚啊?”
“啊,对。”秦耀堂看了儿子一眼,笑着回答。
那年秦星羽的组合还没有大火,再婚的父亲对外都称他是亲戚。而他父亲的朋友又大多是宋雨画那边的,没什么人知道家里还有他这么一个长子。
那次,他到底还是没能拿回母亲的遗物信笺,离开时坐在东五环公路车水马龙的出租车里,周亦承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句:
“以后我是你的家人。”
秦星羽微微垂下那颀长细密的眼帘,沉默了一会,没有说话。
而今,时隔多年,秦星羽越发觉得,关于家人的记忆非但不曾模糊,反而越是在突然寂静的深夜,越是刻骨铭心。
即便一夜没怎么睡好,第二天他仍旧照常开工拍戏。不过午后有两个小时的空挡,他的伤口可以拆线了,他经纪人安辰特意跟导演请了会儿假,带他去医院。
原本只是个简单处理,团队的跟组医生就能做,但本着尽职尽责,尤其是小俞总又在组里,绝不能出现一丝马虎的原则,队医里好几位专家大拿,硬是没敢上手,仍旧按计划规规矩矩地带着秦星羽,到缝针的那家医院去拆线。
只不过出发时,秦星羽上车前一个没留意,让俞笙钻进他的车了,俞队长要陪他一块儿去拆线。
秦星羽不乐意了,不是怕再被跟俞笙拍个同框,而是他确实觉得这点小伤,委实没有必要劳烦小俞总陪着。
原本按他的意思,随便哪位队医老师,给他三下五除二处理了就得了。
结果俞笙不同意,非要跟着上车,以至于连打字带手语努力了好一会儿,也没能比划明白的秦星羽,一路上冷着脸不再搭理对方了。
其实俞笙明白了,他的手语比秦星羽学得好,在得知对方可能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无法开口说话后,他特意学的。
七座商务车的后排角落,秦星羽后脑勺抵着车窗,面前是俞队长强势而压迫感十足的俊脸。半晌之后,俞笙盯着这位自己恨不得藏在心尖上的人,一字字问:
“秦星羽,你到底是怕我,还是烦我?”
秦星羽既不怕他,也不烦他。
从小一块训练的时候,他甚至还敢于挑战俞队长的权威,时不时地争吵质疑几句。而至于烦对方?他更不,甚至自打俞笙买了他家斜对面的别墅这半年来,他隔三差五的晚上,还会向那栋房子望上两眼,看看灯是不是亮着,对方下班了没。
秦星羽也知道,他怕的烦的不是俞笙,而是自己。
他着实不愿意接收点什么感情信号,以他现在的精神状况,别说是万一遇到点什么失控的感情问题了,哪怕是打游戏输了,他都想死。
于是他这一次没再比划手语,对于俞笙的这句质问,他忍着晕车,在微信上一字字打下一句反问:
“重要么?”
无论他怕对方,还是他烦对方,这重要么?
凝视着面对面信息栏上这三个规规矩矩、么得感情的宋体字,俞笙还真就凝神思索了片刻,而后同样负责任地回复对方:
“不重要。”
对他而言,无论秦星羽怕他还是烦他,都不重要,都丝毫不影响他追求对方。大不了多换几种对方容易接受的方式呗,在追求秦星羽这件事上,俞笙连命都豁得出去。
秦星羽转过身将额头抵着车窗,不再去看对方,心里也不知道是怎样的五味陈杂。他有点儿生气,好像又不是生气,似乎又有点儿觉得俞笙可能会生气……
反正绕来绕去他也没盘明白这个逻辑,车子已经开上主路,有点堵,起起停停的他有些晕车难受了。
将贴了防窥膜的车窗打开了一小条缝,他努力地呼吸了几口外面的新鲜空气,关上窗子回过头时,还狠狠地盯了俞笙一眼。
那意思仿佛在说:车里不准跟他说话!
秦星羽车上不能聊天,不能看手机,也不能想事情,要不然就晕车,从小就这样。他已经有些日子没晕车过了,今天都赖俞笙!
知道对方是难受了,俞笙也不再招惹,而是退回到后排另一侧的安全距离。只是在回到自己座位前,连平时公司的谈判桌上,都利益分毫不让的小俞总,此刻没半点儿犹豫地做出了退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