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望夕想,她和周霁华的关系到底是影响到他了。
他说了这么多,无一不在透露一个消息,他不知道怎么去处理一段以感情为基础的关系。
当他享受被爱的时候,他根本不用去考虑这个问题,因为梁招月会包容他。
但是当梁招月收回这份爱的时候,他想去考虑时却已经来不及了,他根本无从下手。
以前,他排斥感情,如同拒绝洪水猛兽般。
而今他被感情淹没,沉溺其中,却因为最初的排斥,忘记学习怎么呼吸了。因为不会呼吸,他只能一步步被沉没,做些无所用处的挣扎。
孟望夕说:“一段良好健康的关系,必然是由双方付出的。谁都怕对方受了委屈,都想给对方更多更好的情感回馈,这样的感情才是细水长流的本质。”
周云川没说话,似乎在思索这话的真实性和可行性。
孟望夕又说:“我和你的父亲的事属于我们俩互相折磨,他背叛我,我也背叛他。我们是在事态最糟糕的时候选择了一个彼此相对能接受的方式生活。可你和招月不同,你们的问题不关第三个人的事,纯属是你的错。那孩子能和你生活一年多,最后却要离开你,你现在要做的时候就是想想怎么弥补这个错误,将你们的生活拨回原来的位置。”
周云川沉默了良久,才说:“再说吧。”
孟望夕适时提醒他:“别拖太久,时间是不等人的。你觉得可以慢慢来,可是她的时间是流动的,除了你,她还会遇见别的人。”
周云川神色倏的变得严肃,孟望夕又说:“你父亲当年也觉得我非他不可,我就认准他一个人了,哪怕他在外面胡来,我都会乖乖在家等他,可是后来发生了什么,你也知道了。”
她说:“云川,没有人会在原地一直等待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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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港城回来,周云川再次回到繁忙的工作状态中,至于孟望夕和他说的那些话似乎被他抛到脑后了。
为此,柳依棠很是恨铁不成钢。她本以为她的话周云川听不见去,那孟望夕这个过来人的话,周云川多少能听得进去些。
毕竟他父母就是个摆在面前活生生的例子。
当年他的父亲就是太自以为是,屡次三番触犯孟望夕的底线,以为孟望夕会一再包容他,谁知道,后来孟望夕在外面也弄出来一个孩子。等事情被捅破的时候,孟望夕说什么也要离婚,那会周霁华才觉得慌了,不折手段也要把孟望夕留在身边,就连不是自己血缘的女儿也甘愿认养在名下。
而现在,虽然周云川和梁招月的事情还只是两人之间的问题,但时间一旦长了,保不齐真的等日后再见,梁招月身边真的会有其他人,甚至还有一个会叫周云川叔叔的小孩。
那时候,周云川才真的是欲哭无泪、追悔莫及。
柳依棠心里实在着急,然而周云川和个没事人一样,照旧早出晚归工作。
她有时候真的很想用拐杖敲敲这个孙子的脑子,里面到底是不是灌满了水,不然怎么都离婚两年多了,还能那么无动于衷。
其实,周云川也并非那般无动于衷。
比如每时隔半年她给梁招月打电话的时候,那天通常周云川都会提前回来。
这次亦是。
那天下午三点多,本是一个寻常的工作日,周云川早早回到香山麋院。
看到他,柳依棠故意挤兑他:“不用上班了?”
周云川神情不变,说:“今天没事,早点回来陪您说说话。”
柳依棠说:“我这老婆子就是这样子了,你不用特意回来看。”
周云川假装没听明白她话里的不满,上前搀扶她的手走到院子坐着。
这两年,他的性子真的是越发稳重了,什么时候都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好像泰山崩于前他都能泰然自若。
可他这种性情又隐约有种自暴自弃的意思。
柳依棠说:“这次又想让我帮你问什么?”
也是这时,周云川的神色才有了那么点色彩,他说:“您想问什么就问什么,我负责听就可以了。”
“你是没这个权利要求我问什么,要不是你自己作,哪里沦落到现在这般田地。”
听老婆讲话,还得靠她这个老人家,真是丢人显眼。
周云川认真接受批评,并不反驳。
大概是这两年来说得也累了,柳依棠也没再奚落他,只是说:“年年都讲那些话,我都讲得累了,招月应该也累了吧,我也不想让她为难,今天这通电话不会讲得太久。”
周云川默了数秒,说了声好字。
柳依棠原本还安慰自己儿孙自有儿孙福,她就别管太多了,大概是他应得不假思索,没有为此提出什么异议,她当即气得拿起拐杖敲他两下:“你还真的是……不管棺材不落泪是吧?”
周云川说:“医生说您平时不要动气,免得气坏了身体。”
柳依棠说:“原来你也知道医生要我保持心情愉悦啊,可有你这么个不开窍不听劝的孙子,我哪能开心得起来。”
周云川说:“那我今天就先回去了?”
柳依棠:“……”
她重重叹了声气,说:“你就是认准了我会给你打这个电话,哎,你要明白,奶奶是被你吃准了,可招月那孩子不是。我早就跟你说过了,那么有主意的一个孩子,脾气硬起来连奶奶都觉得害怕,你倒好把人气走了,竟然还能无动于衷这么多人。云川,我真的很想问你,你是真的喜欢她吗?”
周云川看了看她,露出一丝苦笑:“如果不是喜欢,今天我就不会回来了。”
他下午本来要见个很重要的客户,却因为行程和柳依棠这边要给梁招月打电话的时间撞上,他几乎没有犹豫地就拿掉了这个行程。
柳依棠朝他摇摇头,说:“打打打,我给你打这个电话,但是你要知道,奶奶也不知道还有几年了,这个电话奶奶还能帮你打几次。到时你就只能自己看着办了。”
周云川说:“您会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做什么?给你打电话?”
还没等周云川说话,柳依棠拨通梁招月的电话。
响了没两声,那边就接了。
柳依棠看了眼周云川,随后收回视线,点开免提,笑着说:“招月,下班了吗?奶奶没打扰你工作吧?”
这个电话断断续续讲了一个小时,话题内容照旧围绕梁招月的生活和工作展开。大概是半年一个电话,时间攒得够久,能讲起来的话就特别多,话题落空了,柳依棠总有捡起来的时候,是以,周云川很快便能将梁招月这半年的近况了解个大概。
其实他对梁招月的生活和工作一直一清二楚。
可是靠旁人的归纳总结,远不比上听筒里传来的熟悉的声音,更让他有真实感。
纸上的文字还是太浅,不足以装下梁招月那么鲜活的一个人。
唯有声音,唯有听她就在耳边的声音才让他觉得,她还在他身边,他们也从未分开。
一个小时过去,电话也终于迎来说再见的时候。
柳依棠到底不忍,看了看站在身旁的周云川,说:“招月,要是工作不太忙,回来看奶奶一趟吧,奶奶也好久没见到你了,不知道你有没有变样。”
梁招月的声音徐徐从那边传过来,她说:“最近工作有点忙,等忙过这段时间了我再回去看您。”
可是,电话两端的三个人都知道。
她的工作永远在忙,她说的过段时间,永远是下一次打电话的说辞。
她根本不会来北城。
这几年她在深城工作,出差经过那么多个地方,唯独不踏足北城。
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挂断电话,柳依棠说:“满意了吗?”
周云川淡淡笑出声,那笑容并没有多少欢喜,他说:“她过得不错。”
“能不欢喜吗?没有失望的人,只有有奔头的生活,换谁都得满意。”
“您要一直这么奚落我吗?”
柳依棠呵了声,说:“原来你听得出来啊,我以为你一直耳聋呢。”
周云川说:“您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认真听了。”
“听了有什么用,要去做才是实际的。”
周云川靠在书桌旁,闻言,他转过脸,看着窗外,北城的冬天外边一片萧瑟,他说:“我在等她气消的时候,她气消了我就去找她。”
柳依棠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说:“你知道她什么时候气消?”
“应该快了。”
柳依棠以为他在开玩笑:“你知道得这么清楚?”
周云川说:“以前她和我说过,她真正放下一件事情要花三年的时间。”
柳依棠匪夷所思:“所以你这么多年按兵不动就是在等?”
他点点头,说:“我在等一个时间,等一个我们都心平气和的时候,再好好谈我们的事。”
柳依棠冷笑一声:“你在这边自顾自做决定,自以为是,你怎么知道她能等你三年?”
周云川扬了扬眉,说:“她工作晋升这么快不就说明这些年她一心只有工作这件事吗?”
“她是一心一意只有工作,可你不能保证旁边的人就不是有其他心思。”
周云川摇摇头,说:“她不会给别人这个机会。”
柳依棠乐了:“你又知道了?”
周云川没说话。
柳依棠又说:“你啊,算了,反正我能帮你做的都做了,以后你就自求多福吧。”
周云川说:“您不用担心我,我心里有数。”
听到这话,柳依棠心里又是气:“你有数你在这蹉跎岁月?有时我真想骂醒你,人家招月和你离婚了,说难听点,那是你前妻!你以为你真的到时过去找她,她能正眼看你一下?”
周云川说:“我们也不算离婚吧?”
他眯起眼睛,看着窗外的皑皑白雪,说:“她在深城,我在北城,我们身边都没有别的人,唯一的目标都是将工作做好,我们这样应该叫……”他想了下,说,“我们应该是叫异地分居?”
异地分居?
谁家前夫前妻离婚,换个地方生活就叫异地分居了?
柳依棠很认真地看着他,郑重其事地说:“周云川,你是不是脑子烧糊涂了?待会家庭医生来给我检查身体,你也先别回去了,让医生瞧瞧。”
周云川说:“我公司还有些事,先回去了。”
他转身就走。
柳依棠却是放心不下,跟在后边,说:“回头你有空还是去找个医生看看,我看你这精神状态实在是……”
她话还没讲完,周云川便转身打断她,说:“我和她的事我心里有数,您好好注意身体,过段时间我会带她回来看您。”
柳依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