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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上城急救中心罕见地启动了72小时急救舱,因为把普通伤患泡在舱内72小时意味着生存可能性很低。
  尤其当这位已经不见人形的伤患据称是从魔鬼海域捞上来,一时间诸位医护都手忙脚乱扛起了“从魔鬼手里抢人”的大旗。
  “你没有替她做基因测序。”
  多功能眼镜后的眼神不因形容狼狈而洗去锐利,温文尔从魔鬼海域飚船飞来,浑身湿透,衣物沾血,不知名群众路过还以为是少爷落魄。
  “温爷,没有个人同意,我们不能做涉及个人生物敏感信息的检验的。”风洋流百口莫辩,真是人在医院坐祸从天上来。
  “她都这个样子了,还同什么意?”温文尔指着急救舱骂人。
  “根据联邦《医疗法案》规定起码要个近亲属签字同意啊……”
  她一个黑户,还是个无父无母流浪汉,上哪去找近亲属关系证明。
  风洋流顶着他那下刀子的眼神很想说,爷,实在不行找个地下黑市测呗,干嘛非要在医院为难他们正经人……
  温文尔松了松衬衫的领口,给自己深喘一口气,甩出一份协议,“联邦系统内无法查询她有任何近亲属在世,我是她未婚夫,基于人道主义有权主张视同近亲属。”
  风洋流光脑接到那份订婚协议副本:“……”
  好家伙。
  原来订婚早都签了。
  这在闹腾什么劲?
  极端条件抬出人道主义的名头一般都有某种程度的免责,风洋流登记了协议,问他:“基因测序的检验标本怎么取?急救舱显示她的血不多了。”
  温文尔蹙眉,低头看自己血迹斑斑的衣服,“从我身上取。”
  风洋流看着他,欲言又止。
  他把她带过来,真是蹭了一身的血。那一身血口子太多,匆匆堵了几条致命的,动作间流出的血像一朵朵血花烙在他这洁癖的衣服上。
  不能确定标本量够不够,他默默地接过他换下的衣物。
  郎定河赶到的时候,风洋流正在给温文尔汇报基因测序的结果。
  “有一部分基因防提取剂的痕迹。一半人族基因,另一半联邦基因系统内无收录。”
  温文尔为什么执着于让他做而不在黑市做,自然是因为这里有顶尖的技术设备和人才,可以得出误差最小最有效的结论。
  他摘下眼镜拍在手边,怒目郎定河。
  郎定河知道人还活着,松了一口气,对他冷笑一声。
  他说:“你现在才知道。”
  银荔为什么被郎定河关注、又被路停峥带走,再失落到他不知去向,都有了理由。
  因为她有一半基因来自联邦域外的天空之城天使族。
  这个种族冠以银姓,只在几十年前集体梭巡过联邦,后来联邦的科研船载星舰途径虫洞时误入了天空之城,舰上科研员回到联邦后开设了同名天空之城的连锁餐厅。
  他在天空之城餐厅顺口调侃过她的话,被她主次颠倒地糊弄了过去。
  “你姓银,你和天空之城的天使族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我爸爸给我起的名字,他是人族。”
  ——如果她没有骗他,她母亲就是天使族。
  也就是他在魔鬼海域看见的,一闪而过的女神。
  郎定河终于等到这一刻,冷笑质问他:“你以为她为什么不跟你说?”
  双方气势太盛,风洋流遗憾地退出去,虽然他很想听这个墙根。不过他还可以研究一下这个基因序列……
  温文尔知道为什么。
  拍卖会上的嫌恶与压抑犹历历在目,她那过分的生气有了明确的来由。
  从拍卖会的争执,到……他夜夜梦遗,一直是他在回避她。她对他没有信任,所以闭口不提。
  她依赖郎定河多于他。
  对付情敌,讲究一个心理地位优势。
  郎定河自然不会说她的心防重得也没对他说过任何详情,他全凭运气撞上她。若论知情,恐怕他还没有设下天罗地网的路停峥知晓得多。当时他只是有模糊的预感,而路停峥已经稳准狠下了手。
  心理处于弱势地位,人便容易退却。
  没有人知道,路边捡来符合他挑剔特点的小乞丐,竟然是天使族流落在外的宝珠。而她只字不提。
  温文尔眼尾发红,拿起一旁的眼镜,掏出口袋里的手帕擦拭水渍,以细微的动作按捺突突起伏的心潮。
  郎定河不欲与他多说,往急救舱方向走。
  他捏住镜脚,重新架回鼻梁上,“她也没有对你说。”
  目光交接,电光火石。
  温文尔的骄矜之气凌驾于落败的叙事诡计,他一字一句地说:“否则,你不会把她弄丢。”
  郎定河想击破他的心理防线,暗示自己才是被她依靠的、信赖的,让他沉溺于愤懑与失望中去,但如果真是这样,他不会对路停峥一无防备。他照样不知道交迭在她身上的前尘旧事,最多是知道她有翅膀,也未必是她说的。
  如今他也见过她的翅膀,还见过她的母亲。他自然也有不被覆盖的心理优势,是他第一次伸出手,把她拉向世界的正面,也是他把她拉回来。
  郎定河脚步停下,正视起这年轻的情敌,“但是,我不会放弃她。”
  温文尔对她的回避太多了,如果不是他一次又一次的回避和放弃,旁人本没有余地插脚进来。
  他最初找来她,是为了回避自己对欲望的失控,不甘在联姻这种势均力敌的对弈中落下风。后来回避她,是回避自己的欲望,那被他弃如敝履的肮脏性欲,不敢确认洁癖傲慢如他,对不符合阶层、身份、品味的人动了妄念。
  等到他掌控了这种回避,人已经不在了。
  即使时隔一年多再找回她,看见她身上留下了那么多人的痕迹,她不再也不可能专属于他,面对这样的不如所愿,照旧别过头去。
  他生来即是天之骄子,家世惯起了他极端的洁癖,免于从肮脏的欲望里摸爬打滚,何曾想过从一个人身上颠来倒去,欲望反反复复颠扑不破,明净几分,又污浊几层。
  极端的洁癖带来的是极端的占有欲,如一件被他占有而不洁净的事物,总让他心上蒙尘。每当他想起她的时候,心下总有一个被撕裂的孔洞呼呼漏风。灌入的风也是浑浊的。
  他回避的太多了。
  他无法接受共有。
  温文尔知道自己的症结所在,这无须对任何人说起。面对郎定河含沙射影的指责,嘴角勾起一个冷酷的弧度,“你也放弃过她。”
  联邦军委会狼族和人族的争端,他也冷眼旁观过。信息素香水那一连串的祸事,她在狼族的abo体系里,也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beta,发生ao冲突时首要牺牲的对象。是郎定河的忍让,维系了现下的和平。
  他不允许自有瑕疵的人在他面前装得大义凛然。
  他插他多少刀,他都一刀不落地插回来。
  郎定河冷脸,“我不会让她继续在这里被你糟践。等她出来之后,我会把她带回山林城。”
  他谅他把人带回来,他们二人之间自有纠葛需要处置,他强行切断牵绊反而不宜后续淡化。他已经把自己的锚钉进了她心里,走到今天这一步,没有什么可再搁置的了。
  温文尔说:“她不会离开海上城。”
  她母亲在这里。
  对峙半晌,互哼一声。
  两边达到诡异平衡全靠路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