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联邦帝国大学亚特兰学院雄伟的百兽门前有一座华美的喷泉。明媚又赤裸的人造日光下,流动的喷泉像一座闪光的钻石像。
银荔在喷泉池旁边,对着清澈的池底整理自己的校服领口。她刚从机甲学院跑过来,没有坐校内班车,因为不想给钱,于是领口皱了,裙摆飞了,温文尔看见了又会生气。
她穿着亚特兰白底纹金线的校服一路跑过来,引了不少窃窃私语。她没想到,就算她整洁地出现在温文尔面前,他也会从各方途径得知她毫无形象狂奔的样子。
池底的人工智能给她当了半天的镜子,自动向她投射微笑:(*?′╰╯`?)?excellent!
她嘿嘿一笑,抬手遮住眼前的阳光,偏头看身侧的常青树。
这棵树真漂亮,树身挺拔,枝叶青葱,一看就是得到了非比寻常的照顾,比其他绿化都显眼一截。
下课了。
亚特兰学院的贵族学生,各个都是顶好的身姿,腰板挺直,服饰华美,姿容高贵,和其他学院的形象截然不同,这一看就是堆金砌玉造出来的。
百兽门前涌出步履缓缓的贵族学生们,银荔一眼就看到了温文尔。
真是奇怪。乌泱泱的人里,他不是最高的、最矮的、最胖的、最瘦的,但她就是能一眼看到他。好像他身边有一圈生人勿进的真空地带,落到她眼里异常清晰。
她高兴地举起两只手,高高挥手示意她在这里。
浮夸的肢体动作导致刚抚平的衬衫肩膀就皱了,衣摆往上窜,还好没走光。
多功能眼镜闪了闪,温文尔无语地看着她,人来人往,他有点不想承认自己认识这个傻妞。
自己找的。
他鄙视了一下自己,把她捡到身边,“走吧。”
“今天吃什么呢?”
吃饭是她一天之中最高兴的时候。心情一好的时候,她就不守礼仪,双手背在身后,脚尖一踮一踮的,像只蹦蹦跳跳的小鸟,比他蹦快半步。
他带着一点恶意说:“吃百色雀烤翎鸟肉。”
她双手背在身后,停了下来。抬头看了一眼常青树,似乎仰头看鸟雀,又回头看他。
灰扑扑的眼睛,被阳光一照,也像渺茫的雾气。
温文尔心跳停了一拍,就听她说:“可不可以不吃那家‘以兽为美’?那家又贵又难吃。”
他的心跳白停了。
“那就换一家。”
银荔不知道他为什么脸色又冰冻三尺,连忙跟上他,“没关系,我都可以。”原来他这么喜欢那家又贵又难吃的店啊?稍稍一提就不高兴了。
联大的体育课程评分里含着每天步行至少一小时的学业内容,把步行前往用餐的时间折算下来差不多,所以满街都是午饭晚饭时分相伴而行的学生。
他不答话,继续冷冷淡淡往外走,她小小叹了口气,“你不要生气。生气会变丑。”
温文尔:“……我没有生气。”
银荔一步跳到他身前,她还想倒着走,他已经停下脚步,被她拦住了。她睁着圆眼睛打量他这张俊脸:“真的?”
“……”
温文尔狼狈地推推眼镜,目光闪躲,“真的。”
“好吧。”她倒着走了两步,放过他了。
她背手在后也不知道是哪来的习惯,左手扣右手的。温文尔忍无可忍了:“你过来。”
她默默地把背在身后的手放开了,乖巧地垂在身体两侧。
温文尔替这个邋遢的笨蛋整理衣领,肩膀和衣摆。
他比她高出半个头,略微低头给她整理衣服的时候,看见眼镜里垂下来的眼睫,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线,距离之近,像要吻她。
银荔屏住呼吸,憋得脸都红了。
他的动作很快,还带着点嫌弃,“礼仪课白学的么?下次不要这样打招呼。”
“哦哦。”没办法,礼仪是反人性的,她经常忘记还要端着。
穿着白底纹金线的校服是显眼的。联大不同学院的院服里亚特兰的最显眼,白得一尘不染,又亮得引人注目,路过不同校服院服的学生都会投来多几眼。
温文尔嘴里说带她吃烤肉,实际又带她去僻静的餐厅吃牛排和甜品。
餐厅侍应生像是联大的学生兼职,小心翼翼地替他们上菜,末了差点忘了行礼,又补上鞠躬。
银荔局促地坐在桌前,温文尔又要考验她使刀叉的水平了……这还不如吃难吃的烤肉呢?
他漏出一丝微妙的笑意,看她憋屈的小脸,鼓起勇气僵硬地右刀左叉。
“温先生您好,本店检测到您是贵宾,特此为您赠送一曲音乐,请您点歌。”
包间的水幕投屏自动亮起,温文尔轻微皱眉。这不是他套餐内包含的服务。
水幕影影绰绰,女人穿着水蓝色的抹胸裙,手持一把小提琴,精美的妆容巧笑嫣然。
他时常能碰到明里暗里的诱饵。
温文尔还在不悦,反而是银荔习惯了,和温文尔待在一起总能得到一些额外的馈赠,饭给多一勺啦、奶茶塞来一杯啦、随机附送些小礼物啦……
她长得真好看。银荔说,“免费赠送吗?我想听。”
温文尔看着她的兴致高昂,于是也没开口赶人,“《致特蕾莎》。”
女人的笑容僵了一下。她拉小提琴而不弹钢琴就是为了让他看到她的脸。
水幕在顾客两人之间,他瞥过一眼:“怎么?”
“请您倾听。”
高昂的弦音从水幕那边倾泄过来,犹如晴空万里,阳光明媚。银荔一勺一勺吃完了面前的巧克力慕斯蛋糕,那流淌的音乐也甜到她心里。
美好的弦音一下一下拨动心弦,甜得她四肢丰盈,可以不吃主食了。
“你的营养不良就是这么积下来的。”
《致特蕾莎》清澈的背景音里,温文尔严厉地批评她,“三餐饭量不达标,营养不均衡,也不持续用营养剂。”
她这自幼饥一顿饱一顿养出的身体,怎么也不符合联邦营养师制定的严格标准,用营养剂养了一两月拉回及格线,三五天不注意,又速速掉下去,好像基因中自带一点自毁装置。
银荔讪讪地捡起刀叉。
顶着温文尔严肃的目光,她压力山大,刀叉笨拙地划过餐盘……
比上次进步得多。
牛排,不一定得自己切,但学习切牛排的过程,是礼仪的培养过程。严格的礼仪要求从方方面面浸入人的言行。
温文尔默不作声,她松了口气,笑嘻嘻地叉起牛排往嘴里送,“我吃啦。”
他懒得搭理她那点小人得志。
小提琴曲毕,演奏者那边都没收到他一个青睐,失望地关闭水幕。
“这首曲子真好听。”
“嗯。”
“背后是不是有什么故事?”
温文尔抿了一口桑葚果汁,“作曲家写给喜欢的女人的。”
他讲什么东西都一句带过,嫌她太笨,懒得讲多几个字解释,无趣得很。
“你喜欢这首曲子吗?”
“嗯。”
这个包间有一扇窗,窗外正对着联大的人造湖,阳光穿过湖水,树荫绿意深深。她想了想,放下刀叉,“你喜欢特蕾莎吗?”
他奇怪地看她一眼,“不喜欢。”作曲家的特蕾莎和他有什么关系。
“那你为什么喜欢它?”
他直觉她想问的不是这一句话,随口回答:“因为它好听。”
她低下头,“哦。”
写这章,心情回到了去年5月。怀带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