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医院的这条路好像变得无比漫长。
孟书温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下车以后急奔的。
她只记得仓促之中找到守在病房门口的妈妈,向来稳重的中年女人此刻面色苍白,摇摇欲坠,强挺着精神。
见到女儿的一瞬间就像见到了精神支柱。
孟母的眼泪刷地下来,起身三步并作两步,拉着孟书温的手,哽咽着,又有些条理不清地解释:“半夜你爸忽然把我摇醒,说他好难受,胸闷气短,怎么也上不来气。前几天他有点小感冒,咳嗽,我们还没怎么当回事,后来你爸大口大口喘着气,脸都白了,我才意识到不对劲,赶紧打了120……”
孟书温大致听懂了情况,忙将孟母搀到椅子旁边,安抚道:“别怕,不会有事的。你要不要靠着我睡一会,一会人出来了,我叫你。”
她声音有点发抖,其实她也很想哭,但她忍着,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
孟母闭了闭眼,摇摇头,旋即双手合十,不知嘴里在呢喃着什么。
孟书温看了眼手机,睡前忘记充电,现在已经显示低电量了。
她忙将亮度调低,担心一会手机关机,和别人断联,耽误事。
她抬眼望去。
走廊的灯明亮刺眼,长椅上坐满了病人家属。
有的睁着空洞的眼,直勾勾的不知在想些什么,有的靠着墙环胸睡去,眉头紧皱。
等待结果的过程无比煎熬,孟书温疲惫地别过头,垂下眼。
这一刻,她忽然想。
如果有人能陪在自己身边就好了。
如果,他现在在身边,就好了。
第17章 涩雾
人在遇到突发事件的时候总是很难保持镇定。
很久之前, 孟书温曾刷到过一个帖子,问半夜三更遇见什么事最可怕。
种种灵异事件统统排在一件事之后。
最热的那条评论以绝对优势领先:家人在深更半夜忽然给你打电话的时候。
缓了好一会儿,孟书温仍然觉得有些心悸。
在看见电话一瞬间清醒的刺激, 以及赶来医院时异于平常的剧烈心跳, 让她现在格外清醒,甚至有点想吐。
孟书温点开手机, 找到黎白白的聊天框:白白,我家里出了点事, 这几天的工作可能要往后推迟几天。你尽量帮我和最近的合作方商量一下,如果索要赔偿,我自己承担。
现在快凌晨三点, 孟书温以为对面已经睡了。
不料几秒后, 黎白白的语音通话骤然弹出。
孟书温侧目看了眼孟母,她憔悴不安地合着眼。
孟书温起身,去卫生间接电话。
“喂?书书姐, 你那边出什么事了, 严重吗,用不用我赶去帮忙?”
听见黎白白的关心, 孟书温心里一暖。
思忖片刻,她没想隐瞒, 实话实说:“我爸现在进医院了, 情况还不太清楚,我这几天要留在医院照顾他, 可能抽不开身工作。”
听到那边开始响起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 孟书温忙说:“我自己应付得来。”
“没事书书姐, 其实我现在就在川沂,一会就到。”
黎白白来得很快。
她年纪小, 其实对这种事情也没什么经验,但她知道孟书温现在肯定很需要别人陪伴。
所幸结果是好的,虚惊一场。
孟父没有太大问题,只是最近的流感引出了一些其他呼吸系统疾病,需要住院再观察一段时间,如果没有其他问题不久后就可以出院。
在等待期间,孟书温其实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
她在脑海里想好了应对各种情况的对策,如果真有什么事,该如何安排她的家人,她的工作,她的生活。
这也是她第一次看见向来冷静的妈妈,束手无策时,下意识对她这个女儿产生依赖和寄托。
孟书温意识到,自己在家人眼里,并不是永远都在扮演被疼爱到无法照顾好自己的温室花朵。
必要时刻,她会长大,成为一棵大树,为早已步入中年的父母遮风挡雨。
孟父和孟母都是学校的骨干老师,而且教得是同一个班。
孟父身体出了状况,要住院,只能休息几天,让其他老师代课。孟母坐在病床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时看看孟父,又看看孟书温。
读懂妈妈眼里的犹豫,孟书温走到她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妈,你照常去上课吧,这里交给我,我和我朋友两个人呢,不会忙不过来。”
高三学业繁忙,孟母向来最放不下学生们的学习,孟父请了假,自己不能再缺席。
孟母点点头,又看向一旁的黎白白:“谢谢你了,等叔叔出院,阿姨给你做好吃的。”
黎白白嬉皮笑脸地说:“这里交给我们,阿姨你就放心去工作吧。”
吃过饭,孟父精神头恢复了不少,再加上生病,一整夜没怎么睡好,孟书温让他先休息会。
从病房出来,孟书温和黎白白到长椅上坐下。
幸好黎白白贴心地带来了手机充电线,才不至于让孟书温和外界失联。
孟书温先到水房洗了一把脸,水龙头里的凉水冰冷刺骨。
她没带毛巾,也没来得及擦脸,打开手机前置看了一眼,自己眼下已经出现一圈淡青,额前的发丝被打湿,脸色很差,鼻尖和双颊有些泛红。
住院需要带一些生活用品,孟书温让黎白白在医院守着,自己打车回家取东西。
临到楼下,孟书温忽然改变方向,去了趟超市。
她买了新的盆和毛巾,想了想,还买了一个保温饭桶,虽然她暂时还没学会做什么精致的菜肴,但一些简单的家常菜,照着教程也能做几道。
结完账,孟书温从超市出来。
提着一大袋略有重量的东西,她有些吃力,走走停停,轻轻喘着气。
然而走着走着,忽然有一滴水掉在她眼皮上。
紧接着,淅淅沥沥的水珠砸下来。
要不要这么倒霉。
孟书温有些沮丧地将袋子系紧,防止里面的毛巾被打湿。
周围是来来往往的行人,有人极速狂奔,也有人从容地撑起伞。
孟书温深吸了口气,做足心理准备,刚打算将盆举起,打算倒扣在头顶。
下一秒,一片深色的阴影忽然将她笼罩。
有人为她撑伞。
孟书温错愕地抬起眼。
撞进一双熟悉的,漆黑的眼睛。
他的目光短暂地从她手里的东西扫过,很自然地将袋子接过来,礼貌道:“麻烦帮我撑一下伞。”
孟书温愣了愣,忙将伞接过。
岑放一只手提起袋子,另一只手空着,朝她眼神示意:“盆。”
“这个很轻,我自己拿就好。”孟书温不好意思再麻烦他。
他没动,轻轻朝她伸出手,耐心不减。
孟书温犹豫几秒,把淡粉色的盆递给他。
孟书温非常敬业地帮岑放打着伞。
她忍不住偷看了他几眼,男人抿着唇,漆黑的眼睛目视前方,下颚线分明,清冷得像遥不可及的雪山一般。
然而,一手提着一大袋日用品,另一只手提着粉色水盆,有些格格不入。
“你去哪?”岑放忽然问。
视线骤然相撞,孟书温赶忙别过目光,莫名有种偷看被人抓包的感觉,脸有些发烫。
她内敛地垂下眼:“我要去二院,你帮我拿到路边就可以了。”
“我送你。”
“不麻烦你了,你……”
婉拒的话还没说完,岑放语气稍沉地,将后面的推脱理由截停:“不麻烦。”
孟书温哑口无言,只好低低说了声谢谢,不再说话。
这一场雨来得急,孟书温看了眼天气预报,一时半会停不了。
到了医院,孟书温再次客气地和岑放道了谢。
男人目光灼灼,注视着她,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他猜测应该是她家里人生病了,想说些安慰的话,却不善言辞。
他想上去和她一起,帮些忙,又担心她因为自己的到来无所适从,甚至窘迫。
可他不想这样简单地,只是目送她单薄的身影上楼。
“阿温。”
孟书温闻声停住,投去询问的目光。
“雨伞。”他说,又怕增加她心里负担似的,说道,“借给你。”
见岑放将伞递来,孟书温弯唇笑笑,朝他摆了摆手:“谢谢你,不过你一会应该也能用到,我就不拿了。你今天已经帮我够多了。”
似乎觉得语言单薄,不够真诚,末了,她又轻轻补了句:“今天谢谢你。”
她低眸看了眼时间,匆匆朝他挥手告别,旋即小跑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