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爸爸的这一刻,许舒年忽然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自己还很任性。
他不应该任性的挂断电话的,也不应该任性的跟爸爸置气,逼问一个结果。
外婆的心脏还在跳动,但她周身插满的管子告诉许舒年,估计这口气,很快就要消散了。
麻木地抬手抚了抚陈敏的背脊,许舒年转头望着眼圈青黑的爸爸,问道:“爸......妈,你们吃了吗?”
因为是下午的飞机,许舒年一路奔波到医院已经是晚上8点多了。
焦灼与不安让他无视了饥饿,可这一刻,他的肚子终于咕噜噜叫出来,仿佛在提醒着他,爸爸妈妈可能也跟他一样没有吃饭。
许言松稍微松了松眉头,“还没,手术完还要在icu留观一段时间。我跟你妈不敢走,就在这里守着。”
许舒年点点头,周围坐着不少患者家属,有的在门口焦灼的等待,有的则在一旁默默流泪,有的在远处争的面红耳赤,有的则啃着面包不言不语。
医院真的是揭露人性的大舞台。每一个人,在生死关头,都会将本性展露无遗。
比如,他那个丧心病狂的舅舅。
“我去买点吃的,你们稍等一下。”许舒年看四周并没有陈冕的身影,就想着去买点东西给爸妈垫垫肚子。
许言松却摇摇头,此时陈敏也冷静下来,抬头擦了擦眼角,“你还是别出去晃悠了。陈冕他......唉,你还是不要跟他碰面比较好。”
“为什么?”许舒年不解地皱眉。
陈敏欲言又止,可许言松毫不避讳,直截了当说出真相。
“你外婆今天上午清醒过一阵子,趁这个时间把律师叫来立了遗嘱。她要把她所有的遗产,都留给你。”
这话来的太突然,许舒年愣了愣神,以为自己听错了。
看着一脸茫然的许舒年,许言松轻叹一口气,说道:“我们一开始,也是反对的。但是,老人家执意如此。她说,她当初就做错了。她一开始以为是自己纵坏了陈冕。但最后她发现,是她轻视了钱的力量。所以,她要你用用好孩子的方式,用好她和你外公的心血。”
许舒年的嘴唇颤抖了一下,可能是信息量太多,原本这么聪明的孩子此刻跟个傻子一般,呆愣着,许久说不出一句话。
虽然家里乱过,但许舒年从小没有过一天苦日子,是个妥妥的富二代。但有一次回到外婆家,他不小心失手砸碎了外婆的一只翡翠镯子。原本以为家里人顶多是骂他几句,他存存零花钱,找机会赔给外婆便是。
没想到,陈敏见到,脸都白了,操起衣架,就是一顿胖揍。
后来他才知道,翡翠无价,那镯子是外公从拍卖会拍来的。
之后许舒年学乖了,外婆的首饰柜,可能比他的命还贵。
外婆还喜欢收藏字画,小时候外婆经常叫许舒年练字。他那时候只想着奥特曼有多帅,长大后逛艺术展,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如此无知!!书法大家的原作就在外婆家挂着,他也没有临摹。
这都还是外婆的爱好罢了。还有很多别的东西,是许舒年想都不敢想的。
难怪,难怪他那个舅舅不惜找个女人生孩子,也要争夺家产。
难怪要防着他跟他舅舅见面。
他仿佛一出门,大风就刮来一张彩票。
可陈冕,是买了一辈子彩票连50元都没中过的人。
还是张,带着人血的彩票。
许舒年赶紧摇摇头,带着不可思议的神情问道:“是......是不是搞错了。我......我何德何能,我,外婆怎么就......”
陈敏红着眼眶,叹气道:“唉,还不是你那个舅舅。虽然我们拦着,但是外婆还是听到他在外面大闹的声音了。说的话......很难听。外婆这个决定,我也是反对的。可是她说,她信你。毕竟你是她带大的孩子。她看人准的,你会用好这笔钱的。所以......舒年,想哭,就哭出来吧。”
“哈哈,没,我没有啊,没有......没有。”
嘴角是勾起的,眼睛是空洞的,只有不断流出的热泪,是表达情绪的唯一证明。
可能是大脑开启了自我保护机制,后来的事情,许舒年不太记得住了。
他只记得哭着哭着,身子被拉到了一张陪护床上。再睁眼时,外婆已经走了。
她老人家走的很安详,很平和。
虽然年迈,但脸上的慈祥让人知道,年轻时必定是个眉目倩兮的大美人。
律师如约而至,陈冕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拖着那个女人来到了病房外。在一顿不甘的咆哮后,医生叫来了警察,民警和医院警卫一起,把陈冕架了出去。
律师临走前给了许舒年一张纸,他推了推金丝框眼镜,面上无情,语气却一改刚才的冰冷,柔声道:“你外婆写不了字,托我记下来给你的。”
爱你所爱,选你所选,心之所向,手摘星辰。
许舒年哭了笑,笑了哭。
记忆里,那个炎热夏天,外婆抱着年幼的许舒年在别墅的院子里纳凉。当时背诵李太白的诗,许舒年问外婆。
“外婆,百尺是多高啊?”
“一尺大概是33厘米,100尺是多少啊?”
“那就是3300厘米!就是......33米!”
“对啦。”
“那诗里的高楼也太矮了吧,哈哈哈,还没有爸爸建的写字楼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