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陵人据点在一处建筑风格迥异的祭坛里,入口放置一尊高大的雕像。
雕像男子穿一身具有远古气息的服饰, 颈部佩戴金银制成的项链, 链条挂满各种奇特吊坠, 以曲线和花纹装饰的头环环绕头部。
其双臂张开,作欢迎状, 小臂缠绕金黄色蛇躯,脚下底座精美绝伦,刻有细致的纹饰浮雕。
林青青等人掩身在树木后面,看见入口处的雕像皆是一愣。
雕像面容轮廓清晰, 剑眉笔挺, 桃花眼,嘴角上扬,脸上挂着一抹惬意的微笑,锐利如鹰隼般的双眸透着危险气息。
不是殷昊是谁?
风吹过树梢,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徐修容的身影被树叶掩盖, 透过间隙可以看到他专注的神情,他嘴唇轻启,发出几个微不可闻的音,即便是贴着他站的影三也未听清他说了什么。
影三漫不经心地抽出丝线,暗沉的眸子盯视徐修容的脖子, 似乎准备一发现不对劲就抹断他的头。
徐修容察觉众人投注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转过头, 表情茫然不解:“都看着我做甚?”
林青青收回视线,问道:“雕像是何时立在此处的?”
影五瞪了徐修容一眼, 低声回禀:“回主上,夜里来时,还没有雕像。”
“你有什么看法?”林青青问方子衿。
少年微抬下巴,扫视雕像,尔后看向雕像下守着的三人,凤眸里凝聚着一抹思索:“他们四处张望,应是在等人。”
少年顿了顿,又道:“极有可能是在等我们。”
影四:“属下和影五愿前往一探究竟。”
林青青点头:“小心为上。”
影四影五两人同时冲向祭坛入口,守在入口的三人还未反应过来,便见有人突至眼前。
看着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两个人,三人惊讶地张开嘴巴,他们很快回神,观察影四影五的服饰,用不太熟练的宣国语言开腔:“等泥们半天嘞,泥们的主人来嘞吗?”
其中一个年轻人急切地解开裤腰带,看得影四影五连忙倒退一步。
“花嘞?”年轻人在身上摸索一圈,终于从裤管里捞出一张薄纸,三人六只手拉开画像。
“花!人,泥们的主人!”
影五打眼一看,睁圆双眼。
画像上的少年脸庞清秀,线条柔和,画者故意将他的双眸氤氲出浅色的墨迹,让人无法一眼看清少年眼底的神采。
他衣衫上绣精致云纹,手持一柄蓬莱,剑身闪烁凌厉寒光,展开全部画像的那霎,少年眼中的墨色仿佛更深了一分,杀气凌冽,锋芒毕露。他脚踩黑色长靴,剑尖滴血,显然是刚杀过人的画面。
年轻人想起什么,将画像束起,方便树林里的人也看个清楚,大声喊道:“受神灵指引,有请客人前来做客!”
林青青微微蹙眉。
以她目前的视力,的确能辨认出画中人的模样,殷昊有她的画像并不奇怪,奇怪的是,这幅画里的衣着打扮以及衣摆沾上的一行血迹,正是她在阑珊楼里的样子。
画像的落款是殷昊的名字。
若非亲眼所见,怎会把细微之处也描摹得那般清晰?
殷昊也去过千阳?
为何她留在睿亲王府的眼线没有察觉?
深色影卫劲装的影七蹲在枝桠上,金色大波浪扎成高马尾,浅灰色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雕像手臂大开,眼含挑衅,恐怕摄政王一早便等着埋伏主上,定是个圈套。”
事到如今,就连林青青都怀疑殷昊和徐修容里应外合,引她入局,她越是深想,便越觉得有猫腻。
徐修容昨夜那般急切,很不符合他冷静自持的人设,更像是做戏给她看。
何况,钓方子衿的钩子放的太过明显,还隐含一丝挑拨离间的味道,着实蹊跷。
徐修容此人虽然醉心机关术,但为人处世十分圆滑,他若想利用方子衿,大可不必使出那般僵硬的话术。
没点心机在里面,林青青都不信。
徐修容摩挲着殷昊送他的那支玉箫,表情凝重地开口道:“是早有安排的鸿门宴,还是打草惊蛇后的计中计,相信陛下心中也有疑惑。守陵人近在眼前,一切终有答案。
若陛下信得过徐某的为人,徐某可以在此立誓,绝无与王爷合谋设计陛下之意。无论如何,徐某此前做出的承诺,不会有半句违背。”
林青青目视前方,整理心中纷杂的思绪,雕像的底座纹刻各种复杂的纹理图案,前面摆放供品,倚然如守陵人所说,他们将殷昊当成他们的神灵。
神灵和祭品是两个不同的概念,若殷昊联合守陵人对付他们,那之后的局面会对她很不利。
“眼下情况复杂,朕不欲与你玩抠字眼的游戏。”林青青说。
徐修容了然地笑了笑,脸上有一抹无奈和看透一切的无力感。
“陛下想要从长计议?”
面对阴谋丛生的此情此景,避险乃人之常情,可他还是为此大失所望。
“陛下可有想过,先帝为何请牧崖前辈收您为徒,传授您机关术?探寻地宫宝藏亦是先帝之愿……”
林青青话没说完,被徐修容截断后,便想先听一听他的见解,徐修容刚起个头,她便猜到了后续。
接着之前的话说道:“此前约定再加一条,只要殷昊活着离开此地,你在宜城的这些日子便只能为朕所用。”
徐修容抿起唇,眉宇出现明显的皱纹。
“草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林青青谛视他,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
徐修容硬是从那双眼睛里感受到了压迫感,默默把“您在趁火打劫”六个字咽回肚子里。
“陛下赌这一次,我按陛下说的来做又有何妨,毕竟赌局有足够的赌注才能开局。”
林青青抬脚走向祭坛入口,清雅有力的嗓音在沙沙树叶声中传入徐修容耳中:“朕信你的为人。”
徐修容跟上走了两步,定住脚尖,脸上表露出深深的惊讶。
霸图发现他又不走了,拍了拍他的肩膀:“先生何故如此吃惊?”
见林青青等人走远,徐修容若有所想,喟叹道:“有朝一日,一个本不该也不可能信任你的天潢贵胄,突然之间告诉你,他非常相信你,愿意用上命去相信,你吃不吃惊?”
霸图思考了一下,立马反驳:“这不可能。”
“是啊。”徐修容当真是看不懂这局势了。
他于林青青此行或许有点作用,但便像对方说的那般,没有他,没有古月氏宝藏,殷昊想要扳倒一个名正言顺的帝王,并不容易。
既如此,林青青为何还要以身犯险去听信他的话?
相信他的为人?
“怎么可能。”
相信为人这种东西,在权力场上是最虚无缥缈的漂亮话。
越往里走,建筑风格越奇异,走廊上的壁画呈现出各种绚丽的色彩。
有黄金蟒蛇、翠绿孔雀、紫翅椋鸟,它们戴着金银制成的头饰,其上嵌各种宝石,身边有如星星月亮之类的神秘符号。
祭坛核心是一座高达十米的中央厅堂。
殷昊身穿上等丝绸制成的衣衫,领口点缀珠宝,腰间系一根华贵的丝带,丝带上缀满金链,袖口镶翡翠宝石,雕刻精细纹饰,就连长靴都是用金线绣成,在日光下折射出高不可攀的光晕。
影五屏住呼吸往上看,殷昊的头发用金银交织的发饰半挽起,发饰两侧垂下一条条散发流光溢彩晶莹剔透的发链,说不出的尊贵和耀眼。
影五揉了揉被光晕晃疼的眼睛,瞧见殷昊靠近,迅速敛神护在林青青身前。
殷昊盯着林青青,步伐悠缓,好似闲庭漫步,靠近后眼底映射出一丝敌意。
“小少爷,你怎么来宜城了?”
殷昊身旁的老者捧着一本厚厚的书籍,波澜不惊地记录下一行古月氏文字。
殷昊脸上洋溢着笑容,莫名有些欠揍的感觉,林青青环顾一周,附近有一座神龛,摆放神像十几,还在燃烧香火。
“听说你被当成祭品,我来看看。”
殷昊问的是为何来宜城,林青青回的却是为何来祭坛。
再看林青青的目光所落处,殷昊冷笑道:“祭品?开什么玩笑,本王可是守陵人认的主人,如今整个宜城都在本王的掌控之中。”
老者又开始记录文字。
徐修容出声问候:“王爷。”
殷昊目光在徐修容身上转了一圈,看了眼他腰间烙印殷昊名字的玉箫,视线并未多做停留,再次看向林青青。
“小少爷,担心担心你自己,再等两日,神祭开始,你们想走都走不了。”
“像你吗?”林青青略微同情地颔首,“那的确太惨了。”
殷昊皮笑肉不笑地“哈”了一声,夸张地大笑出声:“小少爷可是没听见他们对本王的称呼?本王如今是他们的主人,哪怕本王纡尊瞧上他们一眼,他们都要感激涕零。”
殷昊凶厉阴狠的眼睛对准林青青,一字一顿道:“完、全、不需要你来救。”
林青青忽然间心情大好:“只有祭品才会强调自己不是祭品,殷昊,何必呢?三岁孩子都比你成熟,与其在我面前逞口头功夫,不如想想办法解决你身上的麻烦。”
“三岁孩子都比我成熟?”殷昊指着自己,难以相信这句话是对着他说的,不自觉提高嗓门,“小少爷,你见过哪家的三岁孩子有本王这般本事,你找出来一个,本王让位给他,看他能活多久!”
林青青收敛笑容:“你不是殷昊。”
第42章
闻言, 殷昊泛滥多情的桃花眼半眯,目光在青青脸上仔细扫量,眼底神思不明。
“本王不是本王,当可谓是滑天下之大稽。请你进来, 不是让你戏耍本王的, 而今你们的命皆在本王手中, 若你说不出个本王感兴趣的事情,本王便杀了你。”
影三闪现至殷昊身后, 手指吊着两根阴森的玄色丝线,只待林青青一声令下。
殷昊回眸瞥视一眼,一双英气的剑眉高高挑起,伸手压下老者手中的书页, 挡住老者正在记录的笔。
“好大的派场, 一个杀字便让你的这些手下提防成这样。你的人身法是不俗,但此地蛇虫遍布,动起手来,你们讨不到任何便宜。”
林青青将“殷昊”整张脸上下打量一番,此人的眼瞳与殷昊的眼睛颜色上有细微差异, 如若不是对殷昊的眼睛印象太过深刻,她也不能确定心中的想法。
“殷昊生性偏执,掌控欲旺盛,说出让位的话,那才是滑天下之大稽。仅仅是这样, 我不会生出怀疑, 可你的眼神出卖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