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来花环的仆人倾身行礼,告知道:“尊贵的客人需在神祭日佩戴花环,这是我们买迦的风俗,意为恭贺神迎娶我们美丽的新娘。”
霸图一脸菜色:“让我戴这玩意儿?”
徐修容拿着花环在头顶试了试,中肯地评价:“大小合适。”
仆人掩唇而笑,看向林青青和方子衿,见两人翻转花环就是不戴,知趣地行礼告退。
“今日雪停,却起了一场大雾。”等守陵人离开,徐修容摘下花环,神色变得沉重而凝着,“蛊虫能藏在雪地里,大雾是它们最好的遮掩物,也就是说,今日是我们的倒霉日,都小心些吧。”
影二接走林青青的花环让影六查看。
影六今日手上涂了毒,没有伸手去碰,凑近检查片刻,点头表示没有问题。
林青青单手戴上花环,为了防蛊虫,她穿的比平日要严实,连脖子都裹着一层白布。
她看了看众人,见所有人都做了相应的防护,颔首道:“见机行事,一旦情况不妙,立刻逃,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
霸图连连点头。
众人跟随守陵人来到请神坛,周围墙壁刻满神秘纹路,古朴的祭台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味,可见上面死过不少人。
殷昊身袭红色嫁衣,负手立在祭台上,他不笑时反倒露出了锋利的棱角,英气逼人。
瞧见林青青他们头戴花环走过来,殷昊眼眸微顿,唇角浮现一丝笑意。
徐修容低头拨弄花环,殷昊站在上面,离他们尚远,没注意到林青青身后的徐修容,对林青青扬声说道:“好生奇怪,为何本王去何处,你便在何处?”
可能这就是男女主的偶遇定律?林青青心里刚萌生这样的想法,就被她否决了。她与殷昊利益冲突,目标一致,相遇是必然。
“我还想问问摄政王,为何有我在千阳的画像?”
千阳的刺客身手了得,影三都无法单独狩杀一人,皆由于殷昊就在千阳,他们是殷昊千挑万选出来的随行护卫。
殷昊眼眸幽深如古潭,扬起懒散的笑容,戏谑道:“可别误会,按先来后到的规矩,是我先到阑珊楼查案。
虞死不怜王土葬,帝王岂为儿女仁。我也不曾想到,九五至尊居然微服下千阳。铜雀台、千阳、宜城,你还有多少惊喜等着给我?”
古月氏人故步自封多年,鲜少与外来人接触,却也知道“九五至尊”指的是帝王,纷纷望向祭台下的那个少年。
人群当中属霍褚河的脸色最差。
古月氏没落到这一地步,再禁不起任何战乱纷争,宣国是现五国中占地面积最为庞大的国家,便是古月氏尚在,也招惹不起这等庞然大物。
早知这些人当中有宣国皇帝,他宁可搬迁据点,也绝不把人放进请神坛来,请神坛连接王宫地道,这下无疑是引狼入室。
霍褚河眼底涌上一片阴鸷,垂在腿侧的一只手慢慢蜷起,紧握成拳。
事已至此,必须一网打尽,不留后患。
周围守陵人虎视眈眈,殷昊还有心思和林青青闲聊。
“据说这个祭坛与神的力量相连,古月氏人在此进行祭祀和请神仪式,以获得神的指引……”
殷昊余光偏了偏,突然望向林青青身后的人,笑靥如寒风过境,瞬间落到冰点,“修容?”
“王爷。”徐修容抬手打招呼。
殷昊目光在徐修容和林青青之间转了一圈:“你这是?”
徐修容毫不避讳道:“我来救王爷。”
殷昊桃花眼微眯,冷厉的眼底闪过精明的眸光,视线在徐修容身上停留了好片刻,笑着摇了摇头:“你可真有意思。古月氏的存在也是你透露给我的?”
徐修容愧疚道:“我没想到此地危险重重,害王爷落入险境。”
殷昊穿着一身红色嫁衣,潇洒地大张手臂,甩平衣袖,丝毫不见受制于人的窘迫。
他背过身,语调高昂地大赞道:“我殷昊一生遭遇无数次背叛,你是最成功的一个!”
徐修容震惊地撑大眼帘,一副被伤到的神色:“王爷怎会如此想!”
殷昊仰头面向古月氏守护神的雕像,浑厚的嗓音带着一股冷飚飚的气劲:“靖宣帝的鹰犬,你藏得委实够深。”
林青青和方子衿默然对视,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意外和猜疑。
“叙旧结束,便开始请神仪式吧。”霍褚河三击手掌,手持兵矛的守陵人将林青青等人团团围住,重重叠叠的蛊虫爬满地面。
“嗲阿迪无!!”
“嗲阿迪无!!”
“嗲阿迪无!!”
徐修容背靠霸图,皱眉问道:“什么意思?”
见到这一幕,霸图握紧长戟,面有愠色:“献上祭品,意思是我们是献给神的祭品。方才我还在想,请神仪式为何没有祭品,原来在这里等着我们。”
他抱怨道:“你害死我了,来救什么新娘,你看人家半点不慌,这可倒好,我们肯定死在人家前面。”
徐修容也不看旁人,把目光放在瞿遥身上。
瞿遥低头抠手指玩,被霸图推了一把,依旧无动于衷,好似摆弄双手是他目前最为重要的事情。
眼看蛊虫快爬上他们的脚边,霸图一戟挥出去,扬起一大片,头皮发麻地催促:“兄弟,上啊!他们不是说你会控蛊之术吗?别傻愣着啊。”
瞿遥眼睛不抬:“急不来,等着。”
霸图立刻跳脚,急吼吼地:“都火烧屁股了,能不急吗?再等就要献祭给神了!等我们直挺挺倒下,他们就会把我们的心脏剖出来,生着吃下去!”
瞿遥:“你好恶心。”
影六洒下毒粉,阻挡了蛊虫的行动力,大部分蛊虫身躯被毒药腐蚀,还在不管不顾地朝他们爬行。
一个土匪急中生智,叫嚷着扔掉头顶的花环,下一刻长条形的毒虫被激活了开关一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淹没扔掉花环的土匪。
“娘的!”花环扔一半的霸图长臂硬生生拐了个弯,猛地扣上头顶,“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他们把这玩意儿给我们,是想慢慢看着我们死?”
瞿遥颇有仪式感地做了几个手势,周边围上来的蛊虫行动一滞,蛇蛊的表现最为明显,只见它们脑袋转了几圈,扭头向后游移。
“蛊虫被控制了?”霸图眼睛泛光,“兄弟,你这太可以了!改天教教我!”
瞿遥拧着眉,没说话。
蛇蛊退了几尺,掉回头盯着他们,没有离去的意思。
林青青瞧出端倪,出声问:“能驱走吗?”
瞿遥脸色发白:“不行。很遗憾,我们成了瓮中之鳖。”
霍褚河也很意外,见瞿遥到底还是奈何不了蛊虫,冷哼一声:“有些本事,可惜今日你们还是要死在这里。”
守陵人恭敬俯首,等待神祭。
林青青扫了眼周围的守陵人,想起他们对神无底线的信仰,皱了皱眉。
她朗声喊道:“霍褚河,殷昊本就不是神的新娘,你弄一个假的来糊弄神,迟早会引来神的勃然大怒,届时不仅得不到你想要的,还会害死这里所有人!”
“什么?新娘是假的?”请神坛里响起一阵淅淅碎碎的声音。
“王不会这么做吧,这可是欺神啊。”
“嘘,安静点……”
霍褚河脸色阴沉,一次次神祭、一次次呐喊,神从未给过回应,他们躲在暗无天日的地宫里苟延残喘,便是等待神祭日送上神的新娘,换取神的垂怜。
宣国帝王又如何,挑衅他的,都得死。
“杀了他们。”霍褚河挥手示意。
守陵人转动兵矛,踟蹰不前的蛊虫齐声发出惊悚可怖的嘶叫声。
就在这一瞬间,林青青耳边也出现了清晰的嘶鸣,是从她身体里面发出来的声音,等她再去细听,那道声音又消失不见了,仿佛是她的幻觉。
影卫们护在林青青四周,清除绝大部分的蛇虫鼠蚁。
方子衿挡在林青青身前,挥鞭抽开雪地里涌上来的肉眼难以发现的虫子,他随身带一条鞭子便是为了防雪里的蛊虫。
他离林青青太近,伴随碎雪扬起的蛊虫,不可控地飘向身后。
方子衿抬脚上前,欲离开影卫们的包围圈,却被人阻止了行动。
林青青拉回少年,挥剑砍断涌上来的蛊虫,她不清楚方子衿的血液里有什么,但这种时候最怕出乱子。
“你别出去。”
方子衿低声道:“哥哥,我在这里施展不开,也影响影卫行动。”
林青青神色冷淡,提剑刺断毒蛇。
蓬莱剑没入雪里的一瞬间功夫,剑面爬上一大片半透明虫子,林青青甩了甩长剑,银光闪烁间,剑身光洁如初。
“说好了保护我,不准离我太远。”
殷昊不疾不徐地走下祭台,站定在蛊虫包围圈的边缘,气定神闲地观望。
“嘶!”瞿遥手背钻进一只米粒大小的蛊虫,毫不犹豫地扬起匕首削去手背的皮肉。
手背涌出的汩汩鲜血,青年鲜红的眼眶漫上一层水光,四处张望寻找记忆中的身影,却依然一无所获,冰寒的心脏彷徨不安地跳震颤着。
药药,你为何还不出现?
余光瞥见一条蛇蛊咬向瞿遥,林青青伸长手臂拉过发呆的青年,挥剑劈开蛇的七寸,冷喝道:“清醒点!我只救你这一次,没有下次。”
瞿遥晃了晃身子,侧首盯着林青青的身影看,像根僵硬的木头,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蛊虫源源不断,众人体力不支,林青青看了眼悠哉看戏的殷昊,果断下令:“走!”
方子衿挥鞭开路,想要阻止他的守陵人被长鞭挥出丈余,埋进雪地里,没了动静。
不一会,他们脚下便被长鞭挥出一片空地。
有方子衿霸道的力量加持,众人逐渐脱离守陵人的包围圈,徐修容最后看了殷昊一眼,转身跟着林青青离开。
阴暗的光线挡住殷昊的面容,却掩不住微带怒意的桃花眼。
正待霍褚河下命追杀林青青等人时,殷昊抬起没有一点斑点疤痕的手臂,踩着蛊虫向外走。
“这场闹剧是时候结束了,本王的确不是神的新娘,血痣也是用颜料点出来的。霍褚河,这场戏没法陪你演完了,本王有要事在身,先行告辞。”
霍褚河听得眼皮直跳,怒火中烧:“孤何时与你演戏了?”
殷昊表情惊愕,不可思议道:“莫非你想将计就计,待一切成为定局,火祭我?霍褚河,为了欺骗你的子民,你简直丧心病狂。”
少年气得耳朵赤红,脸色青黑:“殷昊!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挑拨离间的把戏好玩吗?”
殷昊摆了摆手,目不斜视地向着林青青他们离开的方向走:“不用追了,我还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