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病”的百姓生机被蛊虫夺取,体力不足,跑步的速度远不及马车,但他们不要命地一拥而上,气势尤其恐怖。
瞿遥和岳千里没有轻功,即便影卫轮流背,也不如马车跑得快,他们暂时不能舍弃马车。
影卫留下阻拦,失智的宜城百姓却逮着人就咬,细小的蛊虫如头皮屑一样洒下。
影十内力深厚,躲开普通人很容易,他想躲开的时候手臂却不听使唤,难以遏制的痒意从手背蔓延到整条手臂,像有无数蜜蜂的尾针扎进手臂,又疼又麻,奇痒无比。
影十兜帽下的眼睛呈墨青色,看着不受控制抓向自己的手,毫不犹豫翻转匕首扎进肩膀,踹开扑上来的人,面容冷酷地卸掉一条胳膊,转身便走。
马车冲进祭坛,和迎面撞来的另一辆马车不期而遇。
影二拉住缰绳停下。
林青青一行人迅速跳下马车,对面的殷昊也下了车,殷昊身后站着几名高手,形容十分狼狈,其中一人面容青白,和外面那群人的一样,染上了“瘟疫”。
双方看着彼此,脸上的表情有些难以形容,他们都怀疑是对方在捣鬼。
“你们也被追了?”殷昊打量断去一臂的影十,目光在林青青冷肃的脸上辗转,抬手撑着脑门,笑个不停。
“你笑什么?”林青青沉着脸道,“逃命的感觉很好笑?”
影卫将祭坛的大门关上,殷昊笑得更疯,笑容恶意放肆,笼着一层自嘲之色。
“你我都不是报信之人,那便只有修容了。本王属实没料到,他竟不是靖宣帝的走狗,而是月氏的细作。”
“不是徐修容。”林青青肯定道。
殷昊有些意外:“陛下这般笃定?”
林青青看了他一眼:“我调查过徐修容的背景,他是神造手的亲孙子,神造手死后,他就入了睿亲王府。神造手是开国功臣之一,你说他的孙子是月氏的细作?”
殷昊摸了摸下巴,徐修容是神造手的亲孙子?
方子衿立定脚步,清澈的眼睛倒映着地面的砖石,“哥哥,你看地面。”
殷昊:“啊,哥哥。”
殷昊意味深长地重复这个称呼,“这后宫的人就是不一样,喜欢称呼陛下哥哥。”
林青青权当没殷昊这个人,一丝不苟地蹲下查勘,眼底闪过一抹异色:“可以肯定的是,背后之人来自月氏国,通晓古月氏的地宫机关。”
林青青话音刚落,徐修容和霸图灰头土脸地自柱子后面现身,徐修容苦笑着望向众人:“巧了,大家伙怎的都逃回了祭坛?”
瞿遥瞧见被怀疑的俩人,回道:“对方只给我们留了一条道。”
徐修容苦笑:“没错,幕后黑手将我们撵回了祭坛。”
他看向身后五官狰狞的庞大雕像,神色凝重道:“想必你们也发现了,这里的地砖被全数替换,和地宫的砖石地面极其相似,这般庞大的工程,绝非半个时辰能完成。只怕在我们离开祭坛的那一段时间,有人启动了祭坛的机关。”
“此外……”徐修容还想说什么,却倏地转头看向身后那扇门,“快看看大门还能不能打开!”
影卫们集力推动石门,方才还能转动的祭坛大门竟然纹丝不动。
岳千里拎着湿透的火器,面如死灰:“炸.药也不能用了。”
林青青立刻唤道:“方子衿,你去试试。”
闻声,少年迈步走上前,随着一声巨响,地面震颤,众人皆有种失重的眩晕感。
石门裂开一道缝,方子衿又补了一拳,转瞬间石壁寸寸龟裂,映入他们眼帘的不是密密匝匝的人影,而是地底潮湿的黑暗。
头顶落下一地灰尘,霸图暴躁地拍打头发上的飞灰,跺脚渐起灰尘无数:“呸呸呸,什么玩意儿!这不是整座祭坛沉入地下了吧!”
“地宫大阵。”徐修容抬手挡住落灰,半眯起眼睛,恍悟道,“原来祭坛房间里的灰尘是这么来的……并非百年未进人。”
徐修容浑然不顾旁人,自顾自地补顺逻辑:“曾有人带着那把琴剑还有别的东西进入这里,被地宫大阵的操纵者斩杀,所以琴上残留着血迹……
姚药,莫不是那个姚家嫡女?当年进入这里的是姚家的人?姚家和古月氏有何关系,为何他们不用蛊虫,要大费周章用地宫大阵杀死姚家的人?”
徐修容好奇这十几年前的谜团,没意识到自己自言自语的行为。
“先帝不善经营,很多事情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年却以雷霆之怒诛姚府满门,对外宣称姚府嫡女女扮男装入朝为官,姚太师包庇撺掇,欺君犯上,以此株连九族……以先帝的性子,不该如此……若非大逆不道,怎会一个不留……”
霸图听得稀里糊涂:“先生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得云里雾里的。对了,这次生门在哪?”
身边的墙壁冷不丁地移动开,然后整个祭坛的地面跟着一同移位,发出沉重的摩擦撞击声,伴随着类似长戟的撞击声。
徐修容立马回神:“不好!所有人紧贴墙面!”
方子衿还在四处观察,林青青扣住他的手,飞身退到墙边,影卫们也相继跟上。
几辆塞门刀车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径直闯入,殷昊身边那位面容青白的武林人士来不及闪躲,被刀刺撞上石壁,他徒劳挣扎了几下,吐出一口污血,气绝身亡。
林青青身后的石壁是活动的,她和方子衿贴上后,石壁毫无征兆转动起来,两人后背顿空,稳住身形便发现他们被关进一间祭坛石屋里。
屋里陈放着一张床、一座香炉以及一盏刚刚点亮的油灯,窗户后面是深色土壤,窗玖上的藤蔓被重力压碎,淌出青色汁液。
林青青提起崭新的油灯,视线定格在透明的灯罩里。
盛放灯油的油盏上落着一根短毛动物的毛发,纯金色的猫毛被灯光照映,熠熠生辉。
林青青目光发沉:“原来是她。”
第56章
方子衿离得不远, 见林青青打开灯罩,拿起一根金色的短毛,纯金色的动物绒毛非常特别。
“霍迎是宜城瘟疫的主导者?”
“可能。”林青青比任何人都不希望是霍迎。
若这背后一切是霍迎在主导,很多事情便都说得通了。
她原本也不明白为何林夜然那么倒霉, 宣国的道路交通并不便利, 瘟疫却像是长了翅膀一样四处传播。
国内瘟疫横行, 灾情不断,林夜然还背上了邪星转世的骂名。
那几年宣国内忧外患, 烽烟四起,不知死了多少人。即便最后方子衿收回大半江山,宣国经济文化也已遭受到无法挽回的重创。
那一世的方子衿寿命太短,没比林夜然多活几日, 宣国的繁荣昌盛就如刹那烟火, 在方子衿死后转瞬熄灭,一蹶不振。
原著章末作者用一句话了交代宣国的结局——“一代明帝骤薨,时局动荡,内外战乱不止不休,宣国腹背受敌, 难以与周边国家抗衡,最终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中。”
恐怕也只有霍迎能以一己之力,给宣国带来这样的灾难。
让林青青感到疑惑不解的是,霍迎再怎么厉害,也只是一个普通人, 她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他们去何处, 做什么, 想做什么,霍迎都能猜到。
影卫分散四周, 稍有风吹草动都会引起他们的警觉,断不可能有人窃听他们的谈话,得知他们的动向。
是霍迎卜卦卜到的吗?
若卜卦这般神机妙算,古月氏也不会被他国覆灭。
想不通。
林青青神经一紧张,脑袋就疼,耳边还不时地响起清脆的银铃声,银铃的声音不大,却也吵得她无法集中精力去思考。
瞥了眼四处寻找出口的方子衿,只听银铃声戛然而止。方子衿俯身面对床底,手速极快地拉出一条黑影,快得林青青都没反应过来。
“什么东西?”
方子衿捏住小鼠的脑袋,灰色小鼠有一双异常雪亮的眼珠,林青青看过去的时候,被那抹亮色晃了下神,总觉得这双眼睛太亮太古怪,里面倒映着清晰的人像,如同一面镜子。
“镜子?”林青青轻声呢喃,莫名有一种快要解开谜底的醒悟,“看看屋子里还有没有其他蛊虫。”
一炷香后,他们分别找出八只蛊虫,冻僵的蛇蛊、迅敏的飞蛾蛊、老鼠、甲虫等等,挂着窗玖的藤蔓都是植物蛊的一种,被碾碎的根茎流出晶亮的液体,如同银质的亮片。
林青青用长剑挑开蛊虫的眼睛,这居然不是动物的眼睛,而是坚硬的玻璃珠子,中间镶嵌反射性能很强的镜面,外涂一层浅褐颜料。
她举起玻璃珠子,背对方子衿,找角度五看少年手里的蛊虫眼睛,果真从里面看见自己的背影。
这种材料不知是什么元素构成,和同源材料的光线撞在一起,能将景象原封不动地传递过来,随着材料面积扩展,里面的场景居然也会随之放大。
石室并非密封,周遭有数不清的缝隙,若有人借助蛊虫的眼睛,是可以监视他们一举一动的。
也许从头至尾就没有什么卜卦之术,只要知世事,便能洞人心,而不起眼的虫子,正是月氏国人最好的耳目。
林青青低头拨弄方子衿手里的蛊虫耳朵。
她不清楚在探听这一块对方又用了什么原理,但月氏人能替换蛊虫一只眼睛,替换耳朵的可行性不小,不然光靠看,得到的消息不会那般准确。
“霍迎殿下,我知道你能听见我说话。”
方子衿低眸看她,漆黑的眼底透不进光,林青青掀起眼皮回视了一眼,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我识破你的伪装,你必然想杀我以绝后患,但我还是毫不犹豫说出你的真实身份,你可知为何?因为我们从来都不是敌人。”
“你出现在宜城,说明你的野心不只是月氏,你还要更多,权利?土地?抑或是世人所能看见的成就,无论哪一种,今日动我,你能得到的便只剩米粒大小的回报。”
“宣国夹在四国之间,土地辽阔,位置得天独厚,是一块人人争抢的肥肉。你要用五年、十年乃至二十年去搞垮宣国,而其余三部势力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占据四分之一的好处,这是你想要的结果?”
“月氏控蛊能力强,但人能跋山涉水,历经严寒酷暑,蛊虫能吗?你们倾尽全力培养出来的宝贝到了他国战场上,还能发挥出它们的优势吗?”
林青青拿走方子衿手里蛊虫,面无表情地丢到地上。
“你们不能。所以到你用计谋击垮宣国后,你只能忍让、退缩,看着其他三国瓜分。”
“而宣国隔离四国,间接保住国力弱小的月氏,没了宣国,你们月氏将成为下一个目标。比起鱼死网破,合作共赢不是更有价值?”
墙壁外响起一阵脚步声。
林青青抬眸示意方子衿,少年循着声音走到左侧墙角,长腿呼啸而去,墙面轰然倒塌,粉尘碎石乱飞。
黑暗的甬道里隐约可见一个白发人影,霍迎停住脚步,站在原地,清脆的童音不骄不躁:“你说的那些话,什么合作共赢,都是引我现身的把戏?”
林青青:“此乃肺腑之言。”
霍迎没有向前走的意思,方子衿的眼睛逐渐适应黑暗,看见霍迎的正前方堆叠着数不清的蛊虫。
霍迎沉默了片刻,怀里的金丝虎躁动地扒拉爪子。
“听闻帝王最恨被人戏弄,今日我放了你,来日你报复我怎么办?”
林青青轻描淡写地笑了笑:“听闻月氏的王位之争极其残酷,只在众多候选者中挑选最出色的,你如今表现出的能力,远远超乎我的想象。我可以肯定,我不想要你这样的对手。”
霍迎语气带上了一些迟疑:“我本也不想与宣国作对。你答应费黎会助他一臂之力,我再不有所动作,你们宣国会想办法捧费黎上位。王位只有一个,费黎即位,我便只有死路一条。”
林青青:“……”
林夜然没有帮费黎,也不见你停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