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说错话,她改了口:“我爸妈这么培养我,不是要我过这种惨日子啊。”
拿着连个新款手机都买不起的工资,为了那一点点的奖金跪舔领导,只要一个不留神干得不好,就要担心会不会被公司辞退,下个月的社保和公积金千万别断掉,否则影响买房和子女上学。
然后生活就会像爸爸妈妈那样,舍不得吃糖醋排骨,需要拿出攒了几个月的家用,才能给女儿报钢琴班。
“我凭什么这么惨啊?我长得不赖,只是输在了起跑线上而已。这世上有钱有颜的人那么多,为什么不能再加我一个?”
凭什么,苍白又可笑的一个词。
人一旦到想到“凭什么”,就会亲手开启一场无止境的、永远都赢不了的比赛。
都春看着玉小霜整容前的照片,实在无法把她和所谓的“惨”联系在一起。
他不敢相信水仙花的选择:“所以你才去整容?”
玉小霜摇头:“一开始,我只是想找份轻松又来钱快的工作。”
冲动裸辞后,玉小霜摩拳擦掌,瞄准了月薪好几万的中高端岗位,投了不少简历。可惜她没有任何专业技能,那点浅薄的文员工作经验也近乎于零,简历不出所料地石沉大海。
“有一天我在boss直聘上闲逛,有个叫【宁总】的人主动给我打招呼,问我愿不愿意去做带货主播合伙人。”她接着道,“宁总说直播带货是未来十年最有前途的职业,轻松不说,底薪三万,还有提成。”
玉小霜说得没错——这两年直播购物突然异军突起,宁念明休息时偶尔听听短视频,时不时就能听到主播们超大声的“家人们,3,2,1,上车!”。
都春脑海中浮现出宁嘉树戴着口罩的头像,大概猜到了一些:“你说的hr就是宁……”
他看了一眼宁念明,改口:“是这位【adam宁澍】?”
宁念明早已听出,冲动地站了起来:“他怎么又成‘总’了?还叫什么a,a……”
“adam,”玉小霜道,“用字母a打头,能排在微信通讯录前面,很多卖保险的、做微商的,都这么给自己取名。”
“这位宁总,是不是和他差不多高,有些瘦,看上去二十来岁,挺年轻的?”都春比着宁念明的身高,对玉小霜道。
玉小霜仔细看了会儿,应声道:“就是他,是宁总邀请我去面试。”
“宁总”主动加了她的微信,和她聊起了天。
他所描述的带货主播的前途和钱途让玉小霜心动不已,几番沟通后,玉小霜决定去面试。
面试的【新生文化传媒公司】坐落在宁城商业区最繁华的写字楼里,除了新生文化,写字楼里还有互联网公司、整形医院、电竞工作室等等,洋气得不行。接待玉小霜的adam,是位眉清目秀的高挑帅哥,这让玉小霜觉得,美好的未来近在眼前。
人迷失心智的时候会忽略事情中的一些不合常理之处,当时玉小霜没能注意到,大夏天的,“宁总”却带着一副口罩。
“宁总”和新生文化几位面试官对玉小霜来了轮压力面,其间将玉小霜的家庭背景、学历、工作经验甚至长相,都贬损得一文不值。
说是玉小霜这张脸,长得是挺不错的,但最多只能算是清秀,离顶级主播所需要的“上镜”,还差得很远,眼睛鼻子嘴巴都不行,尤其是眼皮,一单一双难看极了。
正当玉小霜气馁无比,认为面试泡汤的时候,“宁总”告诉她,她被录用了。
但录用薪水和当初承诺给她画的大饼相差很多,是玉小霜想要当场离开公司的程度。
就在此刻,“宁总”拦住了她,给她介绍了公司的几位骨干合伙人。
骨干们一水儿的“三无”中年女人,没学历没家底没工作经验,原本应该在职场上寸步难行的他们,却常年提成拿到手软,日薪抵别人月薪。
玉小霜正疑惑着,“宁总”告诉她,这些骨干都有一个共同点:去过楼下的整形医院。
接着,其中一位骨干叫做“颖姐”的骨干,向玉小霜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说是自己是乡下来的,做直播之前就没读过什么书,刚入行时也只是萌新,业绩总是吊车尾。
她咬咬牙去楼下割了个双眼皮之后,命运随之改变,每周光直播提成就有一万多元,事业顺利不说,还结交了一个富二代男朋友。
骨干颖姐挥挥手里的新款手机,说这也是男朋友买的。
“你只需要把内双的眼皮做一下,绝对能换一个人,比我好看多了,你听姐的。”颖姐拿着新款手机对她道。
承认自己比别人差是很难的。玉小霜的眼珠在骨干们的锥子脸和高鼻梁间逡巡了片刻,点点头。
“我原以为只是简单地割个双眼皮,”玉小霜吸了口气,“宁总和颖姐也是这么跟我说的,就抱着试试看的想法,答应了。”
“但是颖姐陪我去了楼下医院后,面诊医生说我脸上的问题很大,除了双眼皮全切,还要去皮去脂,调整大小眼,鼻翼外切、宽鼻矫正……”说这些专业名词时,玉小霜没有片刻停顿,像是在心里将它们重复了很多遍。
像是面对仇人。
都春看看照片,又看看她如今带着夹板的鼻子,觉得这鼻子已经够窄了。
玉小霜打断都春的思绪:“原本几千块的双眼皮手术,蹭蹭蹭涨到了十几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