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静悄悄的,刚燃了不久的蜡烛战战兢兢。
“郡主呢?你们怎么不说话?”
贺云铮咽了口口水, 怔愣地从床上想往外探身,结果一没留神扯到腰上的一道伤, 径直摔了下来!
“使不得啊郎君!”大夫顿时一个头两个大,若非在一旁蹲着的是郑家的郎君, 他都恨不得给这伤患一个头槌让他冷静下。
郑叔蘅也顿时额角一抽,怒不可遏道:“你卖身契都不在她那儿了还管她死活干嘛!横竖再过些日子她就要去和亲了,你管她在哪!”
贺云铮刚要从地上爬起来,闻言直接僵在了当场。
“和亲?”
郑叔蘅铁青着脸不说话。
贺云铮立刻看向柳元魁,柳元魁左看看右看看,最后无法,只能小声快速地和贺云铮解释,这些也是刚刚从宫里传出来的消息。
郡主进宫后怕是闯了什么大祸,竟惹得太后不顾一切将人拘在了宫里,并且直言,再不出几日大理国的王子要进京朝拜,临走时便让郡主从宫里出发,一道去往大理!
“不可能……”
贺云铮几乎下意识皱紧了眉头,郡主才不是那么听话的人。
“有什么不可能,天家指婚和亲,别说是郡主,哪怕是我郑家,明面上也得送一个娘子出去,”
郑叔蘅冷冷看他,“我真是不明白她在搅和什么,明明已经相安无事了这么多年,偏要自己往刀刃上撞!”
“可这些年她哪天不是活在刀刃上!”贺云铮想也不想怒然反问,直将郑叔蘅问得哑口!
贺云铮猛得吸了口气,咬牙飞快道了声抱歉。
他脑子里一片混乱,怎么都没想到……或许郡主自己都没想到。
原本计划的好好的,她只需要把真相亮出来,事后也会稳住太后,再靠着王妃与其父亲的恩情便能从宫中安稳脱身,为何此刻突然就成了这样的结果?
难道终归还是……触犯到了太后什么别的逆鳞了?
那她如今被困宫闱,人还好吗?
*
“太后,您快顺顺气,千万别因为今晚的事损了自己的身子!”
瑾嬷嬷忧心不已,急忙把御膳房备好的宁心茶端过来,趁着温热叫太后饮下,“外头都下雪了,这种日子里千万莫叫邪气侵体才是。”
“邪?”太后捧着水杯几欲气笑出来,“最大的两个邪,今日都在我这颐和宫里待过了!至今还有一个没走呢!”
“终归是送走了一个。”
瑾嬷嬷想起下午时候,温连琴几欲玉石俱焚的模样,同样心有余悸。
太后恨得牙痒:“她温连琴真是好心思,眼见着情势不对,竟想着将哀家也拖下水!哀家不知,她竟不知何时也将当年之事窥探了个清楚!还胆敢以此拿捏!”
瑾嬷嬷愤愤附和:“要老奴说,侧妃八成也是这些年发觉,每每与您相谈这些事,您总好似退让,才起了疑心的。”
终归不是省油的灯!
“可太后,您忌惮郡主顺着侧妃那句话猜出实情,如今把人困在宫中只是权宜之计,难道真要将她送出和亲?”
太后头疼:“不送又能怎么办,埋在身边就是悬在我头顶上的刀,我日夜难安!”
瑾嬷嬷为难想着也是,只是到底要因此与王爷闹出龃龉了。
太后恨恨叹气:“温连琴的那帮人真是废物东西,当年若能一口气将洛嘉夫妇二人一并……哪怕这次下手狠厉些,也不必让我今日头疼至此了!”
也是话赶话到这一句了,瑾嬷嬷随口提到,今日郡主进宫来,身上也溅了不少血。
殿中静悄悄的,太后捧着手中的茶忽而顿住。
*
殿门“吱呀”一声缓缓从外打开。
洛嘉面无表情地从坐垫上扭过头去。
今日之事,竟意外的没叫她获得多少欣喜,反而因着温连琴指责与怨咒,以及最后那些似是而非的话,将她的心情往更深的深渊拉了下去。
她身上只穿了件洁白的里衣,外头原本披罩的贺云铮的袍子早在回来的时候不知掉落到了何处,斑驳的血迹染在白衣之上,如同雪地里落下的点点红梅,将她冷漠却美艳的面庞映衬的如同没有感情的雪妖。
宫人只看了一眼便匆忙收回目光,端着托盘小心翼翼走上前:“奴婢见过郡主,太后担忧您的伤势,特意命奴婢煎药送来,还请郡主服用。”
洛嘉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多谢太后宽厚,可若是她真担心我的好歹,不若直接放我回府。”
宫人不敢多言,只低着头将盘子放在了她手边:“郡主还请趁热服用。”
洛嘉垂眸,那碗深褐色的药汤上还氲着袅袅的热烟。
半晌,她看向那宫人:“若我不服呢?”
宫人顿了顿,勉强笑道:“还请郡主不要为难奴婢。”
“我向来不是宽厚的主子,太后既然派你来应当也做足了准备,拿下去吧。”洛嘉没有松口。
宫人迟疑一瞬。
洛嘉却在刻薄中显露一丝诚实:“我不想为难你,否则我此刻会将这药撒在地上,让你多一分打扫的职责。”
她觉得如今的自己,当真已经很懂体恤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