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这其中处理分寸的拿捏需要非常讲究,绝非粗鲁蛮干能行得通。
司马道子目前所采取的手段很明确,那就是软禁桓玄。只要南郡公不离开建康,拖上个一年半载,便大事可成矣。
所以今晚的宴会,司马道子故意邀请赵亮前来,一是为了提醒对方,之前大家在落马湖的那笔旧账,还得慢慢算;再者,就是要警告北府方面,切莫打桓玄的主意,在荆州继承权这个问题上轻易插手。
刚才,他借着当年桓温意图篡权的话题,对桓玄说出了一番诛心之语,也正是想看看桓玄究竟会有何种反应,顺便测试一下赵亮和陶思源。
而桓玄惊惧认怂的样子,从某种程度上说,等于是极好的配合了他。原因很简单,一个连自己父亲被当众羞辱都不敢奋起抗辩的人,足以给北府和谢安的代表留下深刻印象——桓玄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就算助他上位,恐怕也无济于事。
然而可惜的是,司马道子机关算尽,功夫却还是白费了。
因为赵亮同学既非北府的代表,也未得谢安的授意,更不在乎什么荆州军不荆州军。他现在的行事准则只有两条:一是不违反穿越纪律、改变历史;二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只要这两条放在一起不冲突,那么该怎么干就怎么干。
于是,谁都没有说话,赵长史就偏偏开口了:“殿下,我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司马道子皮笑肉不笑的哼了一声,说道:“哦?长史大人但讲无妨。”
赵亮自幼立志报考警校,本就是个正义感爆棚的人,平生最见不得有人恃强凌弱,所以他眼看桓玄可怜巴巴的跪倒磕头,涕泪横流却一言不发,而司马道子则高高在上,得意洋洋,顿时忍不住说道:“请教殿下,大晋立国,可有纲常法纪?”
“你这叫什么话?”司马道子不满道:“大晋律令举凡一百二十五部,可谓面面俱到、严谨周密,岂曰无法乎?”
“既有法令,那么对于作奸犯科者,是严惩不贷呢?还是姑息纵容?”赵亮追问道。
司马道子猜出赵亮要说什么,可是面对这个问题,他也只能给出唯一的答案:“当然是依律惩治。”
赵亮点点头:“既然大晋的律令周全严谨,对于贼盗之流也绝不手软,那么已故南郡公桓温被殿下称作是贼,最后究竟受到了怎样的处置呢?”
这句话,直接把司马道子问得愣在了当场。
桓温虽然在晚年露出反志,可是因为桓家势力仍在,而且他本人也确实为大晋立下过赫赫功勋,所以死后不仅没有被追责,反而还被皇室赐予谥号“宣武”,丧礼依照安平献王司马孚和西汉大司马霍光的旧例,风光大葬。
这也就等于是说,桓温不但不是司马道子口中的“贼”,而且还是东晋皇权亲自盖棺定论的“大功臣”。故而会稽王方才的那番话,颇有诽谤之嫌。
司马道子不禁一时语塞,不晓得该如何接赵亮的招儿。正在尴尬之际,王府长史谢重站起身来,替他解围道:“赵大人你有所不知。我们殿下虽然贵为皇亲国戚,可是一向平易近人,尤其是在酒席欢宴之上,从不摆王爷架子,只把宾客视作知己兄弟,随意玩笑逗乐,以便让饮宴的诸公能够尽情放纵。刚才殿下借着酒意,跟南郡公的戏谑之语,完全没必要当真的。您说对吗,南郡公?”
桓玄闻言赶紧抬起头来,连连说道:“谢长史说的极是,桓某太过愚钝,曲解了殿下的意思,让诸位见笑了。”
说着,他扶袍起身,向高座上的司马道子深施一礼。
司马道子赶紧顺坡下驴,讪讪笑道:“哎呀呀,刚才本王酒意上涌,一时间欢愉难抑,玩笑开得有些过头啦!南郡公切莫怪罪啊。”
“岂敢岂敢,是桓某笨拙,扰了殿下的雅兴,实在罪过。这样吧,我自罚三爵,以作赔罪。”桓玄取过桌上的美酒,咕咚咕咚的连番灌下三大杯,算是给足了司马道子的面子。
罚酒完毕,桓玄又转向赵亮,感激道:“长史大人不仅才华横溢、诗文斐然,而且古道热肠,是位值得交的朋友。桓玄敬您一杯,来日还请过府一叙,不吝赐教。”
赵亮见状也举起酒杯,与桓玄一饮而尽,接着又彼此客气了几句,方才各自转身落座。
此时,坐在赵亮对面的甘仲平忽然冷哼一声:“今晚酒宴净整些文的,实在单调,我这大老粗毫无用武之地,气闷死了!殿下,可否给末将一个展示的机会,以助酒兴?”
司马道子微微一笑:“仲平,你有何提议啊?”
“北府精锐,天下闻名!”甘仲平声如洪钟:“末将有意跟长史大人切磋一下剑术,也好领教精进,请殿下恩准。”
闻听此言,赵亮心中暗道:我尼玛,终于来啦!姓甘这孙子到底还是记仇,我刚才又当众落了他主人的面子,所以再也忍耐不住了。
坐在他旁边的陶思源此时反应过来,沉声道:“甘将军,赵大人这长史之职,乃是文官,和你比哪门子剑术?还是让我来会会你吧!”
甘仲平哈哈一笑:“陶将军,你这可就是故意扯淡啦。当我不知道吗?赵长史之前曾做过你的亲兵,武功非常了得,就连你的亲兵队长、北府有名的勇士鲁光都不是他的对手,这又算是哪门子的文官呢?你如此横加阻拦,莫非是瞧不起我们建康军,认为甘某尚不配与赵长史一较高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