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彭完全不在意自己儿子的崩溃,自己现在很忙,要学怎么做样本对照,解剖刀法,规则,怎么纪录要点,三视图的绘制……还得去看看医属里看看那些疑难杂症,压根抽不出空来,既然儿子接下来没有事儿干,给父亲想办法寄封信怎么了?
就是韩盈明明医术天分极高,却不得不抽出来大量的时间管如何保持‘公共卫生’之类的事物上,让他不能时常与对方讨论,实在是令人可惜。
被可惜的韩盈瘫在县衙,有些疲倦的看着魏裳,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第165章 婚事博弈
魏裳手虚放在铜炉上方,缓和着冻僵的手指,她没有立刻回答韩盈的问题,而是看着韩盈明显的黑眼圈和疲倦的神色,颇为担心的问道:
“师长最近事情很忙?”
“差不多吧。”韩盈回答的有气无力。
蔡彭这位老先生对医学是真的热爱,恨不得能天天抓着她询问,就是对方身为如今医疗行业的顶尖人士,同时又有一套还算自洽逻辑,肯定会对她的理论提出各种质疑,虽然有些反驳的意见她能忍受,毕竟医学的进步是一个缓慢的过程,中间肯定会有试错,但那些错误严重的,她是真忍不了,那可都是人命!
于是,韩盈不得不抽出来大量的时间和对方一起解剖,证实自己的观点,又在夜晚疯狂的查医书和保存下来的教学视频学习,可问题是,她还有大量的,非存医学研究类的其它事务要做,一个人强撑着做两个人的工作,那不累才怪。
人的精力有限,发现自己支撑不住,韩盈果断放弃继续和蔡彭继续研究,而是专注于维持体系,当然,这不代表她完全放弃,她还把如何研究的方法说给蔡彭了,她提供平台,对方专注研究,这也是互惠互赢嘛。
就是脱身脱的有点晚,这一段时间熬的太狠,休息了好几天都没缓过来。
韩盈使劲儿闭上眼,等了足足三四秒后才睁开,这让她稍稍缓解了一下困意:
“不提这个了,你来是?”
在对自己身体的爱护上,魏裳还是比较信任师长的,她没有继续追问,顺着对方的提问说道:
“这不大半个冬天都快要过去了嘛,村里的那些十四岁已经不能等的少女们都开始结婚了,我看例子不少,所以过来和师长你说说。”
?!!
这话让韩盈瞬间精神起来,身上的困劲和疲倦突然消失不见,她猛的坐起来,问道:
“怎么样,少女们是嫁出去还是怎么留下了?”
“总共有三个结婚的,都留下了。”魏裳边回忆着情况,边开口说道:
“两个父母是找没有家产,过来务工的佣夫,年龄在二十出头,直接入赘进来,什么都没给。还有一个是像娶妻一样,给了两千钱的聘礼,娶进家来了个才十岁大的少男。”
“咦?”韩盈不由得拧紧了眉头。
这和她原先设想的可能略微有些偏差,她还以为会像前世00年至20年的父母,哪怕是独生女也要坚持把她嫁出去一样,三个人能留下一个就算是好的,没想到居然全都留了下来!
慢慢思索,韩盈想明白了问题所在。
压力。
除了传统思维的影响,最重要的一点,是现代的生存压力太小了。
有稳定的工作、房产,不需要女儿全方位负责养老的现代父母,自然不会冒险让女儿招婿,承担女婿软饭硬吃,周围人风言风语,以及过重的抚养压力,这使得父母下意识按照过往的‘最优选’,直接将女儿嫁了出去。
但,古代,哪怕是家产二万钱的富人,其生活水平可能也就是达到后世七十年代普通农民水准,他们挣扎在温饱线上,时刻面临着生存的压力,嫁女?那完全是没办法的选择,如果可以,他们更想儿子带着儿媳,女儿带着女婿一起给家里创造价值。
难听点说的话,就是奴隶主肯定会希望手下的奴隶越多越好啊。
不过现实虽然残忍,但对韩盈很有利,她胸口上压着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对于父母来说,嫁女和娶妇只是一场不赚不亏的模式,如果能够通吃,那他们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这可真是个好消息啊。”
“嗯嗯。”魏裳使劲儿点着头:
“家里要忙的事儿那么多,女儿不走,还再多一个人,那全家人都能松快不少,而且招来的男人也能给自己赚口粮,不用愁他的支出,这么好的事情,我也想要啊。”
说到这里,魏裳脸上逐渐浮现出了几分不解:
“不过,这么算账的话,应该全招佣夫啊,为什么田家还要花钱娶一个十岁的少男?花钱还又小,不能干多少活不说,这个年龄可能吃了,尤其是他没有工位……这怎么算怎么不划算啊!”
魏裳的疑惑让韩盈也陷入了思考,她重新梳理过这几家的情况,立刻问起来一个和结婚好像无关的问题:
“招夫的那两家女儿是不是比较平庸,没有多少晋升可能,而娶少男的这个,是不是能力比较出众,或者是你直接暗示过以后有机会升职?”
“哎,全说对了!”魏裳满脸的惊讶:“师长你怎么知道的?”
韩盈没有回答,而是重新闭上了眼睛。
她错了,不管现代还是古代,父母都是一样的保守,短视,好吧,至少他们还会选择现阶段对自己最有利的方向,这已经很好了,她在现代当小市民的时候也不会做太大的冒险,苛责他们才是不成熟的体现,总不能让他们拿未来陪自己赌吧?
调整好心态,韩盈睁开眼,道:“我们脱离真正的农家生活太久了,魏裳,你觉着对于一个农家来说,什么最重要?”
随着师长的提问,魏裳敏锐的发现自己似乎忽视了更加重要的部分,她沉默思索,许久才回答道:
“是田,能够维持生存的田地。”
“但一个农家拥有的田地是有限的,种出来的粮食也是有限的。”
韩盈承认,她没有好好上马原课,不然不会连无产者和有产者的定义都给忘记,直到问题摆在面前才重新想起来:
“赘婿没有田,而女儿在未来分到田的可能很小,医院,养鸡场,蚯蚓田这三处没有人知道它能经营多久,而且都归我一人掌握,如果我想降低工钱,那就是一句话的事儿,从风险层面上考虑,还是把女儿嫁出去更加有保障。”
魏裳不语,只是情绪逐渐变得复杂起来,看似为女儿好,让她享福,实际上是牺牲未来,去别家做儿媳,不让她现在好,又成了让她日后没有高风险的好事,怎么换个角度,事情就全都变了?
她心里莫名的生出来一股气,这气让她忍不住和韩盈反驳道:
“可嫁出去,近几年是一定要过苦日子的,再放长远想,谁知道谁会过得更好更差?”
“对啊,所以这些父母选择了保留现在的利益,只不过风险是女儿们担的,甚至为了利益更大化,选择了二十岁直接入赘的男人。但他们想要睡女人的欲望可不是一般的强烈,而那些少女们,你觉着她们拒绝的可能性有多大?”
如今魏裳也到了择偶的年龄,走在村里,她也感受到了那些未婚男子投过来的炙热目光,合法的夫妻,甚至还同住一个屋檐下,那睡到一起整出来个孩子不过是时间问题。
“可生孩子太耗费精力了,风险也大,若是一不小心……”
“结婚前,这些父母肯定会做约定,比如说三年之后再要孩子,甚至还会分居,这些内容肯定不会向外人说,也不会让外人看。”
韩盈重新剖析着家庭内个人的风险与收益,说完了父母,她又开始说赘婿:
“但谁也不能保证男的会不会软磨硬泡,努力勾搭,这不一定和欲望有关系,而是因为入赘变得风险性极高的男人,必然会追求对自己的最大化利益……总之,招大龄赘婿,那少女们怀孕的可能性很高。”
怀孕会影响工作和升职,这将极大减少家庭获得的收入,田家娶小夫,是为了直接从生理上避免了这点么?怪不得师长要问她的未来发展,不然,田家根本不会支出两千钱的聘礼啊……
魏裳明白了韩盈的未言之意,她沉默良久,不由得长叹一声:
“怎么我们女子,往那边走都是吃亏的呢?”
“因为体力和生育将我们至于弱者的位置,而世人最擅长的就是欺凌弱小,毕竟这样收益最大,还不会伤到自己,魏裳,你也不要被如今的‘强大’迷惑住双眼啊。”
韩盈不觉着强行否认生育和体力带来的桎梏,就能够让女性有所提升,相反,这会让部分试图证明自己不是‘弱者’的女人再次陷入自证陷阱,尤其是男女关系中,很容易女人承担了更多的生、养成本还反应不过来,等到精力耗尽,亦或者被消耗的疲惫不堪时,才后知后觉的发现问题,可这时候已经损失太多了,甚至连改变的力气都已经没有……必须提前认清自身情况带来的弱势,才能够让人警惕的同时,做到真正的利益最大化。
魏裳皱着张小脸,颇为不情愿的点了点头,表示记在了心里。
“好啦,反方向想想,三个家庭都选择将女儿留家里,代表他们对我们产业的信任程度很高,尤其是对未来很有信心,这是再好不过的事啊,至于魏裳,你虽然在身体上有弱势,但你的这儿。”
韩盈说着,伸手指了指她的脑袋,继续对着她夸道:
“可是碾压这世间的无数人了!”
魏裳对自己的智力自然是极为自信的,这扫空了她面临女性困境所带来的沮丧,她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腰板:
“对,强与弱都是相对的,我可以用智慧补足身体带来的弱势,嗯……财富也可以,前些日子阿母问过我婚事怎么想,现在来看,我需要娶一个小丈夫,是了,小丈夫可以把他教的更听话,像‘儿媳’那样给我照顾孩子,我就不用像别的女子那样,陷入繁杂的,没有收益的生活琐事中去了!”
底层女性创造的宽松择偶环境,给予了她们谈价的资本,当年的韩羽要由她开导,反复犹豫,最后还需要给出足够的利益,甚至在名义上仍然要嫁出去,才能保障一部分自己的利益,而现在,魏裳已经可以极为自然出一些聘礼,娶一个小丈夫回来了!
那,再等等,等何宁长大,她是不是可以直接迎娶一个心甘情愿的同龄人回来呢?
这念头在韩盈脑海中一闪而过,她没有继续畅想,而是赞同的对魏裳说道:
“就得是这样,保证自己的利益,不要吃亏。”
“嗯。”
如今才刚结亲,后续如何还得等,魏裳看韩盈黑眼圈严重,便不再多说,她道:
“事情就这么多,我就先回去,等以后再有其它情况再来?”
“外面这么冷的,再多休息一会儿,吃过午饭再走吧。”韩盈制止住了她,又道:
“那两个招大龄赘婿的,你在领导该做的范围内提醒就好,不要管太多,重点是多观察,咱们两个可没有这样的经验。”
如果说,之前韩盈统一战线的是父母,那现在获得主场优势的女儿们,也需要明白自己手中的牌到底有多少,没有思想独立,经济独立只会让她们成为家里的牛马,被拿走所有收益的同时,还要被吃尽最后一块肉。
麻烦的是,家庭内部的事太过于复杂,别说魏裳,韩盈也不确定自己有全身而退的能力,不过她们又不是做慈善的,提供对自己有利范围内的提醒,已经是仁至义尽。
甚至换个角度,就像是张苍的胖和长寿一样,人们只对独特的例子记忆深刻,能吸引旁人和令人警醒的,就是那些获得巨大收益吃香喝辣,以及下场凄惨的,恶意点说,韩盈还真希望出来个没脑子的,身体力行的让其她女孩和家长们警醒。
有这么个例子,女孩们清醒了,家长们也会为了女儿限制赘婿,而赘婿更要努力向女孩投诚,只要这个女儿有一定的情商,她完全可以尝试从两方的矛盾中,获得对自己有利的部分。
而这点,就是韩盈所提到的‘经验’。
她们两个完全是靠着技术积累巨大利益来提升地位,同时长期处于上位者,但增量是无法持续持续的,未来肯定会面临存量竞争,外界也有比她们地位更高的人,当这些降临的时候,她们若是没有足够的经验应对,那很容易陷入高真遭遇的困境,从身边寻找例子分析学习她们的应对策略,对未来发展极为重要。
“好,我会多关注她们的。”
早就听韩盈说过的魏裳应下:“正好我这一段时间在学骑马,能经常过来。”
增加关注的魏裳很快发现,韩盈哪怕没有在村里观察,但她提到那些点,都是对的。
少女的父母私下里做了多少约定打听不到,不过被父母控制着,夫妻不睡一张床上却能够慢慢套出来,而两个赘婿也的确不甘心投入这么高却没有收益,纷纷开始追求起来自己的妻子。
更加有意思的,是两个少女截然不同的表现。
韩依快速坠入了爱河,甜甜蜜蜜的和丈夫成双成对的出入,人们经常能看到夫妻两个来回上下班的身影,而周起则正常的和丈夫相处,和亲人一般,好在两个女孩晚上不是住在宿舍就是和母亲同睡魏裳原本更看好周起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却最先表现出和丈夫睡过的迹象——有同事在外面撞见了。
坐在没人的门诊内魏裳小声的将她观察的外况全说完最后又补充道:
“我真没想到事态居然是这个发展师长你肯定想不到韩依居然还私下向韩羽打听过生育后果和避孕的方法!”
“呃。”听着事态走向的韩盈也有些无语她看了眼外面树上的绿芽忍不住说道:
“这是春天到了都进入躁动的繁衍期了?”
“我更怀疑是春天在外面不至于冻死。”魏裳低沉着脸:
“这次我可要被周起气死了她不知道现在的工位抢的多激烈吗?我好心提醒怀孕影响工资她居然还说没事!我——”
“好了好了气她作甚还有韩依呢不是?”
韩盈拍了拍魏裳的肩膀刚想继续安慰门口便突然一黑她抬头去看两个身体魁梧壮硕目测能有八尺高外形和后世蒙古摔跤手一样壮的男人站在门口。
这一站直接把门全给堵上就剩下头周围能可怜巴巴的透进来一点光亮。
好家伙这是哪里来的壮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