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改革到现在,人心都变了,日子也变了。
现在都争着做人上人,争着过好日子,人情味淡了太多了。
每每到晚上,唐家饭馆没打烊,院子里只有韩庆天和王翠英老两口。
面对这空落落冷清清的院子,实在是不习惯得很。
每到星期六的晚上,院子里会稍有些人声。
那是初夏和林霄函上了一周的班,回来家里过周末来了。
初夏和林霄函回来,自然也不会去和韩庆天王翠英说什么话。
他们要么去前面饭馆里,陪吴雪梅说说话,或者跟吃饭的客人说说话,要么就在北屋里呆着看电视,等饭馆打烊。
初夏在蒋冠杰的婚宴上吐了那次之后,妊娠前期的反应也还好,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
过了前面三个月,从第四个月开始也就完全舒服了。
也是从这会儿开始,肚子里的娃娃开始动了。
今天早上初夏刚一醒过来,就感受到了肚子里好像有小鱼在翻滚着吹泡泡,咕噜噜地从肚皮上滚过去。
初夏怀孕了有些嗜睡。
平时上班睡不了那么多,星期天的时候林霄函早上便不叫她起床,都是让她睡到自然醒起来。
初夏从床上起来,到院子里刷牙洗漱。
刚洗漱完回屋,林霄函就给她端来了早饭吃。
初夏吃完早饭不想在后面呆着,便和林霄函一起到前头去。
她不做会磕磕碰碰的事情,想做事也就在柜台后面,帮着收钱结账。
忙一会想吃东西了,便自己进了厨房找吃的。
唐海宽看到她进厨房,忙跟她说:“夏夏你怎么进来了?这屋里油烟重,你赶紧出去去,要什么我给你送出去。”
初夏出声回话道:“没事儿,我现在已经不会难受了。”
说着话她便在厨房里找了点想吃的,正吃着的时候,忽听到厨房的窗户上响起几声扣窗声。
初夏过去打开窗户,只见外面站着的人是唐海宽以前的同事小孙。
对于初夏来说是长辈,初夏自然招呼了一句:“孙叔。”
小孙自然不是来找初夏说话的。
他和初夏寒暄上两句,便看向了唐海宽直开了话题说:“老唐,你家这饭馆常年生意这么好,还招不招人哪?”
唐海宽没时间往外看他,顺嘴问:“你要给亲戚找工作啊?”
小孙嘿一声道:“哪是给亲戚找工作啊,是我马上要没工作了。”
唐海宽听到这话抽空看了他一眼,“你也犯错了?”
小孙又道:“要是这样倒还好了,找找关系走走门路,可能还有转圜的余地,是我们那厂子快不行了,效益太差,连工人工资都快要发不出来了,估计撑不到今年年底就得宣布倒闭了。”
唐海宽听得微微一怔,“这是什么意思?”
小孙道:“还能什么意思,就是咱们都得下岗。你说这世道变的,连铁饭碗都不灵了,咱们工人也朝不保夕了,这叫什么事儿啊。合着这改革,改到最后革到最后,革的是我们这些工人啊?”
唐海宽正忙着,没时间细思考细说。
他又跟小孙说:“等抽个空,咱坐下来好好聊一聊。”
小孙看得到唐海宽的忙,说也说不尽兴。
于是也便应了声:“行,那我这会就不打扰你了,我先走了啊。”
唐海宽应一声,小孙便从外面把窗户关上了。
唐海宽继续忙自己的事,嘴里念叨一句:“铁饭碗都开始不灵了?”
第145章
初夏吃着东西听完了唐海宽和小孙孙叔的对话。
等唐海宽念叨完, 她又开口跟唐海宽说:“爸,您抽一个我也在家的空,到时候您跟孙叔坐着聊天儿, 我也在旁边听一听。”
唐海宽下意识以为初夏因为这事在担心自己的饭碗,接话便说:“铁饭碗再不灵, 也不会影响到你们的, 你们是国家干部,永远不会下岗。”
初夏道:“我不是在担心我自己的饭碗,我就是对这个厂子比较好奇,怎么会效益差到连工人工资也快发不出来了。要真宣布倒闭了, 孙叔下岗没了工作,说不定我还能帮着想想办法呢。”
唐海宽忙着, 也没空多想。
听初夏这么说, 他也就应了道:“行, 等他下回来找我再说。”
他这一天天忙得要死,可没空去找他去。
初夏说话的时候, 林霄函也从外面进来了。
等初夏和唐海宽说完了话, 他又出声问初夏:“怎么到厨房里来了?”
初夏冲他笑一下道:“突然觉得有点饿, 我进来找点吃的。”
林霄函道:“想吃什么跟我说就好了。”
初夏这会已经吃过了。
话也说完了,她便和林霄函出去了。
初夏吃完了东西想歇会, 便拉着林霄函进内院晒太阳去了。
林霄函又给初夏弄水果吃,坐在桌边问她:“刚才在说什么倒闭下岗啊?”
初夏跟他解释说:“就是我爸开饭馆之前工作的那个厂子, 一个小的酱菜厂。刚才他一个前同事在窗外说,厂子里的效益太差了, 连工人的工资都快发不出来了, 可能不久就要宣布倒闭了。厂子宣布倒闭的话,他们这些工人就只能下岗了。”
林霄函把剥好的柚子送到初夏手里, 看着她又问:“所以,你在刹那之间,对这个厂子产生了兴趣?”
初夏看着林霄函愣一下。
片刻笑出来,“我怀疑你是不是会读心啊?”
林霄函也看着她笑,“确实会那么点读你的心。”
初夏笑着又说了句:“我突然有种感觉,干大事的时候到了。”
说完感觉她又说现实道:“如果真宣布倒闭了的话,我想找找关系看能不能给拿下来。以我们家这几年积累起来的资金,应该够的。”
林霄函问:“一个效益差到倒闭的厂子,不怕干不起来全赔进去吗?”
初夏语气无畏道:“怕什么啊?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嘛,清华北大,不如胆子大,在眼下这社会变革时期,这句话正好适用。”1
林霄函笑着低眉剥柚子,“我还真没听说过这句话。”
初夏又认真起来说:“我是这样想的,我爸在这个厂子里面干了十几年,对这个厂子肯定非常了解,他对厂子熟对其他工人也熟,如果把这个厂子拿下来的话,干起来应该会比较容易。”
说完她又语气轻松道:“就算赔进去了也没关系,咱家不是还有饭馆,还有你呢嘛,反正不管我怎么折腾,都是饿不死的。”
林霄函又给初夏递一块剥好的柚子。
他看着初夏说:“我是没问题,你不管想做什么我都全力支持你,让你不留遗憾,但是,爸妈可能不一定会这么想。”
说到这个,初夏下意识啧一下嘴。
她要是真把厂子拿下来了的话,到时候就是确定好下海了。
这小半年她一直有在考虑这个问题,考虑以什么样的方式下海,自然也想过唐海宽和吴雪梅会是这其中最大的阻碍,他们很有可能会强烈反对这件事。
倒不是他们舍不得她投钱。
而是,他们很可能不能接受她放弃体制内的工作。
现如今,考大学进国家机关工作,仍是全社会人的最高追求。
初夏想了一会说:“到时候你帮我一起劝他们,如果沟通不畅拍桌子吵起来了的话,你必须要站在我这边,坚决地拥护我的决定。”
林霄函笑出来,“万一他们把我赶出去怎么办?”
初夏道:“不会的,他们那么喜欢你。”
不过这也不是现在要操心的。
主要还是得看,这厂子如果真倒闭了,到时候到底能不能拿下来。
如果拿不下来的话,那后面的事也不用操心了。
***
因为这厂子还没到倒闭的时候,所以小孙孙叔也没很快又来找唐海宽。
他那天在窗户外面唠叨那么几句,更像是工作上遇到了烦心事,来找唐海宽说上两句,发几句牢骚。
三个月后过了元旦,他才又来饭馆里找唐海宽。
这回他是趁下午不忙的时候过来的,刚好初夏也在。
唐海宽给他炒了一盘花生米和两盘小菜,给他拿了瓶酒,和他一起坐在饭馆里,又听他发了一大通的牢骚。
初夏和林霄函也坐在旁边,听他说话给他倒酒。
他发的牢骚自然都是跟自己有关的,主要就是厂里已经发不出来工资了,上个月工资就没发,这个月的工资更不知道在哪,过年的年货八成也发不出来了。
他一边发牢骚,唐海宽一边安慰他。
然后就是跟他说:“要真是没办法只能下岗,你要是不嫌弃那你就来我这,我正想着要把西屋也收拾出来,再摆上几张桌子呢。”
孙叔苦笑一下,“我也就是随口那么一说,我倒不是嫌弃你这,就是你真让我来,我也不知道能干什么,只能来给你扫地洗碗倒垃圾了。”
让唐海宽又安慰孙叔一气。
初夏找了机会出声问道:“叔,厂子里到底什么情况啊?怎么突然效益差成这样,连工人都养不起了。”
孙叔道:“这话其实我也跟厂里提过,但是没人理我。要我说,还是厂里的领导人胆小守旧,思想跟不上时代的变化,什么都不敢做。那人家的厂子里搞改革,咱们不搞,还是之前的老模式,什么都比不过人家,做的酱菜卖不出去,那不就只能等死了?”
初夏和林霄函对视一眼。
初夏看向孙叔又说:“您什么时候有空的话,能不能把你们厂里生产的酱菜,每样都拿一点过来,让我尝尝啊?”
孙叔笑一下,“没什么好尝的,越做越难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