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也得会?”
“目前不知道密钥是什么, 所以要就不同的词尝试很多次, 一个人来太浪费时间了。”谢轻非说着, “维吉尼亚密码是基于恺撒密码组成的,班长你和小黎对此应该有所了解, 破译不难。”
沈庭宇乐了:“想不到我抓了半辈子罪犯,还有需要坐下乖乖做题的一天。”
黎遇道:“那你快教教我们吧轻非姐姐!”
“假设密文是dfh,密钥是abc,按照维吉尼亚密码的算法,密钥第一个字母a对应的是a行字母表,而密文第一个字母a位于d列,所以明文第一个字母为d。以此类推,你解一下完整的明文。”
黎遇拿笔尖指着字母表推算了会儿,道:“我知道了!明文是def!”
“对。”谢轻非又拿出陆知棠留下的字条,“现在我们只要找到正确的密钥就能破解这串密文。”
“既然是从合照上发现的,那密钥内容应该和照片里的人有关系。”沈庭宇屈指挠了挠眉骨,“不会是什么‘love’‘wife’‘sweetheart’之类的吧?”
谢轻非道:“我也不知道,可能性太多了,所以才需要大家一起尝试。”
陆省出声道:“我也帮忙。”
谢轻非挑了下眉,递纸笔给他:“行。”
十几分钟后,黎遇长叹一声:“怎么都不对啊,我已经把所有能想到的词都试过了,难道是我词汇量太少?”
沈庭宇道:“我这边也没结果。哎陆先生,你呢?”
他凑过去看陆省的草稿纸,发现他试的全是“evil”“fauit”“mismatched”之类的词,“哈哈,你确定老爷子会这么想他和施清云的关系?”
正说着,谢轻非沉声道:“解了。”
陆省立刻道:“明文是什么?”
谢轻非将纸ⓨⓗ张翻过去给他们看,道:“blood ties.”
“血缘?意思施清云和陆老爷子是……”沈庭宇当即看向陆省,他的脸色此刻可谓十分精彩,撂下笔站起来,“谢警官,你确定没有解错?”
谢轻非平静道:“我不会出错。”
陆省将自己的演算纸团成团,一时很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他们怎么可能有血缘关系?难道施清云是我的、我的、亲姐姐?可我妈明明……”他恍然一怔,“是她!当年那个自杀的女学生!她和我爸搞在一起的时候我还没出生,按照时间算如果她那时候就怀了孕,生下的孩子一定比我大。是施清云?!哈,哈哈哈。陆知棠啊陆知棠,你还真是个……”
他扯开领带,梳理齐整的头发也被自己用十指抓得乱七八糟。
黎遇忧心道:“陆先生,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我只是觉得恶心至极,他简直……”陆省只觉得这是个天大的打击,难怪他母亲当年郁郁而终,如果只是因为陆知棠和自己的学生有过不光彩的往事,她怎么会抗拒到那种程度?原来……
沈庭宇好奇道:“轻非,你用哪个词推出来的?”
谢轻非抚摸着照片中齐的折痕,道:“fold.”
沈庭宇想了想:“也对,毕竟如果按照老爷子设想的来,破解密文的人就是施清云。我们对两人关系的所有了解都是基于陆先生的描述,已经先入为主认定他们是一对儿,但她才是最清楚自己和老爷子之间有没有不清不楚关系的人,联想密钥时切入点只会放在客观存在上。”
陆知棠要求陆省和施清云协作解谜,已经猜到双方不会特别配合,首先抛出这个答案,既是想在陆省面前给施清云名正言顺查看遗嘱的身份,也是给施清云一个继续陪他找下去的理由。
“下一条线索。小黎,可以把书架上那本《亨伯特之枷》拿给我吗?”谢轻非道。
“当然可以!”黎遇为偶像办事热情满满,把书拿给了谢轻非。
陆省死寂的眼珠跟着转了一圈,落在谢轻非身上。
当年的事发生时陆省毕竟还很小,对详细的来龙去脉并不熟悉,知道的唯有自己父亲和他未成年的学生发生了不当关系这一点。《亨伯特之枷》女主角的角色塑造则都是他以施清云为蓝本进行的刻画,从外貌身形细节到生活习惯。尽管此前他没有承认,但较于童年噩梦中那个朦胧的影子,他的怨恨还是最大程度转移在施清云身上,将她作为泄愤的载体进行创作。
陆知棠既然有这本书,那就肯定看过,不难得知原型就是自己身边的施清云。可实际上他与施清云有血缘关系存在,两位主角之间的所谓“爱情”就更是谬误一场了。
谢轻非翻开扉页,不意外地发现了写在其上的新密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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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陆先生你对施清云和陆老爷子关系的认知是错的,那么这么书所写内容也是错的。”
黎遇飞快道:“密钥会不会是‘wrong’?”
“试试就知道。”谢轻非很快演算出了结果,“charles lutwidge dodgson.”
“像个人名。”沈庭宇皱起眉,“这又是什么意思?”
谢轻非正要想,陆省却出声道:“我知道。这是刘易斯卡罗尔的原名,他是数学家,也同时是儿童文学作家。”
沈庭宇道:“术业有专攻了这不是。”
黎遇已经在书架前查找起来,“那他既然是个作家,写的书肯定不少,我们要一本一本翻吗?”
陆省也走到她身边,仰头看着面前的书架,轻声道:“我想,应该是这本。”
他抽出了就放在离原来的《亨伯特之枷》不远处的《爱丽丝漫游奇境记》,边打开边说,“刘易斯是牛津大学的数学教授,文学方面成就又很高,却一辈子没有娶妻生子,有传言说他热衷于写女童为主角的儿童文学作品,是因为他……恋童。”
所有的线索都不单有表层意思,尤其经陆省这么一解释,众人的心情都有些微妙起来。
“找到了,”陆省捡起从书中掉落的书签,上面赫然是新的密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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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遇道:“这次的密钥又该是什么?”
谢轻非顿了顿,道:“8月15号!”
这一系列已知线索串连下来,陆知棠的目的显然是在揭开自己身上丑恶的罪行,那最初这张字条中极有可能是纪念日的日子就该是……犯罪开始那天。
以“august fifth”为密钥对密文进行破解,得到的明文短语是:commit a crime.
“这不废话?明眼人都知道他犯罪了,还需要他到这会儿才告诉我们?”沈庭宇皱眉道,“陆先生,虽然我们是以私人关系在帮你的忙,但情况既然被我们知道了,也希望你理解我们的工作,等找到了陆老爷子我会和冀州市警方对接,到时候你们得配合调查。”
如果陆省没有自作主张叫来警察代替施清云寻找遗嘱,这些事的知情人可能就只剩他们一家三口了。陆知棠能在他愧对一生的儿子女儿面前坦诚自己的过错,却没有到愿意将真相告知全世界的地步。陆省也不知道自己只是想要得到遗嘱独吞那笔巨额遗产,却牵连出这么腌臜的事件来。
他近期风头正盛,是炙手可热的大作家,《亨伯特之枷》更是宣称“以真实事件改编”,字句泣血的为“亨伯特”脱罪之作。他从“亨伯特”的角度大写他是如何如何受那个魔鬼少女的欺骗最终坠入深渊的故事,甚至没有一字一句写到“亨伯特”自己的动摇。他是那么可怜无辜,饱受其害,被少女用爱情和道德的枷锁彻底捆绑,失去了原本该光明锦绣的人生。
但这些剧情是陆省自己给自己编造的真相。他才是最无辜的受害方,却因为陆知棠的所作所为度过了那样凄楚的童年,这件事情始终烙印在他身上不死不消。陆省比陆知棠本人都更希望他是清白的,所以在陆知棠多次对他陈说自己的无辜时,他毫不怀疑地就相信了,急切地将罪责推卸出去,还自己一个干干净净的父亲。
“爱丽丝为了追赶兔子,不小心掉进了洞里,那儿有个周围全是紧锁的门的大厅,”陆省慢慢说道,“她尝试了很多办法想用小金钥匙打开门,目的是……”
谢轻非与他同时说道:“进入花园。”
庄园内有个花圃,是他们进来时就看到的,当时黎遇还夸了句漂亮。
“一定就在那里!”陆省激动道,“我们现在就去找,遗嘱一定在那里!”
沈庭宇看向谢轻非,她点头,“去吧。”
陆省已经忙不迭地走出书房,谢轻非走在最后,又看了眼窗帘半拉的落地窗户。从这儿可以见到远方五岭山的峰峦,天尽头一片黑云翻滚,像张大嘴巴的巨兽,随时要将山体吞噬。
她凝望着远方沉静半晌,正要离开时目光一顿。
走到躺椅旁边,谢轻非蹲下身子从地面与椅子腿交汇的缝隙里捡到了一枚精致的金属袖扣。
第48章
冀州夏季晚上7点左右才会日落, 按理这会儿外面天色应该很亮,但受五岭山一带地震影响,庄园又在地势偏高的山间, 已经像入了夜。
陆省一路小跑到了花圃前,拿起地上的铲子就是一通乱挖,果然让他从土里撬出了个保险箱。看着附带其上的便签纸, 陆省立刻回头要找谢轻非。
她站在沈庭宇手机手电投射在地的光束里,神色晦暗不明。
“谢警官, 这里面放的一定就是我爸的遗嘱, 拜托你……告诉我密码是什么。”
这次的密文和前面使用的维吉尼亚密码又不同, 纸上画了个九宫格, 中间一列填的数字分别是1、5、9。
谢轻非没理会,抱肘问他:“你倒是一点也不着急知道老爷子的下落。”
陆省神色一凝, 讪讪道:“他……他在自己的地盘总不至于走丢, 说不定早就不在庄园里了, 所以我才……”
“我一开始就跟你说过, 人和东西都在庄园。”谢轻非道, “可这么久他都不出现显然不正常, 起码不符合一个‘活人’该有的状态。”
沈庭宇收掉散漫的神情, 警觉道:“轻非,你的意思是陆老爷子他……”
谢轻非将袖扣拿出来, 道:“陆先生, 这是你丢的东西吗?”
陆省看清东西的瞬间先是飞快地抿了下唇, 又下意识查看自己的袖口, 而后道:“不, 不是,我的两枚袖扣都在。”
“我当然知道这不是你今天佩戴的, 可你在今天之前还独自来过一回,不是吗?”谢轻非对他的否认毫不意外,“有一个问题你一直在回避。我姑且当你说陆知棠电话里叫你回来是为了托付遗产这点是真的,那他究竟为什么突然做这个决定?毕竟他的年龄还没到交代后事的地步,一人独居也把诺大的庄园打理得井井有条,家里又没有常用药品,说明他身体还很健康。”
陆省有些生气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啊!我知道了!”黎遇道,“你上次回来时陆老爷子其实没有失踪,他就在书房等你和施清云,但你没有把他电话里嘱托的事情转告施清云,老爷子见只有你一个人来就生气了。你因为疑心他和施清云间有不当关系,又得知遗产也要分给她,恼羞成怒之下和老爷子起了争执,将他杀害,然后你就把尸体藏了起来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再找人来帮忙查遗嘱的下落。”
“一派胡言!我怎么可能杀死我的父亲?!况且你们是警察,我叫你们来岂不是自投罗网?”陆省反驳完她,转头对谢轻非道,“谢警官,还希望你不要随随便便给人定罪,这种没证据的事情我是不会认的。”
“没说完呢,嚷嚷什么?”谢轻非继续道,“现在我们已经知道他和施清云间不是那种关系,甚至施清云很可能是他曾经害过的那个女学生怀上的孩子。他需要你们两个人同时在场发现这一切,而不是直接告诉你们,过程又都安排好了,所以我相信你上次来的时候他已经没有开口的能力。”
陆省松了一口气,“我说了我是清白的。”
谢轻非话音一转,“你把他的尸体藏到哪儿去了?”
“什么?”
“我们在书房一共发现两张字条,一张写着‘20220815’,另一张上是第一条线索的密文,根据撕边痕迹不难看出这两张字条是从同一张a4纸上撕下来的,但拼起来却并不完整,我检查过垃圾桶,里面也没有被丢掉的剩余部分,说明一开始还有一张字条存在,而这张字条可能因为内容问题被某人藏了起来。陆先生,除了你我想不到还有第二个人会有这样做。
“有句话说,‘人的良心偶尔会承受一份沉重得令人恐惧的负担,以至于只有躺进坟墓才能卸下’——陆知棠是自杀的,他在向儿女交代完自己生前犯下的罪孽后就不打算继续活下去了,可他没有胆量亲口在他最对不起的两个亲人面前陈说这一切,又不希望你和施清云一直彼此误会,才想出了这个需要你们两人配合才能一步步解开的迷局,大概是想让你们俩以后做一对和睦的姐弟?可能是这样吧。
“他也想到你会隐瞒施清云独自过来这一可能,所以第一个线索留在了你完全不懂的棋局上。放置一边的白王黑后象征你和施清云,同在黑王这一起点,意指需要你们共同去找目标白后。你在找不到线索时,肯定就会想着叫施清云来帮忙了。
“不过他对你这个儿子的了解也没他以为的那么深。毕竟你从小受他影响,承受了很多本就不该你承受的痛苦,谁都无法感同身受地理解你心里的怨恨,你对施清云的抗拒和对陆知棠的恨让你无论如何不想按照陆知棠的安排行事。陆知棠的尸体本来在书房窗前的躺椅上,你进来时发现他已经没了呼吸,在惊慌过后很快捋清了思路,冷静下来后你把尸体搬离了书房,放在了庄园任何一个角落并把那里伪装成他的自杀地点,然后若无其事地编造了父亲失踪、遗嘱下落成谜的谎话向李教授求助,找到了侦查经验丰富的警察私下来帮助你。比起直接报警,我们不会也没能力对庄园展开大规模搜索,只能先就已知的线索一步步去解,最后找到的就是遗嘱所在。至于尸体就是后话了,且就算尸体被发现,他既然是自杀,你也不用承担罪责,而你的目的从始至终只是绕过施清云找到遗嘱并独占陆知棠留下的遗产。
“袖扣,就是搬运尸体时不慎掉落的。而陆知棠的死因应该是镇静类药物服用过量导致的猝死,你身上那瓶就是陆知棠留下的吧?毕竟你没干过这种事,生理的紧张反应是理智不可控制的,为了不在被盘问时露出马脚你也吃了一粒稳定心神。不巧,我有个同事正好是医生,他告诉过我这种药物需要处方才能买到,到时候只要查一下你和陆知棠各自的病历记录就能证明我说的对还是不对。”
“是我的。”陆省无可辩驳,承认道,“袖扣……是我掉的。”
沈庭宇厉声道:“那陆知棠尸体在哪里!”
陆省嗫嚅道:“在、在地下车库里。”
这样尸体就算放几天腐化出现异味,他们在住宅楼里也不会闻到。
沈庭宇“啧”了一声:“你挺孝顺。”
谢轻非道:“被你藏起来的字条呢?”
“在这里。”陆省从裤袋中拿出最后那半张纸。
“日暮途穷,一生无就,咎有应得,死有余辜。吾儿当与清云睦谐,薄产数笔,为你二人所共有,望摒弃睽异,同寻可得。父留。”
黎遇在谢轻非说话时始终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本是出于崇拜,却发现谢轻非的脸色很差。天色昏暗,手机光线也不算明亮,她并不能准确分辨谢轻非脸上的苍白是因为光照还是其他,只是无意间与她肢体触碰到时,发觉她身上凉得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