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翎才不管她心里的纠结,擦拭了手脸后下了逐客令,“我都将帖子撕了,你还不走?”
柔嘉脸色变幻几许,跺了跺脚离开了昭华殿。
“什么人呐,亏得公主之前对她那么好。”桑青抱怨两句。
华翎抿了抿唇,将这件事放在了心中,王氏若要嫁女,谢家最好的选择只有那个男人。
早不提晚不提偏偏在她赔了身子又写下那些话留了把柄后提,真是烦人!
“你们去和宫人们说,以后不准柔嘉再到昭华殿。”她无端多了火气,脸颊紧紧绷着。
也不知这火气是来自柔嘉还是来自王氏亦或是别的缘由。
***
身为太子妃的兄长,王氏的下任家主,王玄道初到建康就引来了许多人的注目。
他要设宴彰显王氏的存在也是无可厚非。
帖子不仅递进了宫里,也递到了建康城中的公侯世家里面。
谢家受到了邀请,长信侯府也不例外。甚至谢珩的请帖是王玄道亲自送过来的。
只是王玄道走进长信侯府恍惚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和并不遥远的上一次来访相比,长信侯府的变化可谓是肉眼可见。
院中肃杀入天的青松被移了几株,栽上了粉黄红紫的花种,厚重的山石也被搬来,引了浅浅的一泓水,浮了青莲,放了鱼儿。
就连屋中的摆设也皆有变化。沉闷的颜色被换去,冷硬的棱角也被磨平,原本庄严的院落多了几分清雅之气,奇异的是,和谢慎行身上森戾的气势竟然相融的很是和谐。
王玄道眸光闪了闪,笑着问谢珩是不是府中有好事了。
谢珩深知他的来意,也不和他绕圈子,直言,“不是多重要的事,府里多了个娇气的女子罢了。”
因为娇气又挑剔,喜欢鲜艳的颜色喜欢生机勃勃,所以长信侯府稍稍做出了一些改变。
“慎行既然如此说,某倒是明白了。”王玄道眼神一顿,也未有遗憾的神色,毕竟之前王谢两家的婚约就没成,他也知晓谢珩的性格,到建康城拜访老定国公也无非依照王父的意思。
“这么多年,你从来识趣。”谢珩淡淡地说了一句,不知是夸他还是在点他。
王玄道不以为意,却是好奇问起了长信侯府的女子。
“慎行既有夫人,不若带着她去赴宴。”他一点也不相信谢珩口中的所谓不重要,若真的是不重要,又岂会因为一个小小的女子就改变长信侯府的格局。
他不是一个容易为了别人改变的人。
“她不喜见外人。”谢珩一句话回绝。
王玄道笑而不语,果然,他谢慎行凡是喜欢的一定会藏的严严实实,不让任何人染指一分。
“那日的宴会亦邀请了太子殿下和宫里的两位公主,太子妃也会前来。慎行可要记得赴宴,不要迟到。”
谢珩敛了神色,嗯了一声。
东宫太子赴宴要和王家人掰扯邺地,她去王家的宴会凑合做什么。还是她担心太子,主动要跟着前往……
他忽然拧了长眉,脸色微沉。
男人想,还是在他身下哭着的少女更乖巧可人。
眼睛和鼻头都红彤彤的,睫毛挂着泪珠哼哼唧唧往他怀里拱,又委屈又令他血脉偾张。
第三十一章
短短的几日内, 颜启再次踏足东宫,接收到的目光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鄙夷、难以置信、不屑等等诸多复杂的眼神他并不陌生。曾经,他也是这样走过来的, 他的生母是官奴, 他是上不得台面的贱生子。
可那又如何,他今日能站在这里就证明了他不是一个被碾在泥地里的贱民。
“颜舍人,您的法子可算为太子殿下解了燃眉之急哪。”冉庆看向他的眼神多是敬佩和好感, 毕竟他原来也只是一个阉奴, 官奴之子比起他来也算什么低贱。
颜启之前已经写信将华翎说出的法子呈给了太子,当然他也在其中进行了一些修改, 尽量能兼顾太子殿下的脸面又不必与王家人撕破脸皮。
显然太子传召证明他对那个法子很是满意。
“之前令殿下受到御史弹劾, 是某的过错。”他态度一如既往的谦卑, 冉庆却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公主殿下一听到颜舍人受了委屈, 当即和太子殿下说出宫。颜舍人仔细算起来,倒又不委屈了。”他话里有话。
颜启何等聪明的人, 脚步一顿, 耳尖慢慢变红。
他虽卑微,但却能得到少女的另眼相看。
………
华翎听说皇兄和颜启的师长力保之下颜启又重新恢复了以往的太子舍人一职, 打心眼里为他高兴。
风水轮换日月沧桑, 身份这回事只要自己看得开,其实也算不了什么。
就好比上辈子的她, 依旧贵为公主,可还是被两个老嬷嬷随随便便用白绫勒死, 尸体都扔进废井了。
虽然现在也还在被一个臣子所逼迫……
想到谢珩那个老男人,华翎就一肚子的气, 她可是听说了,不过一两日的功夫, 宫里宫外都传的沸沸扬扬的,他在府里居然养了一个女人!
就连她父皇都惊动了,还和胥任感慨道,没想到脾气冷硬的谢慎行也有铁骨柔情的一天。
至于谢贵妃,为了彰显身为侄女的孝心,还赏赐了那女子许多珠宝首饰和布匹衣料。
与理,她该感到高兴甚至如释重负,这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借口,让他从此不要再纠缠她,以后也不必再瞒着皇兄了。
可与情,她的心里像是被搅和的乱七八糟,难受极了。既然已经有看上的女人了,还强迫她做这做那,真是又老又无、耻又不要脸。
华翎将他骂的一无是处,过一会儿又无精打采地闭上眼睛,回想长信侯府那么大,他将那个珍爱的女人藏在什么地方。
正院么?但她怎么没有发现。那就一定是其他院子了,也是啊,他都是快要而立的老男人了,身上硬邦邦的手段又狠辣,怎么可能身边没有女人。
华翎不顾身边侍女的欲言又止拿了她公主府的图纸,提着裙摆一路小跑去了太极殿。
她要和父皇说,公主府的门墙要建地又高又厚,除了前门后门旁的偏门小道一律封起来,不准任何人靠近!
结果也是在太极殿,她又撞见了成帝与臣子们议事,不止太子,谢珩也在。
华翎没敢轻举妄动,将手里的图纸放进了袖子里面,安安静静地等着他们商讨国事。
胥任陪着她,老太监面白无须的脸上挂着笑容,看起来喜气洋洋。
华翎不明所以,他才不再卖关子,含笑和华翎说了一件喜事,开春风调雨顺又没有战事,后宫也多了一个难得的好消息,一个宫人有孕了。
华翎狠狠吃了一惊,最近父皇的身体不是一直不怎么好吗?自谢贵妃的七皇子降生,时隔多年,怎么会还有人怀孕?
而且,上辈子她到死都没听到这个消息。
“才查出来的,年后那段时间陛下饮了一些酒,没想到一个宫人命不错,这就诊出喜脉了。陛下高兴极了,当即封其为婕妤,公主可千万记得在陛下面前多说一些吉利话。”胥任稍稍为她解释了一番,华翎可有可无地点了下头。
这个时候突然冒出一个有孕的婕妤,谢贵妃又准备将柔嘉嫁到王家去……
总觉得风雨欲来。
因着这一茬,散朝的时候华翎又没了去见父皇的心思,她盯着来往的人群,故意又冷又狠地剜了那个男人一眼后,毫无保留地朝着太子走去。
“皇兄。”她略过谢珩的身边,抱住太子的胳膊,举止亲密。
谢珩摩挲着指腹,淡淡地注视着她的背影,没忽略那凶狠的一眼。
没有针对她那个无能的皇兄,她在发什么脾气。
以往她在他的面前要么羞羞怯怯,要么胆大包天,要么哭哭啼啼,这么凶巴巴地却是第一次。
“烟烟,怎么会到太极殿?”太子刻意将她的身影挡住,温声问她。
华翎也不往身后看,低声道,“原本是要和父皇说话,但大监说后宫有娘娘怀孕,我便没有去。”
“后宫……多事之地,你不要掺和进去。”太子听说妃嫔有孕,第一反应就是皱眉,父皇的身体他最清楚,前不久急召他回建康便知不妥,如今后宫有人怀孕,他的心头浮现一抹不安,交待华翎要老实地待在昭华殿中。
华翎嗯一声,感受到后背越来越不容忽视的注目,她一次都没回头。
就气你,老男人,气死你!
然而,到了傍晚,她的面前多出了一只信笺。
华翎瞥了一眼,仗着这个时候反正男人不在她的身边,没有压迫感,愣是阴阳怪气地冷哼过后才将信笺接过来,打开。
“王,宴。”
他要在王家的宴会上和她?可她已经把邀请她的帖子撕了。
不,不行!
而且他都有女人了!
华翎叫住了传信的陌生宫人,在他诧异的眼神中,菱唇抿了又抿,“告诉他,我要去长信侯府,现在就去!”
反正他不是神通广大不是皇宫来去自由吗?那就他来安排好了。
名为宫人实为探子的暗卫愣了一下飞快地将她的话传给了上头的人知道,又很快地传到谢珩的耳中。
谢珩看了一眼清冷的月色,轻笑了一声。这么反常,看来的确有事。
踏入夜里的长信侯府,是华翎从未有过且大胆的一次体验。
她是在一脚踩到长信侯府的土地时开始后悔的,定是头脑发昏了,万一有人发现她深夜不在昭华殿中……
夜色暗涌,寂静无声,偌大的庭院幽深,即便点了蜡烛也没有任何欢欣的氛围。
她硬着头皮四处张望,也发现了花草水鱼,心里的害怕顿时转为了生气。
鼓着一口气,她沉着小脸冲到院中似乎在赏月的男人面前,直接问,“太师,你为什么要骗我?”
院中的青木之下摆着一方石桌,刻着棋盘,她窈窕的身影将整个棋盘全部遮住,他慢慢抬眸,漆黑的眸子冷幽幽,又令华翎心中的害怕抬了头。
“我骗公主,什么?”他看她因为气愤而不停起伏的胸脯,又很想听她咿呀咿呀地哭。
华翎的小脸涨红,在他的注目下脚趾微缩,声音又颤又气,“那个女人,你的府里有女人,都有女人了。”
这难道还不是骗她?
女人?谢珩深深地盯着她,嘴角上挑,胸腔之中弥漫着几许愉悦,淡淡开口,“我的府里的确有女人。”
华翎咬唇,气的想哭,眼眶泛红。她真的被这个老男人给骗了,皇兄说得对,他阴险狡诈又暴虐!
“一个女人,年纪不大胆子却很大,爱哭又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