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为了你!”
太子紧握拳头,抬头看着成帝,一字一句道,“先是母后,再是烟烟,有时候儿臣想宁可不要储君之位,不要梁氏的江山!”
他的话音落下,成帝怒极之下,骤然猛咳了起来,身体更是摇摇欲坠。
太子当即起身去扶,与此同时一口鲜红的血被咳出落在他的脚边,他身体轰然僵硬。
第四十四章
“皇兄什么时候离开的啊?”
华翎醒来的时辰比往日都要早, 但即便如此,还是没能见到太子。
“太子殿下要上朝,不到辰时就走了。”素芹看到她眼底的一点点青色, 就知道她并未休息好, 想要扶着她再回到床榻上休息。
华翎轻轻摇头,“摆上早膳吧,嗯, 还要和昨日一样的牛乳。”
素芹顿了一下, 笑着称是。
几日来经历了太多,华翎此时的心情算不得太好, 她用早膳的时候就沉默着不说话。唯在饮下最后一碗放了桂花糖的牛乳后, 她的唇角边沾了些白色, 开口和侍女说以后每日的早膳都加上一碗牛乳。
华翎死过一次就更加惜命, 希望她自己的身体更健康一些。
素芹见她的状态一直低落,也不敢问在太极殿陛下究竟对公主说了什么, 只道, “公主既然今日要正式宴请太子殿下,不若先在公主府里做一些安排?”
她这么一说, 华翎提了些兴致, 主动点了几道鲜美的河鲜要膳房安排,俱是太子的喜好, 之后她又让人准备一只小木船放在湖边,“放完纸鸢后我要和皇兄一起泛舟, 御花园里的湖泊靠着永安宫皇兄总不让我靠近。”
“还有,花园里的秋千再弄得结实一点, 别让它们给我咬断了。”她口中的它们就是颜启抓的那两只灰毛兔子,搬到公主府后, 索性就还让它们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公主放心吧,奴婢等人定会安排地妥妥当当。”
华翎的水眸里终于漾起了笑意,整个人明亮了起来。
不过只是一瞬,另一件要紧的事涌入她的脑海,她急忙站起身,紧紧抿着菱唇。
差点就忘了,长信侯府通往公主府的入口必须要守好了不准人进来,喜欢是一回事,被皇兄发现她和谢太师“暗通款曲”甚至于早就有了肌肤相亲,她的脸还要不要了。
华翎知道那条小道就在假山的旁边,她带着人过去,也不管那头有没有动静怎么想,指挥着几个力气大些的太监搬了几块石头将路给堵住了。
末了担心被看出不对,她又欲盖弥彰地让人移了几株不起眼的花草,栽在旁边。
左右看了看,她才满意地点头离去。
长信侯府的那头当然是有人守着的,听着叮叮当当的声响他们没有动,估摸着公主殿下离开了才走过去查看,结果就被一堆山石挡住了去路。
“咳,这,那边把路堵住了,我们是不是搬开?”一人低声询问,其余人神色皆难以言明。
“不必,一切交由太师处置。”为首的人倒还淡定,瞥了一眼山石的大小与高度,从容而返。
公主府的太监和他们这些从战场归来的护卫相比,不在一个层级,这些山石挡不住他们,更挡不住太师。
他猜,太师或许还会以为那边的公主殿下在和他闹着玩。
***
太极殿,太子浑身的血液僵冷,他扶着半昏迷的成帝倚着御座坐下,没有大声疾呼,而是冷静地传唤了胥任与几个宫人进来。
胥任见到成帝吐血手直颤抖,那几个宫人更是吓得跪在了地上。
“仔细将陛下扶到榻上,”太子看着这些瑟瑟发抖的宫人,声音缓慢清晰,“若透露出去一个字,所有人格杀勿论。”
宫人们伏在地上,不敢出声。
“大监,速去传太医,就说孤惹怒父皇,手臂上受了一些伤。”话落,太子毫不犹豫地捡着裂开的茶盏碎片往自己的左手臂狠狠一划,顷刻间鲜血直冒。
胥任看到面容虚弱的成帝挣扎着点了点头,不敢再迟疑,忙带着一副惊惶的神色冲了出去。
太子受伤不是小事,太医丝毫不敢怠慢,急急地赶来太极殿,而此时成帝已经彻底昏迷了过去。
太医先见到太子手臂上殷红的一片眼皮直跳,正要开口为太子医治伤口,结果再往里去发现了昏迷不醒的成帝。
他的腿瞬间一软,对上了太子发红的眼睛。
“务必要让父皇醒过来,你阖族上下的人命都系在你一个人的身上,记住。”
“臣自当拼尽全力,为太子殿下医治伤口!”太医明白,今日他要治的必须“只有”太子殿下一人。
………
午时快要到了,华翎拿着鲜艳的蝴蝶纸鸢,忍不住往殿门口的方向看了又看。
她去过太极殿不少次,这个时候早朝应该早就散了啊,皇兄怎么还没有过来。
是父皇将他留下了还是皇兄被别的事情绊住脚了?
“公主,不若派个人到东宫问一问?”素芹看着她怏怏不乐的模样,出声建议。
她也觉得太子殿下一定是遇到了急事,以往殿下对公主都是有求必应,更何况这次。
“先不要吧,也许再等一会儿皇兄就出现了。”华翎摇摇头,她还是很期待皇兄能够陪着她。
等啊等啊,午时过半,膳房的人过来询问提前准备的河鲜要不要开始蒸煮,华翎抿了抿唇。
“殿下,您该进午膳了。”素芹朝膳房的人使了个眼色,不一会儿一副色香味俱全的席面摆了上来。
菜式精致,闻起来味道也不错,但其中一道河鲜都无。
华翎动了筷子,这才让人去东宫询问,但一直到华翎用完膳,派去打听的那个小太监都还没有归来。
半下午的时候起了一阵风,太子依旧没有任何消息,气氛沉寂,华翎的小脸变得皱皱巴巴,垂头丧气的。
公主府的宫人们想方设法地哄她开心,最后还是桑青说动了她,“正好有风,殿下,我们赶紧在花园里放纸鸢吧,太子殿下从皇陵那边带回来的呢。”
华翎眸光微动,抱着纸鸢走到了花园里。
微风徐徐,她腰间系着的丝带随风飘扬,少女松开手,慢慢地将漂亮的蝴蝶纸鸢放至空中。
纸鸢越飞越高,她仰着脑袋,五官精致,细颈雪白。
………
谢珩刚下了衙,就收到太子与成帝起了冲突的消息。
姜有胜要启程去北地,军中的几个将领在建康的酒楼为他践行。他是谢珩的心腹,谢珩给他面子,下衙后也去了他的践行宴。
他坐在上首,身上的朝服就自带一股威仪,在场的人敬他也畏他,没人敢灌他酒。但他自己斟了一杯酒,主动饮下,接着和姜有胜简单提了几句需要注意的地方,姜有胜和旁的将领们心里又多几分热烈。
太师可不是世家大族那些养出来只会鞭挞人的“贵公子”,他们肯跟随他出生入死,在意的是太师而不是什么谢家的名头。
骆东的话就是这个时候说出来的,他倒也没避着姜有胜等人。
闻言,谢珩眉头一挑,“不过半日,消息竟传的这么快。”
太子的东宫与成帝的太极殿守卫的还算森严,往日探听消息都得两三日。
“事出有因,太极殿动响很大,有陛下怒斥太子的声音,不少宫人亲眼所见太子的手臂受了伤,还传了太医过去。”骆东这么一说,在场的人都明白了。
“东宫行事日益激进,想必是陛下也看不惯出言训斥。”
“邺地的麻烦明明是王家人弄出来的,太子却不对他的岳家动手偏要跟太师作对。”
“太师,太子受斥有什么不对吗?”其他人都历数对太子的不满时,姜有胜心思细腻,发现谢珩皱着眉迟迟未开口。
“太子是陛下的嫡长子,向来看重,太子突然受伤,却是令人惊讶。”谢珩淡淡说道,端起了酒杯。
太子受伤,若被那不讲道理的小女人知道,怕是会迁怒到他的身上去。
他没有在酒楼停留太久,只饮了两杯酒就回了长信侯府。
一进侯府的大门,没了高墙遮挡,他一眼就看到了飞在空中的蝴蝶纸鸢,眉心一动。
长信侯府没有女眷,能让他一眼瞧见的纸鸢只会是她放的。
又是喂鱼赏花又是放纸鸢,确实还是小孩心性。
纸鸢飞的很高,谢太师定定看了一会儿,仿佛看到了另一边不停跑动的少女,两颊酡红,眼睛亮晶晶的。
他不禁想太子受伤的事情她还不知道,否则不会有心情放纸鸢玩。
可能是因为饮了酒,他的唇角含着一点笑,脸色看上去也不全是冷峻了。
一直到侯府里的人禀报他,通往公主府的小道被人用山石给堵住了。
这个人,他们没有明说,但是除了华翎有这个胆子旁的谁敢?
谢珩的眉眼微沉,吩咐人拿来一只长箭,他去掉锋利的箭头,眯着黑眸朝空中射去,只一下,原本飞在空中的纸鸢断了线,再也飞不起来,落到地上。
正在长信侯府这一侧。
“她既然堵了道,那就让她亲自过来。”谢太师果真是个锱铢必较又瑕眦必报的人,毫无客气地将断线的纸鸢收了起来。
那厢,华翎眼睁睁地看着皇兄送给她的纸鸢落在隔壁的府邸,清澈的眸中浮现些茫然。
这飞的好好的纸鸢怎么就落下来了?还偏偏落在那个男人那里。
纸鸢是皇兄送给她的礼物,又是从母后的皇陵处带回来的,意义重大,华翎肯定是要取回来的。
绕道正门去又舍近求远了,没办法,华翎只好让人把那些山石又移开了。
公主府的人过去,结果发现尽头站着一身冷肃的谢太师,手中拿着断了线的纸鸢,面容寡淡。
“让她过来。”
这……没人敢吭声,垂着头回来禀报了华翎。
华翎就知道纸鸢落下来是他故意的了,她现在并不怎么怕他,鼓着脸颊气冲冲地走了过去,先看到他手中的纸鸢,指着道,“太师,你怎么能这样?”
谢珩走过去,酒气以及他原本身上的气息融在一起,他沉着脸有些吓人,“下次再把路堵了,掉在侯府的就不只是区区一个纸鸢。”
听到堵路,华翎憋红了脸,嘴唇蠕动几下,沉默着要他手里的纸鸢。
她不想要被皇兄发现有什么错,他凭什么这么凶她!威胁她!
她的心情本就不怎么好,轻轻蹙着眉,一拿到纸鸢,理也不理男人,转过身就走。
谢珩本没有不悦,但当她转身离去的时候,他的两道剑眉拧着,神色骤然转冷。
又想到太子受伤的事情,他长臂一揽,将她的肩头握住,慢慢地嵌在怀中,然后抱着人让她坐到他的一只手臂上。
“太子昨夜在公主府和你说了什么?”他声音低沉,听不出什么情绪,华翎又羞又气,可也不敢挣扎,只好用手指头揪着他的衣襟,不答话。
皇兄和她说的话她才不会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