翘翘就是公孙夫人的小女儿,围绕着她,公孙夫人可太多话能说了,一句一句说起了从前的生活。
“我家夫君就是在西北遇到的太师,那里冬日苦寒,风沙大的时候能将人埋起来,夜里还有一群又一群的狼。”
“有狼?太师有没有遇到过狼,他打得过狼吗?”华翎听得津津有味,不时问上一句,笑盈盈的。
众人暗暗地打量她,发现她一点都没架子,就是好奇心浓厚了一些,眼睛亮晶晶的太讨人喜欢。
没一会儿,帐子里就热闹了起来,你一句我一句,吃着点心品着茶水,笑声连绵不断。
其中,少女的声音最清脆。
申时过半,谢太师处理了官署的事情下了衙门,与骆东回到侯府。
靠近正院时,嘈杂的声音含糊不清地涌进他们的耳中,骆东额头的汗水立刻就下来了,难道府里的人不知道侯爷喜静吗?居然将正院弄出这么大的动响!
听闻公主殿下身体不适,也不该有这些声音啊。
“侯爷,要不要叫管家过来…”骆东话说到一半,谢珩抬手让他安静。
高大的男子站在正院门口,凝眉倾听了片刻,黑眸微动,她身体不舒服,却笑的这般开心,谁在陪着她?什么事又这么高兴。
谢珩迈步走进去,耳边的声音更加清晰明显,院中的下人看到他吓了一大跳,纷纷变了脸色朝他行礼,她们也听的入迷了,竟然忘了太师这个时候回府!
“真的吗?还有异族的女子对太师示好?那他最后跟人走了吗?那女子热情又很美。”帐子里面,华翎没发现有人在逐渐靠近,她兴致勃勃地追问,语气含着一点点酸意,心里不禁嘀咕谢太师可真受欢迎,年纪都那么大了。
她耐心地等着人回答,然后也真的有人答了她。
“那名异族女子是个诱饵,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第六十五章
谢太师骤然出声, 本来说说笑笑的众人都像是被手扼住了喉咙,纷纷噤了声。
华翎坐在帐子里面最中间的位置,她最后一个看到谢太师的身影, 想到自己方才的话都被他听到了, 耳尖红红的,细白的颈子垂了下来。
她就是好奇以前男人的生活,也只提到一句他和其他女子的纠葛, 竟然直接被他撞见了。
“太师, 我等拜见夫人,与夫人说的多了些……”公孙夫人跟随公孙尉和谢珩有过数面之缘, 此刻是客院女眷中最镇定的一个人, 她一回过神就急忙和谢珩解释, 免得他对夫人生出误会。
也怪她们闲心多, 在夫人年前提到异族做什么。
谢珩摆了摆手,不急不慢地走到少女的身后, 从上到下看着她乌黑的发顶, 语气寻常,“无妨, 夫人既然想知道, 你们不必顾忌,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他也跟着公孙夫人一本正经地唤了华翎夫人。
低沉磁性的声音让华翎的心尖一颤, 她抬起头,颜色娇艳欲滴的唇瓣轻轻张开一条缝儿, 试探性地唤道,“夫君?”
她想知道什么都可以?他难道不担心自己从这些人的口中收集了要紧的信息, 转过头来给他使绊子吗?
少女声音不大,却足够周围的人包括谢太师听得清清楚楚, 一句婉转娇啼的夫君听到人耳中骨头都要酥了。
谢太师深眸漆黑,这还是她第一次唤他夫君,比太师和驸马都要顺耳的多,若是手臂虚虚挂在他身上,鬓发凌乱,泪蒙蒙的那般模样,再张了小口哼唧唧地唤他夫君,会更加动听、迷人。
他的一只大手慢条斯理地从她的发丝拂过,落在她的肩头,一只手差不多能将她的半个肩膀给握住。
寻寻常常的一个动作,若是旁人去做不会激起半点声浪,可是,男人的大手骨节修长有力,少女的肩膀纤瘦脆弱,手背上微微凸着的青筋映着莹白如玉的肌肤,染了胭脂的脸颊……在场的客院女眷们无不觉得脸热心跳,口干舌燥。
二三十岁的年纪,她们都生儿育女过,见识过的经历过的多了去了,可这个时候没有一个人再待的住。
“哎呀,申时都快要过了,该回去操持晚膳,太师,夫人,家里夫君和孩子都还等着,我等…我等先行告退。”
“对,对,要烧灶做饭。”
“今日多谢夫人款待。”
她们吞吞吐吐地找了借口告别,谢太师淡淡嗯了一声,示意正院的人送她们。
华翎眼睁睁看着她们脚步匆匆地离开,抿了抿唇,仰起头,小声地抱怨,“一定是太师将她们吓跑了,太师一回来她们就要走。”
她忍不住又叫回太师了,因为夫君出口的时候她的心脏在砰砰砰地跳动,再叫下去受不住的。
“天色将晚,她们回去要操持家务,为家中夫婿儿女辛劳。”谢太师虚眯着眼睛看着她,他也是她的夫婿,她眼下还没有诞下儿女,若在客院,她该全心全意地为他操劳。
华翎睁着眼睛,此时竟与他心意相通看懂了他的意思,眼睫毛眨了眨,“我身体不适,太师忍心让我劳累吗?”
谢太师想到了她的娇气,敛了神色,俯身将人抱了起来,向正院走去。即便他们都不是太师与公主的身份,是靠劳作为生的普通平民,她也沾不到一点粗活。
“今天几时起的?膳食都吃了什么?煮给你的汤药喝了没有?”他边走边问,干燥的手掌放在她的腹部一下一下揉着。
华翎舒服了,两只眼睛半开半阖,媚意如丝,“太师走了一个时辰我就醒了,汤药都喝了,吃了厨房准备的鸭片、玉笋、还有点心。”
这些事无巨细的问题她一点都不厌烦,她喜欢有人这么关心她。
“今日都做了什么?”谢珩将她放在榻上,院子里面的下人在收拾帐子。
“我身子不舒服懒得动弹,就看了一会儿的书,刚好公孙夫人她们来拜见我,我们就一起聊了一会儿。”华翎语带幽怨,然后他一回来就将人吓跑了。
“都聊了什么?”他又问。
橘色的日光透过窗纱洒在屋内,华翎倚在迎枕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男人解开深紫色的官袍,露出矫健一点不显得粗野的身躯,眉眼精致潋滟。
谢太师没有听到回声,拿了一件灰蓝色的常服,微微侧了身。
紫檀木的贵妃榻一边放着铜色的镂空熏炉,她倚在榻上,似是嗅着香气入了迷。
“你又不乖。”谢太师抓紧衣服,沉沉说了一句话,居高临下地看向她。
………
华翎紧紧闭着眼睛,指尖垂在他的手臂那里,以一种仰身献祭的姿态,发出呜咽的哭声,眉间似欲破碎。
他咬着顶端,要全部吃了她。
………
金乌已经彻底落下去了,屋中连霞光都没有了。
光线昏暗,她白的耀眼,红的艳丽,谢太师紧紧握着她的手腕,神态冷矜,“知道自己身子不舒服,就不要生事。”
华翎咬着唇有些委屈,是他把她抱进来看他换衣服的,怎么倒成了她的错?而且,被弄肿了。
“疼。”他将衣服一件一件地收到原先的位置直至弧度如昔,她低声哼着疼。
像是在撒娇,还想是故意使小性子折腾他的定力。
谢珩手背的青筋跳动,沉默了一会儿,目光如狼似鹰,告诉她,“你也可以不穿。”
顷刻之间,华翎的整张脸都红的滴血,眼里深处闪过一抹害怕,她不敢再吭声了。
担心他说到做到,那样的话,她的羞耻心会彻底把她整个人淹没。
她还怎么面对身边的人?
她老实了,谢珩也放缓了语气不再逗她,“和她们聊了多长时间?”
“午时过后,快要两个时辰。公孙夫人说了好多西北的事情,我都没听过。”华翎稳了稳心神,蜷在柔软的榻上。
“客院的人都是跟随了我数年的,忠心耿耿,公孙尉是其中脾气最古怪心计最诡谲的一个,但他对家人很看重。当初投靠我的第一个要求就是得把他的家人一齐带在他的身边,公孙夫人也因此在西北待了数年。她的一双儿女都是在那里生下的,公孙尉的父母也葬在西北。”谢珩寥寥几句话,已经透露出一个遥远的残酷的过往,公孙尉在西北待了多年,他更是只多不少。
幕僚有父母家人陪伴,可以生儿育女,只有他孑然一身待在家中的子侄都不愿踏足的苦寒之地数年。
“伤…伤疤也都是在那里留下的吗?”华翎怯怯地问他,心里禁不住地发虚。他和他手底下的人在边疆杀敌,她们在膏脂遍地的建康享受着他们带来的平稳。
“大半。”谢太师无意与她细说自己身上的疤痕,语气淡漠。
他穿上了方才被甩到一边的灰蓝色衣袍,开口命人进来点燃烛台,以及摆上晚膳。
光线重新明亮起来,华翎的羞赧慢慢地褪去,磨磨蹭蹭地净了手,与他坐在对面的位置用膳。
可能是公孙夫人提到了西北,厨房的下人凑了个巧,做了极具西北特色的膳食,一大碗铺满了菜蔬和肉块的酱面,一道清炖羊肉,一道清新的青瓜玉皮,一道牛乳羹,还有两道炒时蔬。
华翎吃了一碗面,又爱上了玉皮,顿时觉得西北没那么可怕了。
“将来太师若是还去西北,我也要跟着去。”
“嗯。”
用完了晚膳,华翎总算自在了,将傍晚那一出抛到了九霄云外。
稍作洗漱,她就披散着长发卧在了被褥间,寻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慢慢地思索明日得将侯府做一些改变,正院或者附近的房舍辟出一间给她做书房。
对了,数数时间,快要到皇兄的生辰了,她要提早为皇兄准备生辰礼物。
忽然眼前多了一大片阴影,将她全部遮住,少女面带迷茫地看着靠近她的谢太师,发出了疑问,“太师,你手里拿的什么?”
“药膏,可以消肿。”谢珩面无表情地将瓷瓶打开,倒出一些淡绿色的药膏在他的手心。
华翎顿时紧张起来了,瞟了一眼他的大手,羞得不好意思,“我要自己来。”
她才不要他给自己涂药,一定会很难受。
谢珩垂着眉眼,没有理会她的反对,将帷幔全部遮了起来,朦朦胧胧中,抓起了她的手腕,“安分一点。”
华翎死死咬紧了唇,大大的眼睛中充满了对他的控诉。
什么叫她不乖,明明是他使手段!
她再也不要理他了!
***
永安宫,谢贵妃耐着性子等了两日,才等到她母亲世子夫人派进宫传话的人。
世子夫人其实想要自己亲自到宫里一趟,毕竟禁足那么长时间,许久没见过女儿了。
不过,她身边的人说不宜大张旗鼓让老夫人和二夫人发觉,她才只让人进宫传话。
可世子夫人万万没想到,她派去的人很快回府却是一脸惊慌失措地说,贵妃要她速速进宫!
“仅一个婆子的话不算重要,你没有和贵妃说清楚吗?”世子夫人很惊讶,下人的反应像是贵妃那里发生了大事。
“夫人,奴婢全说了,可贵妃娘娘一听到,听到五爷府里的女子名叫烟烟,就脸色大变,差点让人将奴婢杖毙,还命您进宫。”下人经历过贵妃娘娘的怒火,惊魂未定,血色都吓没了,哆哆嗦嗦地开口。
“什么?贵妃居然那么大反应,这个烟烟到底有何玄机?”世子夫人一听贵妃动了怒,不敢耽搁,匆匆忙忙换了一身衣服,往宫门而去。
定国公府住着谢家上百口人,她的举动当然瞒不过那么多双眼睛。
福康堂,谢老夫人心下预感不妙,头疼地让人给她念起了佛经。
佛祖保佑,她只愿宫里的孙女再迟一些知道烟烟的真实身份。如今幼子已经因为大房对公主的怠慢生了不满,贵妃若再知晓内情,谢家的矛盾激化,就是她也无能为力。
贵妃是自己生养的女儿,世子夫人知道她的性子急躁,所以一路都走的很急。但即便如此,她一踏入永安宫还是咯噔一下,惊觉自己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