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母心疼的一宿一宿的睡不着,拉着给孩子泡手泡脚,陆泓峰反倒还安慰他妈,多干活挺好的,夏天出出汗人舒服,冬天多动动人暖和。
他没和家里人说的是,夏天那边的蚊虫咬人特狠,一咬肿一个大包,半个月都下不去;冬天那边的天气是真冷啊,好多人脚指头都生生冻掉了。
那时候自己帮不上忙不说,因着身份还尽给孩子拖累,还是泓谦想法子让人进了部队,一进去,这孩子就拼了命训练,上前线,打头阵,一路摸爬滚打硬是拿命拼的架势,慢慢得就熬到了现在。
好不容易熬到动荡结束,他平反了,官复原职,身居高位,可又怎么样,还不是眼睁睁看着儿子去送死。
这些年他对某些人的妥协,不计较,此时像是巴掌一样重重的扇在了他的脸上。
陆泓峰郑重的说道:“爸,儿子会保护好自己。”
努力活着回来。
哪怕是为了那些仍高高在上,活的恣意的敌人,他爬也会爬回来。
看着眼神坚毅,脊背挺直的儿子,陆伯伯骄傲又心痛,长叹一声,卸了浑身的力气,无力的往椅背一倒,盖住眼睛妥协道:“罢了,罢了,我也拦不住你……”
陆父闭着眼,有些心灰意冷的打发人出去了。
“爸,您,多保重!” 看着头发花白明显已不再年轻的父亲,陆泓峰收腹挺胸,端端正正的行了一个军礼。
他知道父亲的想法,历经那么多年波折,父亲老了,也怕了,怕流血,怕伤亡,更怕骨肉失散。
稳扎稳打是好,可自己已经耽误了那么多年,父亲也到了该退的年纪了,就是父亲再努力撑着,想多给他们兄弟几个一段时间,可别人又还能等多久,毕竟还有那么多人等着腾位置。
若父亲退了,那陆家怎么办,陆家又还有什么,凭自己现在的职位么,要等多久,五年,十年,还是二十年,不,他等不及,那时候敌人都该入土为安了。
陆泓峰垂眸轻放下手腕,两手中指紧贴裤缝,深深的看了一眼陆父,然后步伐坚定的退出了书房。
哪把名剑不饮血,哪有军人怕死亡,对比死亡他更畏惧手无寸铁,他不想再再一次看到他高大威严的父亲被踹倒膝盖,按下头颅,谩骂耳光甚至拳打脚踢;他也不想看到簪花爽朗的母亲摒弃自尊,弯下脊梁,去苦苦哀求,伏低做小;还有年幼的弟弟,挨饿受冻,担惊受怕甚至有家不能回……
每每想起他都有种紧迫感,他只能不停的往上爬,再往上爬。可越往上金字塔越尖也越难,但没关系,他不怕苦,不怕累,甚至不怕死亡,只是有些愧对愈发年迈的父母。
“去和你妈说会儿话。” 透过即将要合上的门板,陆父沙哑的嗓音传来。
见到陆母,陆泓峰多的也没说,只是神色如常的和陆母告着别。
军队有军队的规矩,很多任务都涉及机密,即使亲人也不能告知,陆父那是身居高位或者有心人有意告知,有时候执行任务说走就走才是家常便事,像今天这样安稳道个别已是奢侈。
陆母也都习惯了,娘家,丈夫,儿子都有军人,只当又是一次普通的任务,军队有军队的规矩,陆母也不多问,只是絮絮叨叨的重复念叨着注意安全,小心谨慎。
“大哥!” 匆忙赶回来的陆泓谦,有些不赞同的看着对方。
他并不知道实情,可在书房见过丧气的像是老了几岁陆父后,不难猜出些什么,更何况平日里有些事情并未瞒着他。
“大哥,你太冒进了。”
他不相信,如若大哥不愿,凭借陆父和大哥的能力,还不能躲不开这次明显就不对的任务。若陆家的前程需要大哥拿命来博,那他们的努力又算什么?
陆泓峰手指轻点着桌面,反而一字一句轻声问道:“你那里又进人了是么。”
不是询问,而是肯定的语气。
他这个弟弟他知道,自己的实验一向不爱别人插手,就是研究所的同事都很少接触。
“爸要退了,军中总要有人顶上去!”
陆家现在除了陆父,几个叔伯长辈要么不在了,要么家里孩子职位也不显,更何况因着之前的心结,几家也是少有往来,至于舅舅家,陆泓峰皱了皱眉,毕竟当年娘和弟弟还是多亏了姥爷。
算算,陆父要退了,陆家小一辈又明显的青黄不接,自己职位好一点,可也仅是好一点,远远达不到顶上去,撑起陆家下一辈的地步。眼看着陆家在军中就要被一步步压制下去,等压下去再起,可就难上加难了。
再说有时候退一步并不是海阔天空,你想安稳度日就能安稳度日的。就算陆父之前退让了那么多,不计较,不翻账,可总有人不放心,不安心,担心陆家秋后算账,毕竟以己度人,害得人几乎妻离子散,又怎么可能真的大度不计较,所以为着安心,为着以绝后患,他们就算计着先下手为强。
陆泓峰没和陆父说的是,这次任务还真的不是自己主动的,而是早早有人找自己谈了话。
只是舅舅有句话说的对,这是危险,但也是机遇,只要他能活着回来,就有了能抗衡的资本。
终有一天,他会让所有幕后者付出该有的代价,而不是轻飘飘的推出几个无关紧要的替罪羊。
既然无路可退,那便去搏上一搏又何妨!
“舅舅又去找你了?” 陆泓谦皱眉。
陆泓峰拍了拍人肩膀,笑道:“没事,大哥心里有数。”
陆泓谦抿着唇,一脸严肃,“大哥要知道,命,比什么都重要。”
看着一脸严肃教训自己的弟弟,陆泓谦常年板着的脸突然笑了,笑意清浅,缓了满身的冷厉,倒显出分外丰神俊朗的面容来。
“呵,” 灯光下陆泓峰闻言轻笑,眉梢眼底都带着几分戏谑,“光说我,你就做得比我好?”
自己往日可没少说让人少拼点,他俩啊,谁也别五十步笑百步。
陆泓谦转了头,不太想理他大哥。
橘色的灯光下,对立的两人,一冷峻,一清冷,气氛融洽,倒是冲散了几分凝重的气氛。
半晌,陆泓谦捏了捏眉心,轻声道:“实验室那边快了,不出意外,这次过后舅舅那边就再也不能随意插手了。”
相比陆家这边的形单影只,陆母娘家倒是另一番局面,陆母姓严,有兄妹四人,大舅从政,三舅从军,动荡时期为了保全,小姨离了婚,现又再婚,日子也算安逸。
动荡时期陆家深受打击,形势严峻,周边很多亲亲朋好友为明哲保身,都敬而远之,担心深受牵连。
严家心疼闺女,倒是有劝陆母像她妹妹一样离婚归家,可陆母不愿。没办法,爱女心切的严老爷子多方交涉,护住了陆母和两个年幼的孩子留在了首都。
为此,这么些年下来,陆家一直记着严家的救助之恩,即使严老爷子走后,陆泓谦几人一直对舅家也多有忍让。
不说那几年,因为陆母的愧疚感激,陆泓谦和弟弟被舅家几个孩子欺压,抢吃抢喝,陆母不也是让孩子忍着让着。更不要说这几年动不动的贵重礼品,甚至陆父的资源人脉。
孩子欺压可以说年纪少,金钱物品补给可以说该还的补偿,这些可以让着忍着,可连小辈的东西都惦记着,这吃相也太难看了。
“你最近小心着点,人不够我再给你找。” 陆泓峰倚着椅背,放松了脊背,叮嘱道。
“嗯,我知道!” 陆泓谦微微颔了首,眉眼间皆是郑重。
实验室那是自己的心血,不分昼夜的忙了那么久,不能到头来,辛苦一场全是为他人做嫁衣吧。
“小弟那边你多看着点,到时候该用人用钱的时候你多顾着点。” 陆泓峰身份特殊,有时候出钱用人反而还没其余人方便。
“嗯,爸妈那里你也放心。” 陆泓谦点点头,最后有些艰难的道: “大哥,你,自己多保重。”
“好。” 半天响起一声轻不可闻却又异常坚定回答,轻若鸿毛却又重诺千金,他还有父母,有兄弟,有那么多牵挂,他得努力活着。
第59章 旁观
今年的雪下得比往年晚上一些, 这都要离开学校了,鹅毛般的大雪才飞飞扬扬的飘落下来。
期末考试刚过,林芳如愿又稳坐第一的宝座。但今年的林芳估计要辜负师娘的期望了, 刚放寒假,林芳立刻就要马不停蹄的赶回林家了。
暑假的时候林父林母都是千叮咛万嘱咐,寒假林慧婚礼谁都不可以耽误。更不要说这学期每逢寄信明里暗里的提醒。
“东西你都带好了,别有啥忘了的!”
大雪天的,雪大路滑,师娘不放心非要把林芳送到火车站。刚一下了汽车搀着林芳的胳膊,厚厚的雪地里一步一步走得比林芳还要稳稳当当。
师娘今年身子骨愈发好了, 心态也越发年轻,穿着和林芳同款黑色及膝的羽绒服,大红的围巾裹得脖子密不通风,后脑勺挽着松散的团髻, 眉眼温和笑眯眯的念念叨叨, 显得慈祥而温暖,像极了上辈子外婆年轻时的感觉。
“要是家里待的不习惯,就早点回学校, 家里屋子一直给你备着呢!”
林芳认真听着, 撸着怀里的小狗,时不时点头回应。车站外白雪簌簌, 师娘不舍, 拉着林芳在车站外面磨磨蹭蹭的聊着家常,不过再怎么拖延,车子改来还是要来, 林芳该走还是要走。
林芳刚一伸手把怀里的小狗往赵老师那递,结果小家伙和小孩子似的嗷嗷的乱喊。
这狗还是上次林芳路边捡到的, 好不容易从没睁眼的小可怜养到现在,吃的倒是够多,就是这长速较一般狗倒是慢上很多。
也不知道是不是记得人还是怎么的,这小狗倒是尤其的爱黏着林芳。
不大的小奶狗顶着一个圆圆的大脑袋,整个缩成一团窝在林芳怀里,胖乎乎的像个蓬松的毛球球。一双眼睛黑溜溜的,小鼻子湿漉漉的,看林芳想把自己递出去,嗷嗷的叫着,讨好的摇着小尾巴直往林芳怀里蹭。
“你看小狗都舍不得你呢!” 师娘看林芳怀里的小狗摇头摆尾的乱晃,冲着林芳嗷呜嗷呜的叫着,绕绕对方小下巴不禁说道。
林芳小心的把小狗提高一点,这狗养了一个多月,可依旧没长多大,整个小狗软趴趴胖乎乎的,林芳都怕摔了它。
“我要走了,你嗷嗷叫也不能带着你了,在家好好听话知道不?”
早上林芳走的时候,这小家伙特别反常的踩着小短腿吧嗒啪嗒围着人乱转,一出门就扒拉着人裤脚,嗷呜嗷呜个没完,关了门还不停挠门,师娘不忍,这才一路抱到火车站了。
“汪汪汪~” 小狗睁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林芳,也不知道听没听懂,在哪里哼哼唧唧的乱叫着。
“你要听话啊,听话回来给你带肉骨肉吃哦~” 林芳蹭蹭小狗头上软塌塌的毛毛,一把塞到了赵老师怀里。
“老师,师娘,我走了,你们也回吧。” 林芳拿起赵老师身旁的包袱,摆手和两人告着别。
难得林芳早回去一回,结果郭霞要陪对象今年晚回几天,天意弄人啊,看来俩人注定没法一路啊!
“汪汪汪~”
看人走了,赵老师怀里的小狗汪汪的叫着,想挣开人的怀抱往外跑。
“叫啥叫,再叫把你扔地上!” 赵老师瞪着怀里的小狗,示威性的往上掂了掂,凶巴巴的吓唬道。
地上白雪积了厚厚一层,这小短腿扔下去估计连路都走不了。
“和一只狗计较,你咋那么能耐呢!” 师娘一把抢过小狗,没好气道。
本来送孩子离开还有些伤感,让赵老师这么一搅和,啥伤感都不剩了。
“哎呦,乖乖可别叫了,小芳过几天也就回来了,再叫人都不让咱上车了。” 小狗不大,冬天衣服又厚,往围巾或者外套一裹,小家伙听话安安静静的能躲一路。
“没良心,也不想想平日里都是谁给你铲得屎,谁给你搭的窝!” 赵老师在后面小声嘀咕,愤愤不平道。
狗窝是自己搭的,屎尿是自己清理的,平日里也都是自己喂得,结果倒好三个人里最不爱搭理居然是自己,狗眼看人低,这不是没良心是什么。
“还叫什么大黄,多俗啊,你看看那四个小黑蹄子,就该叫……”
“你在后面嘀嘀咕咕说啥呢,这雪越下越大,还不赶紧回去。” 师娘白了赵老师一眼,催促人赶紧回家。
这边坐上火车的林芳,还在合计前几天和林小弟的电话内容,也不知道包裹有没有顺利寄到。
去年寒假的年礼给林小弟几人累了不错的名声,反正养老孝敬是林小弟该做的,本着花钱但绝不给现金的原则,俩人合计着今年一如既往。
今年寒假林慧结婚,林父林母有的忙,估计也顾不了自己多少。
林芳想想心中一定,悠哉悠哉的开始拿水壶,拿零食出来,白天吃吃喝喝,晚上一觉醒来正好下车。
零食不过是一些师娘备的面包饼干这些,还有就是俩人新折腾出来的米花糖。
之前在校外林芳偶然见到走街串巷炸爆米花的个体户,就顺手买了些大米、玉米爆了不少米花出来。
老式的火炉,风箱,葫芦形压力锅,麻袋,这就组成了最最老式的手摇爆米花机。
把黑漆漆的葫芦形压力锅架在火炉上,年迈的老师傅一边转动着压力锅,一边拉着风箱,不大会随着“砰”一巨响,白烟升起,热乎乎的米花就装满了大半个麻袋,香喷喷的米花香气四溢,最是得小孩子的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