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余的这些民财,受限于种种原因,不能直接还给平民弥补损失,却可以拿来修水渠,换一种方式造福平民,韩盈绝不允许狱掾和他属下动手脚,她直接道:
“沃河觋师这些年来不知贪了多少民脂民膏,正好你们来了,趁着大家都在,搭把手,快点把这些清点出来。”
说着,韩盈目光转向了狱掾身后的那群吏目:“可是要辛苦几位同僚,事成之后,我请大家吃酒!”
这哪里是吃酒,分明是堵住大家想要动手的心思。
原本自己过来混个肥差的狱吏心下有些失望,但想想县令和月女为此事忙碌了多久,以及这钱最终要用到何处,那失望也就散了,还能吃上顿酒呢,那可是月女请的,据说酒肴甚是美味,只有县令和徐田曹人才能吃到!
敲打一棍子,又给了个甜枣之后,韩盈又叫来了女医和村长,由他们带领着青壮,协助狱吏们核实河伯祠内的财产究竟有多少。
说白了,就是抄家,大部分情况下,抄完之后的财产便转移到了县衙内。除了不明白为什么让他们来之外,村长和村民对此都没什么异议,毕竟,在他们的认知里,压根没有钱财被骗后还能被还回来的。
只是抄家的过程中,众人还是被沃河觋师的富有给惊住了。
且不论内部庭院的奢华,维持它所需要耗费的人力物力,就那些上了漆的各色器物、雕花的摆件、铁质的工具,华美的衣服,数不清的布匹,实在是让众人开了眼界。
这些物品,由于平民以往从未见过,只知道贵重,却不知道价值几何,只是跟着狱吏小心封存起来,真正让他们情绪爆发的,是剩下百万计的杂钱,以及粮仓内数都数不清的粮食。
为了数清楚沃河觋师总共藏了多少粮食,数百人拿着量斗称了半个多月,总计称量出来四万三千多斗粮,实在是把众人惊的不轻。
月女揭穿沃河觋师是骗子之事,随着各村村长归村,如烈火烹油般,立刻传遍了小半个县,不少游侠和好事者赶过来看热闹,还有些村长因为清点财物留了下来,而随着清点出来的财物越来越多,众人除了更加痛恨巫觋之外,还生出了几分疑惑。
这么多的钱财粮食,会用到什么地方呢?
有人忍不住希望能够用在修水渠上,却又觉着不太可能,随着疑惑越来越大,几个村长请了乡老左适,一同过来询问韩盈会是什么安排。
彼时的韩盈还在统计粮食,就连她也没有想到,沃河觋师能存下来这么多的粮食,但以他占有的土地,藏匿的人口来算,达到这个数额还真不过分,那毕竟是三十多顷,七千多亩的土地,除了供奴隶和河伯祠内四五十个人吃用外,基本上不会再有其它损耗。
如此存上三四年的存粮,也差不多就是这个数字。
至于为什么是三四年,这就是因为目前的存粮技术不过关,储存到一定的年限,粮食就会开始腐烂,所以必须定期用新粮替换掉旧粮,若是储存技术提得更高,那粮食的数量想必会更为惊人。
粗略的计算,这些粮食,足够供应两万人劳作一个月,当然,这是最理想状况,河伯祠离修水渠肯定要有一段距离,把粮食搬出来运送分发的过程中,必然会有所损耗,而且还不小。简而言之,看着粮食很多,实际上嘛,也就比杯水车薪好了点,还是解决不了缺粮。
怪不得之前的县令修不了水渠啊。
正当韩盈感慨的时候,左适拄着拐杖走了过来。
“月女,老朽想来问你些事情。”
韩盈放下竹简,抬头去看,发现左适身后跟着好几个村长,她眨了眨眼睛,直言道:
“是有什么事问我?”
左适点了点头,他道:“我之前听你说,县令想修水渠?”
知道此时民众想抽出来人有多难的韩盈,有些不知道对方想说什么,她没有夸口说修这么一条水渠有多好,因为修水渠的压力太大,这些付出劳力的农人,很大可能是享受不到水渠所带来福利的,但不修真的不行,所以韩盈只是轻声应道:
“嗯。”
左适也不意外韩盈直接答应,他轻叹一声,又道:
“老朽我也知道,若是能修出水渠,平息了这沃河水患,让它真成‘沃河’,对本县民众是极大的好事,可——”
这才是真的戏肉,韩盈表情更加认真,她看着左适恳求的目光,听他讲道:
“我等民众,全靠几亩薄田操持生计,修水渠向来要修许久,数月停不了工,若是误了农时,一年就没了着落,不知月女能否请县令通融通融,避开农时修建水渠?”
韩盈沉默。
之前听县里有人说勘探河水的吏目被打,她还以为民众之间门反抗修水渠的情绪极高,如今听左适所言,他们根本不是完全不想修,只不过是害怕耽误了农时,来不及耕种,日子就过不下去。
是了,如今年年都有徭役,也不见过往他们直接不干……也不知是过往徭役有问题,还是沃河觋师鼓动,才造成河伯祠听闻修水渠便变了脸色。
“本就该如此。”
韩盈看着左适道:“修水渠是要便民若是强夺民时修的大家怨声载道乃至死人无数那还有什么修的必要?乡老放心县令绝不会如此行事。”
话音刚落过来的村长们脸上立刻露出来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