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这瓷土多么?”
“此土如铜、银矿,有的地方自然多。”韩盈拿出来提前准备好的布袋,解开,将里面包裹好的两份土块露出来,道:
“瓷土颜色透白,如丝绢般光泽,比寻常泥土更粘,宛安县有一处地生有此物,还有一行商在为我寻药材时,也捎回了相似的土,据他说,这是在旬县所寻得的。”
梁度本还以为这是什么以前没有见到过的奇物,他招手让韩盈送上前来仔细观看,还伸手捏了捏,紧接着,他便不由得摇起头来:
“这不就是祭祀用的白土么!”
汉代祭祀会采用五色土,是指青红黄白黑五种颜色的土壤,象征着方位和疆土,而各郡每年的任务中也有准备诸如五色土一类的祭品,梁度的父亲负责过这方面的工作,他也跟着见到过祭品,不同地方进献的土壤都有区别,越远越大,不过,的确有些白土和韩盈所拿来的这种相似。
齐枢也围了上来,他同样认真看过这土,道:“白土不生草木,甚少有人在意,记载不多,不过过往有贡五色土于朝中,前王在时,也用其祭祀,白土取出也有所记载,正是旬县。”
国家大事,在祀在戎,祭祀是重事,齐枢管理档案时肯定要多过几遍,对本郡五色土取自何处自然也清楚,梁度明白,并不是白土稀少,而是它只有祭祀这个用处,不像金银铜铁矿亦或者朱砂,白玉一类,已经有了明确的用途,所以寻找者众多,不过没人在意正好,越便宜,越好拿来谋大利!
“韩婴,你只带来这几件瓷器?”
韩盈立马明白了梁度的意思,她怎么可能只带一套瓷器过来,让对方把这套酒具送于汉武帝?那还送个鬼的礼:
“回郡守,还有两件瓷器。”
“好!”
梁度看向齐枢,道:“你写篇奏贡出来,我要将此物献与陛下,不,我亲自来写!”
第190章 新政风波
和庆侯不同,梁度从长安出来,又有父兄在朝为官,对这个帝国顶层的风云变化,明显知道的更多,也更为详细。
对他身处这个朝代的人来说,这是一场极为恐怖的政治倾轧。
继位的陛下迫不及待的想掌握自己的权力,面对整个朝中都是尊从黄老的权贵大臣,他开始提拔儒生,推行一系列的‘儒学’新政,这不可避免的损害了权贵们的利益,他们怎么可能满意?自然是将状告到了太皇太后耳边。
太皇太后,也就是窦太后,她处于一个很特殊的地位。
汉代尊老推孝,从礼法上来说,她是要被无限尊崇的,可尊崇和有没有权力是两回事,如今后妃还没有被彻底禁锢在后宫,但从周开始,女性就不断被排斥出权力中心,汉家出现的吕后又让男人们更为警惕,人们尊崇窦太后,却又忌惮她,法理掌握天下,拥有无限权力的,还得是那个继位的皇帝。
但这到底是女性没有被直接要求后宫不能干政的朝代。
于是,窦太后处在一个微妙的状态,有名,没有多么直接的权力,但也不是一点儿权力都没有。在汉武帝继位之初,权力的重心本应该向他转移,只是他太急了,汉国官场的职位就那些,如今的蛋糕也已经瓜分干净,想培养自己的班底,那必然要动权贵们的蛋糕,这些既得利益者怎么不会想办法压制他呢?
权力的来源除了现有法理,多数是能不能获得自下而上的支持,宗亲权贵转头支持起来了厌恶儒生又有名义地位的窦太后,而此刻,察觉到危机的御史大夫赵绾上书,要求废除窦太后听闻政事的权力,这彻底惹怒了她,紧接着,赵绾和郎中令王臧就被找到错处下狱,随后自杀而亡,而丞相窦婴和太尉田鼢也被免除了官职,汉武帝轰轰烈烈的新政,再也没有人提及了。
如今人们还没有被汉武帝半个世纪任十三个丞相,能死七个的现实洗礼,丞相更替还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更不要提权力排名中最靠前的三公九卿中死了个公,另外两个被换,这么大的动荡,哪怕远在千里之外,梁度观看父兄信件时,仍觉得脊背发凉。
还好自己跑得快,没有被卷入这些事情里面!
新政的风波逐渐消散,宗亲权贵又恢复了过往,但本质的问题仍旧没有解决,随着通信,梁度发现,陛下看起来还未死心,而窦太后的年龄已经很大了,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还能再活多久?到时候,肯定还会再来一次‘道儒之争’。
宗亲权贵实力虽大,可失去了名义,再想压制陛下就难了,参考文、景两帝清理权臣和诸侯的能力,如今的陛下会输不输不好说,但双方一定会斗得腥风血雨,梁度不想成为陛下掌握权力的道路上的祭品,但他如果什么都不做,很容易就会被踢出这场权力的游戏。
要向陛下投诚么?
梁度不知道,但如今的陛下只有女儿,皇后至今还未生下皇子,其他诸侯——
罢了,先让陛下记住自己是个能用的臣子吧,说起来,桑弘羊如今还在陛下身边做侍中?
如今一件瓷器近乎能有百倍之利,自己去折腾,岂不是找死的活靶子,再写的简略些,让此事由他填补,最好接过去做,算是卖他一个人情。
梁度边思量,边写下出歌功颂德的文章,前面大半都是对汉武帝的吹捧,后半部分才是瓷器在山阳郡的现状,最后,在末尾提了韩盈的进献,以及点了句此物稀有,可以如玉石、铜鼎般彰显权贵身份便收尾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