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武帝继续问:“那你说,此案要如何判罚?”
这可不想是要息事宁人的态度。
正常情况下来说,若是要将此事压下去,直接让他过来说一声就是了,何必将御史大夫也叫过来在这儿看着?可要是说这件事要大判,就这种没有直接证据案子,判也判不重,若真是想将人撤下来,肯定得再给点重量级的东西,而陛下却没有给,嗯……是想敲打此人么?
衡量着汉武帝的想法,廷尉用比较缓慢,但听起来人不会反感的语速说道:
“此案证据还算确凿,济阴郡守衡朔治下不严,纵奴行凶,应罚金,并与那韩婴补偿。”
缓慢的语速能够给足廷尉时间思考,更能够抽出时间观察陛下的表情,看其认可,但又有些不满的样子,廷尉立刻补充:
“除了此点,那衡朔身为郡守,不思政务,反倒是远去数百里娶妻,实为废令之举,今年的上计,也应该评‘殿’了。”
正常情况下来说,上计很少有人会评价为殿,因为这是要被追究责任,给予处罚的,而且处罚的种类极多,小的是申诫,罚金,鞭杖中等的是降职,罢官,严重的举要判刑抄家,甚至有可能处死,弃市,以及族诛。
简而言之,只要工作做的没有烂到不行,人缘没有差到极致,上计基本上都会给个中等的水平,不然就算不丢官丢命,被申诫,鞭杖也是非常丢脸的事情啊!
而听廷尉这么说,汉武帝终于满意了,他道:“是该如此,给他发份申诫令,让其好好反省!”
廷尉领了命令退下,汉武帝又将目光移向了御史大夫,他看着对方,道:
“刚才朕说的这些,你可曾听到了?”
新换上来的御史大夫主张黄老,更加明确的说,他是窦系的人,汉武帝并不喜欢手下有这样的人,但他不喜欢没用,人已经在这儿,那就只能捏着鼻子用。
御史大夫也清楚自己在皇帝眼里是个什么情况,考虑太皇太后衰老,窦婴又想退的意思,他也没有多少作死的底气,颇为恭敬的问道:
“陛下可有吩咐?”
汉武帝低垂目光,将视线聚集在了竹简上:“派人去济阴郡看看,那边的吏治到底如何。”
御史大夫心中一梗。
监察百官是丞相的职责,他是有审核对方工作的权力,可这不代表着能直接派人去济阴郡——这是把丞相和其下属的脸面放地上踩啊!
糟糕的是,他不答应,那就是把皇帝的脸面放地下踩!
是得罪皇帝还是得罪丞相?
这种送命题当然得选最名正言顺、最大的那个了!
反正他身为御史大夫,本就有给丞相查缺补漏的职责,这种事情怎么说不给对方留脸呢?
迅速做好选择的御史大夫将此事应了下来:
“是。”
对汉武帝而言,这是小事儿,处理过后就好了,但对于济阴郡守衡朔来说,那就是天大的大事。
他就是想娶个妻而已,韩婴你不想嫁就不嫁啊,当案子往上报是什么意思!
涉及郡守,又是廷尉亲自审核下达的命令,那申诫令肯定不是随便夹杂在其它文件中送来,而是有专人派送,这令使保留了济阴郡守最后一点脸面——没将众人都叫出来,听他把申诫令念一遍,而是直接给到了济阴郡守手里。
这般行为,短期内肯定没多少人知道这份申诫令的内容,不过也只是短期而已,对方出现又走到郡衙,直接面见郡守,肯定是有要事,郡里的人必然会打听是什么,世上又没有不透风的墙,就算他严格控制身边的人禁止泄露消息,郡里有和长安有联系的家族,他们也会向长安询问,时间长了,这件事还是会在郡里传开。
衡朔只要稍微想一想这些人知道后,在背后议论他的嘴脸,以及对他鄙夷的神色,将此事做为谈资对他的取笑,身体里就像是有人点了火,还浇上了油,顺着身躯从内烧到外面,烧的整张面皮都红了起来。
“竖子!小人!蠢物!”
衡朔边破口大骂,边持剑将木架和安几劈的七零八落,他还留存了些许理智,没有在郡衙直接爆发,而是压抑着脾气回到自己家中,服侍的仆从见情况不对,赶紧叫来了管家,而管家又去请了幕僚,寄希望对方能够前去劝谏对方,缓解主人的火气。
幕僚刚一过来,便看到衡朔脸上青筋暴起,面色红似血滴的景象,他似乎将面前的木架当成了假想敌,一边举起长剑狠狠的劈了下去,一边低吼:
“我必杀此獠!”
这剑力度极大,直接将木架从上往下劈开,噼里啪啦的散落在地上,衡朔也被反震的手臂发麻,看有人过来,他收敛了情绪,不再继续发泄,转过身来问道:
“你可有办法治她?”
闻言,幕僚面上多了几分迟疑的神色。
来的路上,已经有人告诉了他大致发生了什么,在幕僚看来,那韩盈将此事告上也算不上什么,毕竟对方又没有直接证据,还是下告上,按理说对郡守应该不痛不痒,什么惩处都没有才对,可偏偏有了治下不严和废令两项惩处……
不是那韩盈后面还有势力,就是长安已经有人对衡公不满的意思啊!
看在过往的情分上,幕僚再次劝道:“此女既能为县吏,身后必有他人,今日衡公所遇,许是她所为,再做,若是惹怒对方,不是在朝中树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