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有罢癃,侏儒这些能够活动的,能去宫中养马,学做俳优,活下去终是无碍的,不过话说回来,侏儒也算得上是病了,您可有医治之法?”
‘罢癃’,是指残疾人的户籍。
西汉户籍管理极其严苛,在保证能够将赋税收到每一个人头上时,也能够将那些是鳏寡罢癃的家庭整理出来,专门立档,选其中还有工作能力的,充当地方官府看门的门夫之类清闲的活计,好给其生存的钱粮。
也就是说,秦汉时期已经有了救助残疾人和生活困苦家庭的政策,其进步程度让韩盈极为感叹,可惜政策很好,实施起来极为困难,能受益的,只是很少一部分人。
不过,能有一部分没有生存能力的人能活下来,也是件好事,就是治病方面……
韩盈脸上不由得多了几l分遗憾:
“人体之妙,如浩瀚宇宙,实难测也,我所知也不过是其中一粟,并不清楚此症源于何因,又该如何诊治。”
“正常,正常。”
闲聊而已,冯康也没想着非要问出个结果,看对方不知,他便转换话题道:
“这肉香已经出来了,昌亭侯,您手下的这些人,各个都会煮鸡不说,还有不同的风味,当真是厉害。也是我不知,不然,从第一天我就请您午时停下来,每天都煮锅……”
话还未说完,冯康便突然停下,他伸长了脖子向远处望去:
“那边怎么来了这么多拿了农具的农夫?还往这边跑过来了!”
闻言,韩盈也顺着冯康的视线向那边望去。
午时本就没有多少人愿意往外走,亭的位置又处于农田附近,上百米内没有任何树木遮挡视线,韩盈直接就能看到一大群拿着锄头往这边极奔的农夫,数量能有四五十人,不怪冯康突然警觉起来。
之前休息的侍卫,以及盯着锅看的游侠,手早就按到了自己的剑柄上,正当危机一触即发时,与这群农夫相对而来方向,竟也冲过来一群手持农具的农夫,双方在距离亭差不多三十米远的位置站定,互相隔了四、五米,开始了骂战。
械斗?
穿越至今,韩盈还真没遇到过这样的械斗,吃瓜心态瞬间攀到了顶峰,可惜那两波人离的太远,话还有些口音,根本听不清他们在吵什么。正当韩盈遗憾的时候,院子忙碌的一个小吏抬头看了过去,脸上带着看热闹的申请,笑嘻嘻的说道:
“严家和任家这两家都打了快一个月了,怎么还没消停?”
“不是说,严家女的嫁妆和任家的聘礼至今都还没还回去嘛。”旁边的老吏对这样危险的情况一点儿都不在意,他摆了摆手:
“大中午的,谁会跟傻子似的在太阳下晒着?这仗打不久,一会儿请亭长带人出去呵斥几l句就能让他们回去。”
这是有知情人啊!
韩盈立刻将这两人喊道身前来,问道:“外面那群人是严、任两家的人?为何要持械聚集在此处?”
紫绶金印是中央特制,损坏是要被问罪的,骑马动作幅度太大,很难保证不会损坏丢掉,韩盈便没有佩戴它,其它人也差不多,不过她这一行人进亭时出示过传,亭长对他们很尊敬,吏目也知道她是贵客,不能得罪,却不确定她到底贵到什么程度,只当是高个三四级的样子。
年轻的小吏还有些莽撞,明显是想从韩盈面前讨个巧,还未开口就被老吏用胳膊打了一下,将他按了下去,由老吏说道:
“回贵人,外面吵架的那两家,是本地的大户,一个是严家,另一个是任家,一个月前,两家结亲,只是这任家无德,原本商定的是任家三儿子娶严家的小女儿,可婚礼成了之后,夜间人换成了任家二子,此人腿瘸口吃,家境差不多的,没人愿意将女儿嫁给他,竟没想到任家会使下这样恶毒的手段!”
说到这里,老吏也有些压不住自己的厌恶,语调和声音都高了不少,不过很快,他便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继续说起来:
“严家女发觉换了人,先是假意顺从,趁任家不注意,抢了匹马便回了家,知道自家被骗的严家忍不下这口气,便带着家中的田仆左右亲邻去讨还公道,哪知任家无耻到了极致,非说严家女已经嫁入了任家,是他们的儿媳,不仅不肯退婚,还将嫁妆扣了下来。”
说到这儿,老吏的表情又多了几l分变化,厌恶中多了几l分像是同情,又或者想要和稀泥的态度:
“此事有些不公道,可话说回来,如今娶妻聘礼耗费极大,那严家收的聘礼可比嫁妆多两、三倍呢,严家女儿回了家,要将婚事作废,不还聘礼,还想要回嫁妆,着实有些……说不过去了。”
听完老吏的讲诉,韩盈面色未变,心中则是生出了反感。
穿越早些年的时候,她还没有改变外界的能力,同时对外界知道的不多,只能接受整个环境下,由家长完全控制的婚姻,并安慰自己说在生存面前,这样的方式的确是比较合理的。
但随着在汉代生活久了,韩盈便越发能够看透,在各种吉祥的,美好的‘媒妁’与‘纳聘’礼仪包装的聘娶婚下,其本质不过是一场买卖交易。
最直观的体现,便是男性的父母需要支出极为高昂的聘礼,平民间低则几l千高则两三万,皇室关于皇后的聘礼更是要黄金二万斤,也就是两亿钱,国家一年二十分之一的财政收入,更不要说整场婚礼的消耗。